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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白痴。不只忘了我搭救他的恩情,还说些似真似假的事骗那些家伙。
“因为、因为……上次你救了我之后,那些家伙的态度就突然变了……我心想,就是这个!这样我说不定能得救……”
我把他拉进麦当劳后开始审问。位子在店的最里面,从外头看不见的地方。
“你到底讲了什么?”
“说我的女朋友……是神奈川最强,在全国也是第二强。”
是那样子没错,可是那是前年全国国中剑道大赛吧。我才不是什么全日本打架大赛的亚军。
“而且,我哪是你的女朋友啊。”
“是啦,事情也许是那样啦,可是……我有生命危险啊!我每天都身陷危险之中啊!”
“太夸张了啦。”仔细问了之后,事情是这样的。
清水就读保土谷当地一所叫作椿丘高中的公立学校,入学一开始和那些家伙们相处得也还不错。据说他们会一起去横滨车站附近玩,暑假时还和那些人的前辈们开车去海边。
但是,从那之后,清水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开始产生了变化。
刚入学就有玩伴而非常高兴的这家伙,因为家里颇有钱,所以得意忘形地时常请这些家伙客。说起来,他直到国中都过着满是剑道的生活,所以不清楚和同辈的游玩方式。至于那些家伙的本性,也对所谓的不成文规则或识相无缘。不过,关于玩乐的方式,我自己也不是很懂——
总之,在不知不觉中,清水被降级为他们的提款机,当手头的钱用光时,就叫清水去银行领钱。而当钱领光后,甚至沦落到被他们命令回家拿钱的地步。
在这状态下迎接了新的学年。清水的父母似乎有做些什么,他幸运地和那三人分到不同班。但是,那三人并没有就此罢休。
事与愿违,进入新学年后仍过着被他们纠缠的日子。就算他顺利从教室逃出来偷偷地回家,也会在返家途中被抓到。如此一来便万事休矣。他只能陪他们直到手上的钱花光。当然,如果拒绝,就有肉体上的制裁在等着他。
“等一下,你没有和爸妈讨论过吗?”
“嗯……那个,我有说‘最近和竹井他们三个人处得不是很好’……就这样。”
“然后你爸妈就贴心地向学校要求换班吗?”
“嗯,对……我想是吧。”
懦弱的父母必定会生下懦弱的孩子——这种事屡见不鲜,真教人感叹。
顺带一提,竹井似乎是那个褐色乱发的男生。另外两个金色长发和眉毛稀薄、理小平头的,我也问了名字,但没办法记住。
“你好好跟爸妈谈啦。”
“咦——没办法啦。”
“为什么?”
“如果那样,我……不就像是被霸凌嘛。”少说废话。
“……你在说什么啊,你本来就已经是标准被霸凌的人了啊。”
“不要那么说啦……我和他们之前是死党啊。不过是这阵子关系不太好。”
“你自己现在还不就用‘曾经是朋友’的过去式表现。直截了当地承认吧,你们已经不是什么朋友了。他们只把你当成凯子,你自己也是每天身陷危险吧?少想得太天真了。对吧,田原。”
她用力地、深深地点头。不过,这时候其实不用管这家伙。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嘛……”
那种事还用说吗?
“没什么怎么这么的,只能够战斗了吧。只有靠自己去战斗,好确保住你想要的地位和在学校的容身之处吧。”
接着清水仿佛看见某道光芒般,一直盯着我的脸。
“……你愿意,和我一起战斗吗?”
“啊?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
“因为照刚才的过程来看,就是那种感觉。对吧,美绪。”
她用力点头。喂、喂!点什么头啊!
“才不要咧,我干嘛要插手管到你在学校的霸凌问题啊。”
“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
这人是白痴啊。
“我不承认,我绝对不承认。你要是敢说那种话,我就把事实告诉他们。说我和清水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能那样,我会很伤脑筋。不然……对了,是同学,还有原本是同社团的。所以之前你才会救我对吧?对吧?”
这一点我无法否定。
“……就算那样,道义上也没道理要我一直照顾你。”
“不会——吧,矶山选手是很重道义的——”
“并没有,一点也不。对吧,田原。”
她用力点头,这家伙到底是怎样。
“那就……算了。也不用特地和他们打,只要当作‘矶山是我的女朋友’,就能够圆满收拾了。”
“真的吗?”
“真的、真的。所以说,如果他们叫住你,问‘你是不是纪夫的女朋友?’至少不要否认喔。要回答像是‘喔,大概就那样吧’。”
胡扯至极,这真的是除了胡扯至极外,没有其他好说的了。
说起来我自己就够忙了。首先有校际赛个人预赛,进入六月后马上是关东大赛本战,中旬则有校际赛的团体预赛。讲清楚点,就是我没闲工夫奉陪懦夫和混混的小纷争。
于是,在今天这个五月最后的星期日,我来到了神奈川县川崎市的等等力竞技场。
我是全国高中综体神奈川县预赛,剑道女子个人组。
至于我们东松的代表选手,不用说就是我和河合社长。另外,嗯,平田和上原也有参赛啦。
我在第一轮是种子选手,所以从第二轮开始打。
“嗯吓啊!呾啊啊啊——!”三支红色旗子轻松举起。
“腹……胜负已分!”
我个人在这次是状况绝佳。没有把我从楼梯上撞下去的家伙,也没有令人怒火中烧,或是令自己失去平常心的仇家在。我能够万分平静地斩下对战对手。
不知道河合怎样了?
“咿呀!手喔喔啊啊啊——!”
“手,胜负!”
她的状态似乎也很好,手腕的状况也已经完全康复了。
不过,这组合是怎么回事啊。
我看着自己所在的半边分组。有横滨产大附中的石峰、荣林学园的松平、久里滨商业的白井,以及又再次出现的葵商业的庄司。总觉得眼里尽看到一堆麻烦的名字。
另外,说到河合那边。
唔——嗯,厚木南高的坂井?没什么了不起嘛。大和北的潼田?不用放在眼里。藤泽湘南的伊东?好像曾交手过,但是很弱。接下来的也都是没看过的名字。
太狡猾了,都是些小角色嘛。
她自己或许也有那种感觉,于是在比赛的空间时间特地找我说话。
“……矶山学妹那边好像很辛苦呢,我这一辈的有名选手全都在你那区了。”
“是啊是啊。教人感谢的是,这里塞满了值得一赛的对战呢。”
“下一场是谁?……唉呀,已经对上荣林的松平选手了啊。”
“看来是呢。”
“我记得松平选手去年在这大赛中曾晋级到前四强吧,不要太小看她比较好喔。”
她说着说着,那红色的唇延拉出一个满足微笑的轮廓。
“不……我没有小看人家啊。”
啊,我突然想起来了。我有件事想问河合。
这说来有点长。而事情的开端,就是西荻的姐姐。
那家伙的姐姐西荻绿子,之前和曾是我哥哥竞争对手冈巧交往过。冈巧今年是东松高中男子部的三年级生。换句话说,以绿子的立场看,就是男朋友小了自己一岁,不过这先不管。
冈巧是现在男子剑道社的社长,队伍的主将,还在昨天于这里举行的男子个人组中压倒性地拿下冠军,是神奈川高中剑道界中不容争辩的最强选手。而且还是个美男子。想当然耳,女子部有许多他的粉丝。
然而,传言中那两个人——
其实在西荻绿子要专心于模特儿工作上,并搬到东京时就已分手了。这项谣言最近被传得煞有其事。如果只是那样,我并不会产生兴趣,但令我惊讶的是,冈巧的下一个交往对象就是这位河合社长。
若是以那角度回头来看,的确——
这个叫河合的女人可说是有几分可爱也有几分性感,事实上以她的外貌来说,当剑道家有些可惜。如果真要挑出她的缺点,大概就是腿有那么一点粗,但我认为那完全算在可接受范围内吧。至少比那个不正经的西荻绿子好太多了。比起那种在银座酒店勉强装扮成高中生的女人,河合社长更好上数十倍。
不、不,我这样挺河合也不是有什么目的。
“欸,河合学姐……你最近,该不会有男朋友了吧?”
我原以为她会“咦”或是“讨厌”等等,显露出动摇的模样。
“为什么?”却是冷静沉着地反问,真不愧是社长啊。
“不,只是,有个谣言……”
“怎样的谣言?”
你是习惯媒体的艺人吗?也太大方了吧!
“该不会是冈同学那件事?”
“啊,对啊……就是那个。”
为什么反而是我表现得畏畏缩缩啊!
“……那是谣言,只·是·个·谣·言。还有说什么我从西荻学妹的姐姐手上把人抢过来,根本……完全是无凭无据。”
她说道,接着又呵呵地附上的微笑,实在是无比神秘。这女人真的有种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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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关于情事的谈话,我走个三步就忘光了。一旦踏入比赛场,我便只会集中精力在斩砍对手。
“开始!”
荣林学园的松平,这家伙非常难缠。构持在中段,突然从下方刺过来的击手让人很伤脑筋。只不过呢,并不代表她没有空隙。当她的击手过来时,我先从上方压制。
“面耶耶耶啊!”
虽然没有一次就用击手分出胜负,但只要多做几遍,松平似乎便开始害怕使用击手了,于是渐渐地会抬起手防备击面。然后……
“腹唔唔唔啊啊啊——!”
拔击腹。我得到三支红旗子。这场比赛于是时间结束,我以一支取胜。
之后第四、五、六轮的对手都没什么。只不过,半准决赛以后的对手看来一点也不轻松。
久里滨商业的白井。个子虽小,却是那种重视先以理论评估再攻击的选手。因此预料可能会是场互相评估战略的比赛。
只不过,有件事我必须感谢这家伙。就是白井在前一场的第六轮战中,帮我把葵商业的庄司收拾掉了。我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庄司那种角色,但还是希望尽可能避开会令自己徒增疲劳的比赛。
就这层意义来说,这场比赛打一开始或许就是我方比较有利吧。
“开始!”
一如所料,刚开始一直维持静静试探彼此的距离。脚的一根大拇趾的长度,或是一个竹剑先革长度的距离,都让我们开始咬着牙互相争夺。
加强观之目,削弱看之目。是用步伐拉近?还是用手伸长竹剑?不能被局限在这种小地方。如果想要读出对手可能采取攻击的感觉,反而会慢一步。要读的是对手的呼吸,以及对方既无法攻击也无法踏出步伐的空隙……
“……嘶!”偷偷拿下——
“面啊啊啊啊——!”
不妙,打偏了,马上迎来了右击面。我绕到左斜后方,并用竹剑中间部分应击。被贴上了,剑锷相推。不过,对手给了一个“分开吧”的眼神。我答应了。
重整构持。
如果是去年的我,在这个阶段就已经转成进攻了吧。我会想要一气呵成地击打,就算被躲开、拨开,也仍挥舞竹剑、追赶对手,然后当对手的斗志耗尽时,将敌人残留的一丝灵魂,有如斩落最后一颗水珠般,令对手承受我方奋不顾身、使出浑身解数的一击吧。
但是,现在不同了。
过去一连在与西荻的战斗中感受到的,在与西荻的练习中学习到的,以及在每天的练习里小柴要求我的,还有指导田原与其他学妹时反而被教会的。那些事,如今活在我的战斗之中。
加强观之目,削弱看之目。就连这句话的意思,都在自己的内心里产生改变。我变得能用与以往不同的双眼观着对手。
对手的动作与动作的连接点,意识之间的切断点——
没错。现在,就是这里。
“手喔喔呀啊——!”
白井不只一步,连竹剑也丝毫没动。完全定在原地。
“手!”这就是现在的我的战斗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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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我对白井又拿下一支击手,于是以两支获胜。下一场准决赛对上横滨产大附中的石峰,而这次直到延长赛的尾声,才借由击腹以一支获胜作结。
另一边的分组则如预料地由河合胜出。神奈川能派出去参加全国大赛的有两名,所以在这时就已能确定是我和河合。这可以说是直至去年村滨·野泽时代都还无法达成的精采表现,但是,我并不因而感到满足。
我和河合得战斗数次。我必须和她多次交手,然后不断获胜。
不对,或许正好相反。无论赢了几次、内心也不觉得打赢了的对手,或许就是河合。可是,为什么?
“面耶耶——啊!”
“面呀啊啊——!”
互相攻击的击面。双方都没拿下一支,于是彼此飞身往后退拉开距离。再度以剑尖指着对方,缩短距离。
对上河合时,在远间和一刀一足两者间移动的距离最花我的精神。有种被观着,被读出的感觉。没错,因为有这种距离在,因此河合令人畏惧。
还有一支的本质。
比赛中就算裁判举起了三支旗子,也不代表每一支都是相等的。
剑道的一支是“气剑体”的一致。足够的气势、端正的姿势、针对有效部位的击刺、充分的残心。换个方式说,就是如果使用真剑,是足以斩下对手的一击。
举例来说,如果是仿佛能完整切下对手手腕的击手,便会毫无疑问地举旗。但如果只是把手腕两根骨头的其中一支砍断,且是将对手逼到无法战斗的一击,旗子也还是会举起来。
到底哪边才是真正的一支?想都不必想,当然是能切断手的一支。
河合的一支或许正是属于那种。击面的话能把对手的下颔也斩断,击腹则能将身体一分为二。而或许因为我有那种感觉,所以才感到可怕吧。不论她的头盖骨被劈开几次、腹部的肉被如何刨开,或是手腕被怎么折断,最后被逼上绝路的人都是自己,所以才不会有打赢的感觉吧。
“腹唔唔啊啊啊——!”
拔击腹。三名裁判对着我各举起红色旗子,但我认为河合还没有死。
“第二支!”
不知不觉中,自己会果敢地攻击。不对,不是这样。我现在想打出来的,不是这种比赛。而是在击打之前,能压制住对手那般的战斗——
“手喔喔——!”
糟糕,被拿下了。那是一记竹剑的击剑部几乎缠上手腕般重重的击手。然而,实际上没什么痛的感觉,真是高明的斩击。
“手……得分!”
我忽然觉得可笑。自己又在进攻了。被河合的那分恐惧操弄,勉强找到空隙后,便马上强迫竹剑刺过去。
我啊,真是渺小——
说不定,至今为止我都不曾在比赛中产生这种心情。愈弱小的狗愈会吠——这句话闪过我的脑海。
“面呀啊!”
打到了。不过,显然比刚才河合的击手还浅。我自己都这么说了,肯定不会有错。
“面……胜负已分!”
啊啊。赢了比赛却输了较量,就是指这回事吧。这还是第一次呢,我居然带着满腹败北感接受胜利的唱名。
谢谢你的指教,河合学姐。今天,我也从你身上领受了一场很好的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