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能理解未来想说的事。
如果“心可以脱离身体独自存在”这个前提不成立,那么发生在真理子、千织与我三人之间的事便无法得到解释。虽然未来不知道最后在教堂发生的事,但这并不会对我们的情况造成决定性的差异。
但是愈是认同这个前提,心中某处却愈觉得有种沉闷的抗拒感。我一再思索,发觉这种感觉来自对自身行为——从自己身上验证心的存在——的矛盾心情。这感觉就像神话中一只吞食自己的蛇。
结论是,我们都无法逃离自己,更深入地说,我们根本无法确切地了解我们自身。
我产生悲伤、快乐之类的情绪,还有思考时,我的大脑正在进行某种活动,并经由被离子化的物质运送至各处。这些电荷一移动,连带地会影响到周遭磁场,形成脑波,或以其他方式捕捉到的东西。也就是说,大脑反射出的东西绝非情绪或思考本身。的确,总有一天,我们或许能掌握到这些东西的真相,但是,就算假设心的主体就是大脑,至少,我们现在也很难说自己真的充分了解在大脑里蠢蠢欲动的东西是什么。
如果可以站在大脑中心看向四周,那个景象或许就像覆满流星的夜空。但是,如果我真的能站在那里,我恐怕也已变成某种东西,而非现在的我的样子了。
即使如此,我仍以自己的方式继续活着,继续存在,完全不想否定、也无条件地全盘接受这件事,而且它大概也希望能用同样的方法使我理解吧!
正当我想得正入神时,突然发觉千织站到了我面前。
“怎么了?”
“我要去厕所。你在这里等我。”
“一个人没问题吧?”
“没问题。可是你不能乱跑,不然我就得到处找你了。”
千织有些羞赧地笑笑。这是她这两个月来出现的另一种新表情。
我注视她走向出口的背影,点起烟,吸了一口,思绪再度回到刚才想到一半的事。
千织的脑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转变,可以说是名符其实的成长吗?就算到了最后,我仍是什么都不明白。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在千织不再需要我与母亲、能独立自主前,我决定一直守在她身边。
忽然,在店里流泻、嗓音沙哑的男歌手吟唱的某段歌词跃入我的脑海——
在灵魂与这柔软机械之间的某处,我再度发现了自我。
因为有肉体,所以我们能确实地活在世上,但活着的毕竟是我自己,而且为了往活着的事实迈进,我必须尽可能地伸长双手。这个男歌手还不断反复嘶喊一句话,听起来不太像英文。
我们是活着的,但是,让我们活着的是谁?我放任这个无解的问题在心中浮沉,仔细聆听那句歌词。
Kyrie Eleison——
不可思议地,我觉得这句话听起来仿佛在对谁大声呼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