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工作得格外痛苦。不但要长时间和长峰先生待在厨房中,下午,被派到咖啡厅帮忙的梅崎,也开始不时地进出厨房。
梅崎不但要帮忙煮咖啡,还要进出厨房、端送甜点。偏偏我的工作台离通往咖啡厅的通道最近,因此从下午开始,梅崎便频繁地经过正在负责摆盘的我身旁。
我将摆盘好的甜点递出,他默默地放在银色托盘上、送往咖啡厅,就这样重复着这道程序。梅崎的态度令我极度不自在。我晓得他对我的摆盘方式很有意见,因为他露出一副“要是我来做、肯定做得更好”的轻蔑眼神,打量着我的一举一动。眼神虽是嫌弃我摆盘的方式,却又什么也不说地走掉。
“拜托!我也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啊!”正在专心做蛋糕的我,不禁在心里呐喊。
营业时间一结束,我开始调制明天要用的卡士达酱,梅崎并没回厨房,好像在帮忙包装网购的饼干。隔壁房间传来他与女店员们的闲聊声,可能心情稍微平复吧!言谈间还夹杂笑声。可惜从今天开始,我们不会再一起回家了。因为不晓得要聊些什么,总觉得一开口就会被讥讽。
厨房工作总算告一段落,开始进行店内清扫工作。梅崎先是拖地,再用吸尘器清扫地毯,毫无怨言地独自工作着。
下班前的会议结束后,我们在更衣室碰到也没有打招呼。就在我迅速换上便服,喊了一声:“先走了!”梅崎突然叫住我:“等等,你别自己先走啊!”
“我还要去别的地方。”我说。
“那就在这里说清楚!”梅崎的态度十分强势。
平常见惯他轻浮模样,老实说,一向讨厌暴力的我还真有点紧张,就怕招架不住。
“我去卖场帮忙这段期间,由你负责摆盘吗?”
“不只我吧……不过着是新人,必须多做点就是了。”
“那我教你诀窍吧!从明天开始,照我的指示摆盘。”
“没必要这样吧!”我冷漠地回绝:“我知道你很会摆盘,但客人想吃的是‘磐田’的蛋糕,所以摆盘不必过于华丽。”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当然,也许有客人很讲究摆盘一事,每次都会用相机拍下来,上传到网路上讨论,但这又如何?没有一个客人认识我和你,就算装饰得再华丽,他们下次来也不会特地指名由谁摆盘。”
梅崎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喃喃道:“我知道了。”
“你说得没错。不好意思,忘了我刚才说的吧!”
我觉得自己口气太重,过意不去,于是邀他去居酒屋畅饮一番再回家,其实我也想借酒放松一下。
出了店,走进一家便宜的居酒屋,我们坐在吧台默默地喝着日本酒,吃着马铃薯炖肉和串烧。
梅崎一边嚷嚷“我要杀了长峰!”、“绝对要杀了那家伙!”一边咕噜咕噜地猛灌闷酒,我只好随口附和几句,心里却想:长峰先生不像是那么坏的人啊……虽然口气冷酷,但他说得并没错,况且将梅崎调到卖场帮忙,对他将来的发展,还算是个合理处置。也许这决定是出于磐田主厨的意思,但总要有人促使他做出这决定——莫非真的是长峰先生告的状?但他看起来不像是会挟怨报复的人。
“我说啊!”梅崎开口。“东京这鬼地方真是什么都贵啊!你不觉得靠现在的薪水过活很辛苦吗?”
“没办法啊!谁叫东京是全世界物价最高的城市。”
“你是一个人住吧?”
“是啊!”
“我也是,不如我们当室友吧!这样房租只要负担一半,还可以轮流做饭……”
“我不要。”
“唉唷!听别人把话说完嘛!”
“两人分担确实有好处啦!可是我需要独处时间,况且现在的房租还负担得起。”
“什么嘛!”
“人要是没有可以喘一口气的地方,肯定活得很痛苦。换句话说,就是花钱买自由。”
“真是薄情啊……”
“梅崎你很奇怪吔!明明有其他店可去,为何偏要留在‘磐田’呢?”
只见他神情有点扭曲,发牢騒似地喃喃道:“我喜欢‘磐田’的甜点,也喜欢磐田主厨,想在这里学习很多东西。要是现在打退堂鼓,我不就成了丧家犬?”
“既然如此,只能留下来继续努力了。其实我也是,为了能待在业界打拼,有些原则不能妥协,希望你能了解这一点。”
梅崎不由得叹气:“要是有钱就能解决一切了。”
我感觉梅崎似乎快发酒疯,赶紧催促他回家。
我们一如往常一起搭电车,目送他下车之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梅崎曾对磐田主厨说:“我已经没时间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和他不愿辞职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