“学长,你不相信我的说法?”多话的人突然寡言,除了让她不习惯以外,还教她莫名有些担心。
啧,装什么忧郁,一点都不适合学长。
“信,我信。”他说着,笑意在唇畔跳动。
“所以,咱们只要找出冤亲偾主……”突然一道灵光闪过脑门,她惊呼,“崔子仁!”
“嗄?”好端端的怎么又提到子仁?
“肯定是他!我一直觉得他的声音很耳熟,原来是因为他的声音跟冤亲偾主很像!”她忍不住激动起来,现在已经找到受害者,接着只要阻止加害者,这事就成一大半了,“只是崔家虽然是大族,但人丁并不兴旺,所有族人加起来好像也没百人。”
“只要将黄家人也加进来,就有百人了。”崔子信沉下脸。
“你是指夫人的娘家?没人这样算族人的吧。”
“是没这种算法,可事实上就是如此。”犹豫了下,他还是将初回前世时梦见的那一幕告诉她,是始作俑者,所以子仁成了冤亲偾主缠着我……这事要不是你提了,我还没联想在一块呢。”
宜冬听得一愣一愣的,“学长,那你想好要怎么避开这桩祸事了吗?”
“拖,暂时以静制动。”
她摇头,“拖不了太久,倒不如主动出击,知道的讯息更多,才能确切地掌握大局。”
崔子信直睇着她,手被她紧握着,教他的心暖暖的,“学妹,可以再让我抱一下吗?”
“……不要再抱那么紧。”
他笑咧嘴,轻柔地将她搂进怀里,满足地轻叹口气。“学妹,有你在,我的心总算安定下来了。”
她埋在他的胸膛前,浅露笑意,不想告诉他,她也是一样的。
***
那晚之后,两人会凑出时间聚在一块,交换第一手消息,推敲应对之策。
通常,崔子信扮演聆听的角色,他总是托着腮,看着宜冬大胆假设、合理分析,时而淡漠时而噙笑,尽管面容没有半点相似,但他彷佛穿透肉体看见了她的灵魂,时空在他面前毫无意义,压根不会阻碍他欣赏她的美。
然后,她就会发现他的视线,冷冷地回瞪着他。
他想,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像学妹冷得这么美的,那是在灵魂深处就存在的冰冷,但是近来有点融化了,因为学妹微笑的次数增加了,尤其在瞪他之后,她总是会扬起淡淡的,令他倍感玩味的笑。
那是什么意思呢?学妹……
“二哥、二哥!”
崔子俊的呼唤声外加脚上被狂踩的痛,教崔子信猛地回神,想起自己正在花楼的三楼厢房,而有人要走进门——
“草民见过尚书大人,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话一出□,他都忍不住佩服起自己,居然可以瞬间入戏。
“不用多礼,崔二爷。”户部尚书姜正全捻着长须入座,摆摆手要崔子信坐下。
“多谢大人。”崔子信噙笑入座,瞧着跟在姜正全身后的赵义很自然地站在姜正全身后,而崔子俊则站在自个儿身后,他不禁想,依他的身分应该要站着吧?可是坐都坐下了,这时站起来太矫情了。
算了,不想这个,眼前最重要的是先摸清楚崔家马队行进的路线和其余消息,如此一来,他和学妹才有办法想出对策,也正是因为如此,今晚崔子俊拖着他上花楼时,他才没拒绝。
“崔二爷,不知道那桩事如今进行得如何了?”姜正全似乎没打算多待,一坐定便开门见山地问。
“那事……”
“大人,已经跟黄关成说定了,就只等黄关成说服黄关元。”崔子俊抢白道。
“为何还要绕远路?难不成是打算弄到人尽皆知?”姜正全闻言脸色一沉,怒意横生。
“这……”崔子俊支吾其词,一双眼直瞪着崔子信的后脑杓。
都怪这二哥突然转了性,该办的事一样都不肯办,他才会自个儿想法子先找上黄关成,可谁知道黄关成就是个只拿钱不办事的混蛋!
崔子信微抬手制止身后的崔子俊再开口,噙笑道:“大人的吩咐怎么敢忘,只是黄关元也不是个好应付的,总是需要一点时间。”
姜正全面露不快地眯起眼,身后的赵义立刻接口,“二爷还要多少时间?大人能等,那批赈粮不能等,宁王爷更是无法等。”
“草民明白,草民认为顶多再三天就能成事。”
此话一出,崔子俊和赵义不约而同地瞧他一眼。
“三天?”
“是的,三天之内必定能让黄关元点头。”崔子信说得非常肯定,彷佛已经胜券在握。
听到这儿,姜正全脸上总算浮现了些许笑意,“说的也是,这事你也占了便宜,不会傻得放弃这大好机会。”
占便宜?还真敢说呢。崔子信内心唾弃着。
“这都得多谢大人和王爷,咱们才可以一举除去黄家。”崔子俊走到桌边,带着几分谄媚替姜正全斟酒。
“谁要黄关元自身就是个不干不净的。”赵义哼笑了声,替姜正全布着菜,瞧了崔子信一眼,笑着说:“这一切多亏崔二爷献计,这一箭多雕的作法,非但能够除去大人的眼中钉,更能对王爷的大业有所助益。”
“那倒是。”姜正全举杯敬他,“崔二爷,这事要是成了,本官定会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他日王爷的大业有成,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
崔子信噙笑举杯,一口呷尽,呛辣的酒入喉,心底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看着眼前谈笑间豪取人命彷佛再寻常不过的场景,他的心不禁混乱了起来。
好不容易挨到结束,送走了姜正全和赵义,他拒绝崔子俊夜宿花楼的提议,径自回府。
踏着微微刺骨的夜风而行,崔子信闭上眼,任由寒风扎着脸。
“二爷?”跟在后头的锄田等了半晌,主子动也不动,忍不住绕到他面前,却见他竟是闭着双眼,“二爷,你是醉了吗?”
“没事……”他低哑喃着,疲惫地张眼,进了鹿林苑,远远便瞧见他寝房的灯是亮着的,代表学妹正在房里等他。
若是平时,他一定会开心地冲进去,可这当头他却不想见她,不想让她看见他的窝囊样,更不想面对连他都极度厌恶的自己。
见崔子信没朝寝房那头走,锄田当他醉了,赶忙搀着他,边走边叨念着,“二爷,这边,欸,还说你没醉。”
崔子信停在自己房门前,瞪着门板,还在犹豫要不要开门,锄田已经帮他把门推开,顺便再推他一把,然后顺手带上门,拍拍屁股走人。
坐在榻上的宜冬抬眼睨着他,瞧他一点表情都没有,随即起身拉着他到身旁坐下。
“学长,你的‘人格分离症’又发作了吗?”她问得极为精准,只一眼就晓得问题在哪。
“你把我说得好像有人格分裂。”他好笑道。
宜冬哪里容许他打哈哈,捧着他的脸,强迫他正视自己,“喏,发生什么事了,说出来听听。”
崔子信疲惫地闭上眼,将今晚发生的事说过一遍,接着随口问道:“对于身为主使者的我,你有什么看法?”
“好恶劣,这是会让黄氏族人抄家灭族的计划耶。”宜冬煞有其事地点着头。
“恶劣,是吗?”他也这么觉得,所以一想起计谋是自己献上的,他就不想面对自己。
她眨眨眼,“学长,你不觉得我猜对了吗?我说你前世一定是个混蛋,来世才会当个优秀警察,不断地付出,不断地保家卫国,这样算了算,学长这些年应该还得差不多了,有没有觉得自己是个还不错的人?”
“我?”
“忏悔、反省、认错、赎罪,会有这些行为的人还不够好吗?人怕的不是犯错,而是一错再错,学长迷途知返,学妹我非常与有荣焉。”她笑眯眼,拿他的话说服他,“学长说过,恨与怨是阻挠前进的最大阻力,放下怨,才能看见世界有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