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恋深语气僵硬地重复了裕稀说过的台词。虽然说不定会被杀掉,不过她半点畏惧的感觉都没有。
‘没什么好吃惊的,在裕稀消失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犯人了。’
‘……咦?’裕稀的反应表现出她的失望。
‘因为和杵岛静稀有关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失踪是很异常的状态。若站在犯人的角度来想的话就能得出,“如果这样持续进行犯行,和姊姊关系最深切的自己没事反而令人感到可疑。既然如此,我若是也被犯人抓走,成为被害者那一侧的人,就能够躲避嫌疑了。”这种肤浅又无聊的想法。’
恋深给沉浸于优越感中的裕稀浇了一头冷水。
‘不如说片桐是共犯才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因为我没办法连共犯也看清,本来还推测先失踪的黑川才是共犯呢。’
虽然不是学生,但片桐庆一郎也有推研顾问这个容易接近杵岛静稀的身分。而事件发生在暑假这种学生特有的假日,并非因为片桐的方便,而是为了迎合操控片桐的静稀。
‘不过若片桐是犯人的话,许多地方就说得通了。关于如何将被绑架的对象搬运到监禁的地点——是用车子吧?如果是用车子的话,让对方昏迷后推入车中,就能在不被他人发现的状态搬运离开。犯人要是学生的话就无法使用这个方法,但是老师却可以做到。’
六月的被害者雾崎三月等人,彼绑架的地点附近都是热闹的地区。恋深曾经猜想‘无法搬运绑架的对象,犯人一定感到很困扰吧’,实际上结果却不是那样。用车来搬运的话,就没有被人发现的问题了。
‘看来我的能力还不够完美啊。一般说到在推理小说中解决事件的必要要素有三个,犯人是谁、动机为何、使用的犯行方法。这次我虽然看穿了犯人和动机,却没能看穿犯行的方法,看来我还差得远呢。’
恋深诉说着自己的能力……不过,即使和裕稀说了她也无法理解这些话吧。
果然,裕稀用讶异的口吻说道。
‘……?虽然不清楚你在说些什么,不过用车子来运送绑架对象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在实施犯行的时候,请庆一郎去租车来绑架目标。’
用租来的车吗……还真是个既容易留下证据,又缺乏警戒心的手法。
‘真是的,恋深学姐也真让人困扰,让你推理自导自演绑架事件的时候完全猜错了,让人家还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名侦探……’
‘要我调查那个案件,目的是为了试探我吧。’
然后因为那个乱七八糟的推理,让裕稀认为恋深不具有危险性吧。
‘是啊,所以黑川学长不知道为什么拿着姊姊的遗稿请犯研帮忙调查时,我就选择暂时在一旁观察状况。虽然对于该怎么做多少有点迷网,不过我可不想因为一些奇怪的动作而被怀疑。没想到学姐竟然把原稿的后半部找了出来,明明在绑架事件时完全派不上用场,这时却判若两人漂亮地解决了事件。’
‘自导自演绑架事件的时候,我是故意推理得乱七八糟的。’
‘……哼,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看来那时没有尽全力啊。恋深学姐把姊姊的原稿找出来的时候,我才重新觉得学姐是个危险人物,非将你排除不可。不过在那之前,必须先解决掉黑川学长。’
裕稀在让自己消失之前,已经盯上黑川了。
‘黑川学长曾经为了索取原稿到犯研的社团教室发火对吧,在那之后我向他说明了原稿的后半部已经全部被删除了,于是黑川学长便殴打了我,扬言要把手上留有的原稿前半部交给警方。’
‘哎呀……那可就糟糕了吧。即使只有前半部,也详细的记载着杵岛静稀被霸凌的事情。要是让警方知道了,说不定会重新再把自杀事件调查一次。这么一来,杵岛静稀的犯行曝光,片桐遭到逮捕的可能性很高,所以你才必须紧急地把黑川排除掉。’
‘没错,剩下的就和你想的一样。我为了避免让自己遭受怀疑,在黑川学长之后就安排让自己也被袭击。再来就只剩下身为危险人物的恋深学姐了。’
‘还真是个草率的计划啊。算了无所谓,比起这个,躲在裕稀背后的幕后黑手是谁?’
‘你说什么?’
‘在你背后操控一切的人物,我是为了找出那个人,才想直接和犯人对话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没有那种人,我就是操控一切的人。我是靠着自己的决定引发这些事件的。’
对于裕稀的回答,恋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什么呀,原来你还没有发现啊。完全被蒙在鼓里,只是遭人操控利用而以,真可怜。’
‘你说什么——’裕稀气得说不出话来,面对这种绝境,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恋深还能这么强势。
‘算了,赶快放开我吧!现在我还能当作是可爱学妹的调皮捣蛋,放你一马!’
‘你、你在说什么啊学姐,这种态度是怎么回事……你应该更加害怕啊!要放人一马的不是你!是我啊!根据我下的决定,来决定学姐的生死唷!’
‘好啦好啦,小孩子发的脾气只会让人感到刺耳而已。’
‘……庆一郎。’
在她说完话的同时,恋深口中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呜、脚、脚……好痛……’片桐用力踏着恋深的脚。
‘…………’
‘啊呜、呜呜……’片桐不发一语,只是继续踏着自己的学生。
‘怎么样?很痛吧?很痛对吧?痛苦比任何东西都能支配人类的身体,虽然有人说精神力和身体不能混为一谈,但那是天大的谎言。只要持续给予身体痛楚,到最后精神也只能屈服了。’
裕稀愉快地说道。只有她一个人还好,片桐的存在真是个麻烦。
‘……老师,对学生使用暴力不太好吧?现在这个时代看待体罚的标准可是很严格的……’
‘闭嘴。’片桐对恋深发出的声音中,完全不带有任何一丝人类的情感。看来是无法说服这个男人了——状况不得不让人这么认为。
‘庆一郎……谢谢你。谢谢你一直守护着人家……我最喜欢你了。’
裕稀向片桐撒娇,而话语的内容简直就像是对自己的恋人说的甜言密语,而片桐也做出了回应——
‘静稀……’他称呼裕稀为‘静稀’。并不是用她的名字,而是用她姊姊的名字来叫她。
‘哼,原来如此……我本来怎么样都无法把片桐和你连系起来,不过你从杵岛静稀那里继承了片桐吧。片桐一直将你当作自己的恋人杵岛静稀来看待对吧?’
所以他是在听从自己深爱的人所发出的命令。
‘正是如此,恋深学姐。姊姊的死给他带来太大的打击,庆一郎从那个自杀事件发生后,几乎变成了一个废人。因为是姊妹,所以我和姊姊长得很像,庆一郎看到升入高中的我,竟然以为姊姊还活着。我本来觉得这个男的很烦,不过机会难得还有再利用的价值。就再利用了!就算是我也充满着环保的精神!让我们对地球好一点~~!’
咯咯地笑个不停的裕稀和一语不发的片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片桐的耳中,基于自己抱持的妄想,已经完全听不到自己无法接受的恶意言语了吧。
由于杵岛静稀的自杀,失去爱人的片桐已经坏掉了。然后和出现在他眼前的是长得和静稀极为相似的少女——他把裕稀当成静稀,以确保精神的均衡。
他扼杀了自己的感情,不断持续地欺骗着自己。
‘哼,两个人都蠢死了。’
‘……为什么恋深学姐在这种状况还能那么的强势呢?难道认为自己不会被杀掉吗?没有人会认为自己马上会面临死亡,不过死是平等的,总有一天会来临!’
我以为裕稀会陶醉地继续说道——不过她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充满压迫感。
‘恋深学姐,你做了两件绝对不能做的事情,知道是什么事吗?’
‘一个是调查杵岛静稀的协力者吧?另一个就不知道了。’
‘哎呀,那个聪明过人的恋深学姐竟然会有不知道的事情?用你自豪的推理猜猜看啊。’
‘很抱歉,对于无聊的事情我的推理能力毫无反应。’
面对毫无畏惧的恋深,裕稀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另一个“绝对不能做的事情”,就是对理人学长出手!是我先注意到那个人!为什么你要接近理人学长?’
‘他是个很有意思的观察对象,而且我清楚理人的使用方法。’
‘使用方法?也就是说,你只是在利用理人学长而以!?’
‘没错,不如说我才想问,为什么你对理人如此执着?’
‘因为人家和理人学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学长是我的命运之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像他一样和我相配的人了!’
‘……你是看了无聊的周刊杂志里所看载的占卜专栏吗?什么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听了都替你感到不好意思。’
响起了‘啪’的声音。恋深被袼稀打了吧。
‘你再耍嘴皮子啊,人家和理人学长真的非常相配!因为理人学长,和我是同一种人!’
听了这番话,我好像了解了。
她也是‘无法理解他人痛苦的人类’。裕稀继续说道。
‘从小我打架就没有输过,而我每次都被骂说“做得太过火了”,因为我完全不懂得手下留情,因为不了解他人的痛苦,因为和他人的痛楚无法产生共感。不过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好奇怪,认为其他人也和我一样。就当升上国中时,我开始注意到自己的异常。从那之后我一直以完美的演技来迎合周遭的人们,因此没有人发现到我的异常。对了,只有姊姊发现到这件事。然后在快到毕业典礼的冬天,就发生了那个事件。’
她的姊姊,杵岛静稀自杀了。
‘回家的路上,我居住的公寓附近发生了非常大的骚动,到处都充满了人和救护车跟警车。由看热闹的群众互相交谈中,得知似乎有人跳楼自杀了,当时我还没有发现死者就是姊姊。就在那里我和理人学长展开了命运的邂逅,学长对着前来搜查的警察说明状况,尸体调查完后被救护车运走,他就站在一旁,脸色完全没有变过,在我旁边围观的婆婆妈妈说他冷静过头让人感到不舒服。冷静?不是的。身为同类的我马上就知道了,他并不是冷静,而是完全没有感觉!无论是死者的痛楚还是苦处与哀伤,什么都感受不到。我的胸口开始鼓动,人家对他一见钟情了。终于遇上了同类,我想出声叫住他,可是他已经坐上警车离开了。’
从那个时候,裕稀就开始了扭曲的单恋吧。
‘等到我知道自杀的人是姊姊,已经是回到公寓里自己房间的时候了。面对刚回家的我,母亲边哭边说道,静稀死了,她自杀了。不过在我思考姊姊到底是为什么会自杀之前,心中浮现了另一个疑问。’
裕稀笑着说——
‘那就是——为什么父亲和母亲如此哀伤呢?’
裕稀笑着继续说道——
‘这不是很奇怪吗!?死的又不是自己?自己完全感受不到苦处与痛楚,为什么会那么哀伤呢?当然,我一点也不觉得哀伤。比起这个,我更在意肚子饿了,家人怎么还不快准备好晚餐,以及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次遇到在自杀现场看到的那个人。’
真是令人不舒服,感到想吐的话语。
‘姊姊死后那段时间,我们家忙得不可开交。要应付来自警方的词查,以及来自校方的询问,还有葬礼的准备等等……葬礼当天,母亲和父亲都哭了。也有很多来自这所学校的人前来,每个人都在遗照前面合掌落泪,真是愚蠢,死的又不是自己,这些人竟然哭成那样。而我只是平平淡淡地,目视着葬礼的进行。看到我的举动后,周围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说我“很奇怪”,“姊姊都死了,你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流,真是个冷酷的妹妹。”葬礼结束后,自称是姊姊的朋友和同班同学的那些人,竟然还说我是个差劲的妹妹!差劲!?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你们这群明明死的不是自己却哭成那样的人,其实也不是因为怀念姊姊而落泪吧?只是觉得“为朋友之死而哀伤哭泣的我,真是坚强又有怜悯心啊——”的自我满足而哭泣吧!?伪善!伪善!这只是伪善!太无聊了,姊姊可不是为了你们的伪善而死!’
裕稀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
‘原来如此……被你袭击伪装成失踪的家伙,都是曾在葬礼上落泪的人吧。’
‘没错,要让那些利用姊姊的死来达成伪善行为的人们,尝尝什么才是真正让人哭泣的痛苦。’
如果锁定的是知道杵岛静稀遭受霸凌的人,目标为免也太多了。所以只选定了在葬礼会场哭泣的人们,也就是裕稀口中的伪善者。
‘然后我这个最差劲的妹妹,升上了学园的高中部。在这里和理人学长再次相会,与和人家身为同类的学长——’
‘你错了。’裕稀陶醉的自白,被恋深冷冷地打断了。
‘人家哪里错了?’
‘裕稀误会了,八之岳理人毫无疑问地,是属于你所说的“伪善者”。’
‘……才不是呢。’
‘看来你完全不了解理人啊,这样还敢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种连作梦都说不出口的梦话还是别拿出来讲吧!’
‘学姐才是别用这种瞧不超人的口气说话!我可感受不到他人的痛苦,所以能够毫不犹豫地杀了你唷!’
‘哦……’即使如此,恋深仍是一脸毫无畏惧的样子。
‘到底是为什么,恋深学姐,为什么你还能够这么淡然呢?难道你不怕死吗?’
‘你是没有办法杀掉我的。’
‘我办得到唷!话说学姐该不会觉得在这种状况下,自己还能得救吧?难道你认为自己还能够活着回去吗?’
‘我是这么认为。’
‘怎么可能会让你活着回去!到底是打哪里来的自信啊?该不会认为会有人来救你吧?’
恋深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没有人会来救你的!笨——蛋!’
‘……理人会来的。’
‘不—会—来—的—!理人学长甚至连你被带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对吧?既然如此,要怎么样来救你呢!?’裕稀的声音震动着鼓膜。
她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是因为废工厂周围没有任何民家,毫无半点人烟。用来监禁遭到绑架的人以及处理尸体,这里都称得上是绝佳的地点。
终于到了,我从出入口走了进去。自己踩着地板的脚步声,响彻了整个工厂。
‘裕稀,要是理人也出席了你姊姊的葬礼,我告诉你他会摆出什么表情吧。’
‘……什么?’由于话题转变得太突然,错愕的裕稀不禁脱口问道。恋深没有理会她,继续说了下去。
‘根据我的推理——他大概会像你所讨厌的伪善者做出一样的举动,站在遗照前面合掌流泪。’
我走在昏暗的工厂,朝着深处前进,渐渐能听到争执的声音。
‘不可能!学长才不是那种自己明明感受不到痛苦却装得很伤心的人!’
我到达工厂最深处,看见四肢被绑着的恋深倒在地上,还有俯视着她的裕稀,以及站在裕稀身边的片桐。
‘不,他一定会掉泪。然后当你问他“你为什么哭泣呢?你和杵岛静稀并不熟,那个眼泪是装出来的吧?”时,他一定会这么回答——’
“‘即使是演技,只要不断地不断地重复下去,说不定有一天就会成真。’”
恋深从窃听器受信机中传出的声音,和我口中发出的声音重叠了。
裕稀终于发现了入侵者,转头望向我。
我关掉了装在耳朵上的窃听器受信机开关。
“理人……学长……?”
这次不是通过机器,而是亲耳听到了裕稀的声音。之前恋深和裕稀的争执都是透过受信器传出来,不过果然还是在现场听得比较清楚。
说是这么说,但刚刚两人的对话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证据非常充分。
裕稀和片桐就是犯人——虽然很难以置信,不过实际上看到这个状况已经无法否定了。
“学、学长……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不可能会来的人竟然出现在现场,裕稀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原因。
我把手上的窃听器受信机亮给裕稀看。
“恋深的衣服上装了窃听器。”
那是之前在公园进行诱捕搜查时使用的,恋深这次闲晃时也带着同样的窃听器。
“顺道一提,我和理入的窃听器附有GPS功能,所以才能找到绑架监禁的地点。裕稀,你们的犯行就到此为止了。”
恋深不耐烦地公布了真相。这么一来,一切就结束了——
“为什么你们两个觉得是自己赢了?”裕稀的话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什么为什么,都已经到了这种状况她还在说什么?
“庆一郎,不要紧吧?庆一郎会保护人家吧?”
听到裕稀说的话后,片桐微微地点了点头——接着举起双手摆出了架式。
“等一下……老师,你来真的吗?”话才说完,片桐冲到我面前,用拳头朝我的腹部打了下去。
“咕!?”腹部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压迫到内脏,连胃液都逆流了。好像引力增强了好几倍似的,我的身体变得很沉重,双膝跪到了地上。
“庆一郎可是拥有职业拳击手的资格唷,学长,你不知道吗?”
谁知道啊,混帐。拳击手来当什么物理老师啊。
不过既然片桐是犯人的话,那这家伙可是把剑道社的顾问江岛干掉的人……
我开始冷静地分析眼前的敌人与自己的战力。
片桐庆一郎,二十岁后半,处于体力已经成熟的年龄。身高超过一八〇公分,体型紧致结实。特技是拳击(拥有职业的资格)。
八之岳理人,十六岁,处于体力仍未成熟的青少年阶段。身高一七〇公分。体型中等,连腹肌都没有。特技是对于天气的冷热忍受程度很高。
分析结果→获胜的可能性,无。
我在脑中询问自己:——可以逃走吗?得到的回答是:——最好是可以啦。
就是说呀~~这么一来,只能做好觉悟了。让你们见识我真正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