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模样真像是落荒而逃。”
兰七一头扎进密林中未及喘口气,便听得一句调侃,抬头,便见明二悠闲又优雅的倚坐树上。
“假仙!”
脱口而出,然后那狂蹦乱跳的心一下子安静了。
明二眉头一挑,有些惊奇的俯看着她,“看七少的样子,难道后面有洪水猛兽追着不成。”
“比那更可怕。”兰七喃喃道,抬手擦擦额上冒出的冷汗,飞身跃上树,在明二身旁坐下。
明二打量她一眼,便继续悠闲的望天。
歇了片刻,兰七恢复常态了,也轻松的靠上树干,道:“二公子怎么这等清闲?”
“七少不也每天都在睡觉么。”明二淡淡道。
“本少岂能与二公子相比。”兰七碧眸瞬着他,“二公不去探望那些同道,这可是笼络人心的大好时机。
“在下需要做那样的事吗?”明二反问道,空濛的眸子转向兰七,“明二公子还需笼络人心吗?”那一刻,淡雅静然的面容上,一种自信凛然的气势由内而外散开。
兰七一撇嘴,转头不看他。
“倒是七少气息紊乱心律失常才让人奇怪。”明二却道,“这天下不知还有哪位高手能迫七少至此?”
兰七一呆,没有说话。
明二也没再追问,继续瞭望天空。
静了半晌,兰七忽然幽幽道:“世上怎么会有他那样的人。”
“哦?”明二淡淡一声。
“本少似乎做了一件错事。”兰七叹一口气,“目的没达成,倒起了反的效果。”
“哦?”明二又是淡淡一声。
“你说……”兰七转头看着明二,“我们都信‘人性本恶’,可宁朗似乎生来就是反驳我们的,看着他,本少都要相信这世上真有‘人性本善’的人。”
明二想了想,明白了,微微弯唇,道:“不忍心再耍弄他了?”
“唉。”兰七再叹一声,“本少是没心没肺,可对着他,真不忍心。”
“多可惜,他身后可是浅碧派、宁家。”明二貌似惋惜的笑笑。
兰七没好气的睨他一眼,“彼此彼此。”
明二闻言依是一派和气温雅,道:“宁朗是这世间的异数。”一边说一边看着她,唇边的笑便有些显得别有意味,“纠缠久了,或许他就成了你的劫数。”
“呵……”兰七失笑,却是一片空无与淡漠,“所谓真心,所谓善意,所谓承诺,所谓姻缘,所谓恩爱,所谓子胤……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本少都不需要。所以……不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哦?”明二依只是笑笑。忽然想起,那日山洞里兰七说的那句话:我们都是只有自己的人,都是孤身一人。心中一动,默然了半晌,才缓慢轻淡的开口道:“我们……算是如敌似友,而日后,必也是相争相抗,若就这样过得几十年,到你我都垂垂老矣,你说这样,是不是也算是一种不变,一种永远?”这样算不算也是一种相守相伴?这样……是不是就不算是孤身一人,这样……也就不会那么寂寞了吧?
“嗯?”兰七凝眸看他。
明二雅笑相迎。
对视良久。
兰七道:“你不许抢本少的‘兰因璧月’!”
“为什么是你的?”明二不解。
“因为本少看中了。”兰七一副理所当然的横样。
“可惜在下也很喜欢。”明二公子道。
“哼,那本少连你的命一起拿!”兰七少专横的道。
“也可能是你与‘兰因璧月’一起到我之手。”明二公子也不是泛泛之辈“走着瞧。”兰七抬起下巴。
“拭目以待。”明二长眉扬起。
“只不过……”兰七又苦恼起来,“你的秋美人那么聪明懂事,宁朗这傻小子却是个死心眼。唉!本少难得善良一回,难道这善心反要害人不成。”
“这不过你自作自受罢。”明二公子看看天色,起身,决定不陪她吹冷风了。
“喂,不许走!”兰七手一伸扯住了明二胳膊,“本少不好受,你怎么可以轻松舒服!”
明二公子眉头挑起,无比疑惑的看着兰七,“这种事我为什么要陪你?”
“因为……”兰七碧眸一转,然后绽开一抹妖邪的笑容,整个人也靠向了明二,娇娇软软的唤道,“明郎,难道你忘了咱们那一番同甘共苦同生共死了吗?你怎可如此无情呢。”
明二看着那缓缓偎近的一泓春色,莫名的心神一恍,然后也绽开一抹素雅如莲的微笑,伸手,揽住兰七的腰,柔声道:“你我这样到宁朗面前走一遭,你便什么烦恼都不会有了。”
“呃?”兰七眨眼。鼻端闻着一缕淡淡的青荷香气,和着一股温热的气息笼近,到此刻才发现与明二靠得多近,那张温雅如玉的俊容就在眼前,空濛的眸子似含着无比温柔的深情看着自己,唇边一抹淡烟似的笑。蓦地,心神一慌,脑中有什么跳闪而出,顷刻间便扰了一头乱绪,顿时,如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惊跳起来,却忘了在树上,整个人便摔了下去,幸好兰七少功夫了得,慌忙中抬掌一拍树干,身子借力一缓,再一跳,人总算平安落地。
明二轻飘飘飞落,似乎有些奇怪的看着兰七,“七少怎么啦?”
“假仙就会些阴人的招!”兰七唾一声,只觉得耳根发热,脚下一掠,再次落荒而逃。
身后,明二看着兰七的背影,脸上再次浮起别有深意的微笑。
“兰七少竟然也会这样么。”轻轻一笑,悠然踱步走出密林。
相争相伴?与这个人?
也是很有意思的不是么。
那天晚上,明二公子听到了一个的故事。
挥退房中暗影后,二公子久久坐于房中,独对残烛。
“宁朗,你干么哭?”宇文洛找宁朗找了半天,没想到他却一个人坐在草坡上哭,看他一脸的伤痛,不由担心了,“出了什么事吗?你干么哭得这么伤心?”
“音音……”宁朗只吐出这两字。
“啊!你终于能叫七少的名字了!”宇文洛惊奇的发现,“可你为什么哭?”
“她……”宁朗哽咽一声,抬手擦去眼泪,“原来以前有那么多难过的事。”
“他?”宇文洛眼珠一转,“七少?以前?”马上掏出怀中的纸笔,眼睛亮闪闪的看住宁朗,“以前有些什么事?七少都告诉你了吗?那你快跟我说说,他爹到底是兰家的哪一位?他娘又是谁?他是怎么当上兰家家主的?兰家子孙近些年大片凋零,真的都是被他杀害了吗……”
这一连串问题把宁朗问住了,愣愣的看着兴头十足的宇文洛,半天说不出话来,当然也就止了哽咽之声。
“啊,不急不急,你慢慢的一个一个的告诉我。”宇文洛小心翼翼的安抚着他,就怕他一慌神全都忘记了。
宁朗嘴唇动了动。
宇文洛拉长了耳朵,全神贯注的盯着他。
“她说不可以告诉别人。”宁朗说。
“什么?!”宇文洛尖叫一声。
“七少说过不可以再和第二个人说。”宁朗清楚明白的道。
宇文洛瞪大了眼睛,死死看住宁朗。
“七少说我是最后一个听那个故事的人,所以不可以再和别人说。”宁朗再次重申。
宇文洛张嘴,尖尖的虎牙冒出来,恨不能去咬宁朗一口,但转眼换上了一副笑脸。
“宁朗,好义弟,你和哥哥我说说没关系啦,我就听着,绝不再和第二个人说,我保证。”
宁朗摇头,“你记在纸上,以后一定会有人知道的。而且我答应了她,我就一定要做到。”
宇文洛咬牙,抓拳,恶狠狠的看着宁朗,“说不说?”
“不说。”宁朗依旧摇头
宇文洛眼珠转了转,在宁朗身边坐下,放软了语气,哀求道:“宁朗,你就告诉我嘛,你要是不告诉我,今晚上,不,是以后所有晚上我都会睡不着的。”
“不行。”宁朗坚定的摇头。
“宁朗……”
“不说。”
“宁朗……”
“不行。”
……
无论宇文洛如何的问如何的威逼利诱,宁朗都遵守对兰七的诺言,没有告诉他。而终其一生,他也真的再无告诉第二人知晓。
那一日,他若将全部实情告诉了宇文洛,以宇文洛的机敏,定会看出兰七的用心,自然也就能给他良言。只是他没有说,他也没能看出兰七的真意,而兰七未尽之话却因那一刻的对于摆在她面前的那份真心的畏惧而终止。等到宁朗终于明白过来时,却已是多年之后,那时已一切皆晚。
日子一天天过去,众侠的伤也一天天的好。
明二公子每天看书吹笛或与前来拜访的大侠们聊几件江湖常事,甚是悠闲。
兰七少每天吃饭睡觉之余便戏耍调侃一下谷里的大侠们,甚是自在有趣。
宇文洛每天各小屋拜访着记录着,甚是忙碌。
宁朗每天养伤练武再加探望一下兰七和她说说话,甚是满足。
宋亘、谢沫却被梅鸿冥、花清和抓住了过招,每日里忙着躲闪桃落门的暗器,硬接花家的“百花齐放”的掌力,甚是辛苦。
花扶疏、秋横波等众女侠练功之余也没忘记谈论着谷里的众年轻少侠,又或是话话女儿家心事,甚是惬意。
而随轻尘与随教的人则甚少出门,想当然的,谷里也没人会去打扰他们。
等到众侠的伤都痊癒,日子也到了十二月八日。
那一日,山谷里分外安静,连最爱窜门叫嚷着的宇文洛都闭门不出,练功调息,养足精神。夜里,众侠用过晚餐后,一个个取过兵器擦得雪亮,然后早早睡下。
第二日,十二月九日,卯时,皇朝众侠由山谷出发,一路向北。
巳时,众侠抵东溟北阙南峰。
南峰依然挺拔高耸,峰下树木依旧,石屋盘踞,看不到一丝异常,也闻不到一丝血腥味。
曾经有过的惨烈厮杀,曾经逝去的数百性命,并没能在这里留下任何痕迹。
南峰脚下,众侠肃立,准备迎接即将来临的未可知的局面,又或是更胜以往的厮杀。
前方重重石门打开,东溟高手两旁侍立,那是迎客的姿态。
“走吧。”明二袍袖一挥,施然踏上石阶。
“这一次,云无涯倒是懂得待客之道了。”兰七敲敲玉扇,与他并肩而行。
身后众侠紧随。
那一日,夜晚,不曾好好看清,此刻,朗朗冬日之下,才看清这盘旋峰底的石屋群。
皆是依山势而筑,屋宇简朴大气,一层一层筑立,又显复杂深邃,一道直通顶峰的石阶在重重石门后曲折延伸。
而当众侠通过之后,石门又一重重关闭,持刀而立的东溟高手,个个神色凛然。
“那云无涯不会是要给咱们来个瓮中捉鳖吧?”宇文洛忍不住悄悄和宁朗说道。
宁朗回头看一眼关闭的石门,道:“不怕,二公子和七少敢答应云少主,定是有了准备的。”
宇文洛闻言不知该笑还是该叹气,暗想宁朗到底是凭什么这般信任着明二和兰七。
一路往上,爬过了级级石阶,转过了许多弯道,也穿过了那曾经囚禁他们带给他们从未有过的折磨的峰腰石屋群,最后,终于登上了峰顶。
峰顶之上,他们立足于一处可容纳数百人的石坪。石坪之前,是依峰而筑的显得极有层次的石屋,这些石屋不似峰下的粗犷简朴,屋顶檐廊皆雕刻或是饰有各种飞禽走兽,台前阶下则种有各色花木,显得要巧致明秀多了。而身后则是他们刚刚拾级而上的石阶,左右坪边围有石栏,石栏之外便是挺峭险峻的山壁。
此刻,立于峰顶,山风飒飒,衣袂飞扬,往下可俯瞰东溟群岛与万生,往远可瞭望苍茫无际的大海,往上是碧空万里白云无瑕,一时众侠皆有一种凌驾万灵四海尽握的飘飘然之感。
“这里,倒是风景独好。”兰七移首瞭望,在对面,北阙北峰挺拔相对,可清楚望见峰上宫殿堂皇富丽,人影穿梭,近得仿似触手可及,实则相隔百丈有余。
“所以,人才喜欢高处。”明二笑笑,意有所指。
“这么高,若摔下去可就粉身碎骨啦。”宇文洛跑到坪边伸长脖子往下望着。
“大哥,你小心点。”宁朗把他往里拉了拉,省得他一个不小心真摔下去了。
梅鸿冥则审视着前后左右距离,看看哪个角度暗器射不到。
花清和沉默的看着前方的数层石屋,不知那里是否也囚有皇朝武林的人。
谢沫、宋亘则想着不知大师兄怎么样了。
“这云无涯怎不见人?”众侠则关心这个。
“不知他约我们到此安的什么心?”
“二公子与七少既然敢答应,必是有万全之策。
正说着,前方石门开启,一人踱步而出,立于阶前廊檐,身形挺拔欣长,神态从容峻凛,正是东溟少主云无涯,身后屈怀柳、万埃跟随。
他一出现,砰上所有人皆移目看着他。
“云无涯恭候诸位多时。”他微微抱拳道。
众侠一片沉静,倒是立于最前方的明二公子微笑抱拳回礼。
“云少主之约,皇朝诸位皆守约而来,只不知云少主有何打算?”
云无涯道:“不急,先请诸位与故人相见。”
言罢,只闻石门之后脚步声传来,然后便见一名东溟高手肩上扛着一把椅子大步而出,而椅上坐着的竟然是皇朝武林第一人洺空。
“洺大侠!”
“洺掌门!”
众侠惊呼未止,石门后又走出一名东溟高手,肩上同样一把椅子,椅上坐着的却是守令宫主戚十二,接着后面又有数人走出,每人都扛一椅而出,秋长天、南卧风、宇文临东、凤裔、任杞、列炽棠陆续而出。那些东溟高手轻松的扛着人在廊檐上排开,然后将肩上坐着的人安安稳稳的放下地。
“原来真的被请来做客了。”兰七笑吟吟道,目光瞟过凤裔便移开。
“只不知列兄去哪了。”明二眸光扫扫廊檐上的那些人,独缺列炽枫的身影“或许……”兰七碧眸一闪,低声道,“以这位云少主的聪慧,想来是深知御人之术罢。”
明二眉头一动,然后点头轻声道:“世人都只知‘炽日神刀’之威力,却不知……”
“你们把洺大侠他们怎么啦?!”
“你们又使了什么卑劣手段?!”
众侠一见洺空等被抬了出来,不由都想起了自己曾经遭受的酷刑与耻辱,顿时群情激愤。
“洺掌门,秋大侠你们可受伤了?”
众侠皆关切的问向洺空等人。
洺空摇摇头,微微抬起手很快又萎落下。但只是这小小动作,众侠已收声,安静的注视着洺空。
“多谢诸位同道的关心,我等只是浑身无力,并未受伤,只是洺某有负众望,深感愧疚。”
洺空说话的声音极是轻飘,眼中神气虚顿,显然没什么气力,他说完,戚十二、秋长天、南卧风、宇文临东、列炽棠都点头,而凤裔只是看一眼兰七,便低头敛眸,一贯的沉默不语漠然以对。
众侠一听都明白了,定也如当初他们一样,被东溟下了药,而且估计这药比他们服下的更甚,再看他们衣冠干净整齐,全身上下似乎并无受伤的痕迹,倒是放下心来。
“幸好爹爹没事。”宇文洛喃喃道。可想到死去的兄长,顿时心中一痛,眼睛不敢再往廊上看去,怕看到父亲,更怕父亲会问起兄长。
兰七目光扫过任杞时,唇边忽地浮起一抹诡异的笑。“任师兄你呢?”
明二看一眼兰七,眸光一动,没说话。
兰七这一问,顿引得大家齐都看向任杞,看他目中有神,气色也较洺空等人好多了,不由有些奇怪了而宇文洛等少数知情的则明白了,想任杞服过那么多的“凤衣丹”,自是百毒不侵之体了,东溟的毒药也好迷药也好,估计都不管用。
“在下是被封住了穴道。”任杞有些无奈道。
“哦?”兰七碧眸眨眨,似乎还有些疑问。
而这疑问,众侠也同时想到了。穴道被封,对于绝顶高手来说,一两个时辰就完全可以冲开,难道这数月时间,东溟便是不停的封他的穴吗?而以他的武功,若功力全在,就这么任人宰割?
被众人那疑惑的目光关注着,任杞本来平静的脸上顿起尴尬之色。
“云少主,长期封住穴位会令血脉不畅以至全身瘫痪的,你们如此对待任师兄岂不比酷刑更甚,实是太过分了!”兰七一副义愤填襟的模样指责着云无涯。
宁朗一听这话,顿时心头大急,关切的看向任杞,问道:“大师兄,你可还好?”
只有宇文洛狐疑的看向兰七。
而众侠闻言也颇有同感。
有的大声吼道:“太不人道了!”
有的则叫道:“快给任少侠解开穴道!”
而廊檐下坐着的任杞则心头暗暗叫苦,回想着以往到底做过了什么得罪了这位兰七少,其实他们统共也就见过两次,一次英山上,一次檄城酒楼里,想想两次都没有对不起兰七少啊。他却不知,兰七想要人难过时并不需要原因,只要她顺意开心了就好。
听着下面皇朝众侠的嚷嚷,云无涯眉头略皱,目光瞟过一脸愤概的兰七以及好整以暇的明二,然后回头望着屈怀柳点点头。
屈怀柳上前几步,扬声道:“诸位,廊檐上坐着的这几位前辈与少侠,我家少主对他们的武功人品向来敬重,这些日子也一直好生款待着,只不过几位武功委实太高,不得已之下只能暂时让他们行动不便,除此外再无丝毫不敬,这在座的几位都可作证。”
众侠听得他这般说,又看廊檐上几人并未否定,顿时心里好受了些。在他们心中认为,洺空若受到什么侮辱,那便是比在他们脸上打耳光更不可忍受的事。
他们,只代表了个人或是一派,而洺空却代表了整个皇朝武林的脸面尊严。
“而至于这位任杞少侠么……”屈怀柳转头看向任杞“怎样?你们还不快解开他的穴道!”有人叫道。
“我们并未时时封住他的穴道,只是因什么药用在他身上都无效,所以我们款待的东西中便少了一样衣裳,而屋外侍候的则是我们东溟的美女。”屈怀柳慢悠悠的道。
场中顿时一静。
然后全都明白了。
屈怀柳那话说白一点便是,将任杞脱光了丢一间屋里,然后屋外一群女子守着。
人,无衣裳遮体,又岂敢见于人。
以任杞之出身教养,自是不敢赤身裸体出门,更何况屋外一群如花似玉的姑娘围着。
于是只听得人群中“噗哧!”之声此起彼伏,然后“哈哈哈……”一阵清魅的笑声响起,那是兰七少的,顿时有许多人也跟着笑出声来,只不过不敢如兰七少一样放肆罢,只是压低着声音,但人多也是足够响亮的。
廊檐上,任杞低着头,面红耳赤,只恨不能立马消失。
而人群中,秋横波、花扶疏等人既觉得有些好笑,又很是不好意思,那眼光再不敢往任杞看去,虽然他现在衣貌齐整。
洺空、秋长天等人也是忍俊不禁的模样。他们虽是同关于峰顶,但都是独自关着的,并不知他人情况如何,倒真未想到任杞是如此境遇。
“唉,原来大师兄比我们还惨。”宋亘、谢沫叹息。
“你大师兄比我们可有福了多了。”宇文洛则对宁朗说道,语中难掩笑意。
“这……”宁朗无言。
“绝,绝啊!”兰七抚掌称赞。
明二瞟一眼道:“七少可有相见恨晚之感?”
“呵……”兰七摇头,“云无涯这招够绝够损,但也只限于对付任杞这样的正人君子,若换作是二公子……”侧首,碧眸睨着明二,“到最后怕只是那些美人都没了衣裳。”
“那……不知用在七少身上却是如何?”明二公子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本少嘛……”兰七碧眸中流光溢转魅惑万千,悄悄偎近耳语道,“二公子可要亲自一试?”
“……”明二公子顿了一下,然后尔雅一笑,“未尝不可。”
“……”兰七少哑然,然后弯唇一笑,“本少等着。”
在众侠哄笑间,廊上又摆下了几张椅子。
左方已坐下洺空等人,云无涯正中就坐,手指向右方隔着一丈的两张椅子,“二公子、七少请坐。”目光转向砰上众侠,“地方太小,诸位就请将就下。”
若放在以往,众侠心中定然不服,但今时今日,没人会质疑廊上的位子不该属于明二公子与兰七少的。
明二公子谦恭礼让贯了,闻言自然的转向身后众侠,不及开口,众侠却开口了:“二公子、七少请,我等随意就好。”然后纷纷席地坐下,便是秋横波、花扶疏这样的美人也一样。
见此情景,明二不再推辞,拱拱手走上廊檐,兰七早已坐下了,便在她旁边落座。
“云少主,你说说这事要怎么解决吧。”众人坐下后,兰七便开门见山,那闲淡模样倒似是在问“今日的中饭吃什么?”
“还要解释一下为什么抢夺'兰因璧月‘。”宇文洛赶紧加一句,生怕漏了这件大事,而怀中的纸笔早已掏出准备好了。
众侠闻言有的嗤笑,有的嗔怪的瞪一眼他,便连云无涯都移眸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宇文洛。被云无涯目光一瞅,莫名的便感到一股压力,宇文洛由不得往旁边的宁朗靠了靠,悄悄说道:“宁朗,呆会若有什么危险,你可一定要保护我。”
“噗哧!”身旁又一声轻笑,转头看去,却是秋横波。只见她笑意盈盈的瞅着自己,“宇文世兄,你要不要我保护你?”
“好啊好啊!”闻言,宇文洛立马高兴的点头。
“哼!”秋横波旁边的花扶疏却是冷哼一声。
宇文洛听见了,道:“扶疏妹子,呆会你也要帮一把手啊。”
“呵呵……”这回连容月、柳陌都忍不住笑出声了。
“洛世兄,你也好意思,大男人要女人保护!”花扶疏摇头嗤之以鼻。
“你们武功都比我好嘛。”宇文洛答得天经地义的。
周围听得到的人皆暗笑不已
廊上的宇文临东在小儿子开口之际便忍不住瞪了一眼,只是此刻气力不足,没法吼他,眼睛却在人群中搜寻长子的身影。
“东溟之意早已说过,只要诸位臣服于东溟。”云无涯淡淡开口道。
“放屁!”
“痴人说梦!”
“老子宁死不屈!”
“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要老子臣服?!”
……
他话音才落下,人群中便叫嚷开来。
云无涯眉头皱起,屈怀柳、万埃等人手按上了剑柄。
兰七擢擢明二。
“诸位。”明二公子开口,温雅的声音如春风般轻和悦耳,顿时平息了各人心头的愤慨,砰上很快便安静了下来。明二目光转向云无涯,道:“云少主之意,是要成为皇朝武林的至尊令主?”
云无涯回望明二,“二公子这么说也可以。”
“哦?”兰七出声,“云少主真的只是想称霸皇朝武林?”
云无涯挑眉望向兰七,“七少此话何意?”
“本少与二公子曾有幸游览了一番东溟岛,那可是家家藏兵刃,户户皆兵丁啦。”兰七唇边衔着浅浅的笑慢慢悠悠道,“更甚至,还有一些皇朝都见不到的军船呢。”
“啊?”众侠闻言惊疑无比,皆盯往了云无涯,便是洺空几人也紧紧看向了他。
云无涯眉头敛起。
“云少主到底有些什么打算,今时今日何不坦言明说,何必将我等视若愚人。”明二笑笑道。
云无涯目光扫过兰七、明二,再转左看一眼洺空等人,最后移向砰上盘坐的皇朝众侠,皆或是惊异或是好奇的望着他,显然都在等他的答话。
手在椅靠上轻轻握了握,沉吟了半晌,云无涯站起身,道:“也罢,今日我便与诸位坦诚布公。”移眸望向左方洺空等人,“也望诸位明我苦心。”再移首右方兰七、明二,“莫负我诚意。”
众人闻言莫不是一片疑惑。
兰七、明二默默对视一眼。
云无涯目光移向前方,却跳过众侠,落向虚空,悠悠道:“我们所做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回家。”轻轻淡淡一语,却透出一股莫名的沉重来。
许是云无涯话中那份不同寻常的意味,众侠并未急躁催促,都安静的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云无涯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在此之前,我先与诸位说一段故事。”
“哦?不知云少主可是要与我们说一段才子美人的风流佳话?”兰七碧眸眨眨一派天真好奇的模样。
云无涯淡淡看一眼兰七,收回目光,负手身后,从容开口:“我们并非东溟海中土生土长的,在数百年以前,我们的祖先是生长在北海之滨。”
呃?听得云无涯开口,在场九成以上的人都茫然不知所谓,极少数的人凝神想着,北海之滨是现今的白州与翼州,在百多年前的前朝似乎是一个侯国,叫……白国吧?那白国以前是什么?数百年前住着的是什么人?
兰七懒得费神细想,擢擢明二,小声问道:“是什么?”
“北海国。”明二吐出三字,神色凝重的看着云无涯。
看着场中众人茫然的反应,云无涯眼睛深处又慢慢升起一丝隐晦的倦色。
“在五百多年前,北海之滨没有东朝帝国,更没有皇朝帝国,那里只有北海国。”
“哦?”人群中有人发出疑惑声,依旧似懂非懂。要知道在场有些大字也不识得一萝筐的,有些就算读了两本书,也限于武功心法,而有些夫子曾经教过些什么日子久了也全都还给夫子去了。这几百年前的事,谁能知道呢。
云无涯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北海自建国以来传世三十九代,一直四邻友好,不曾与他国动干戈。可五百多年前,东朝建国后,始帝东始修好大喜功,犹不满足其王国的广大,发兵北海,欲在其王图上再添一角。北海本是小国,又岂能与强大的东朝铁骑抗衡,不过数月时间,一个传世七百余年的王朝便在铁蹄下湮灭。”
“哦……”众人恍然大悟,这才知道原来数百年前还有个北海国,原来东溟人都是北海国遗族。
“弱肉强食嘛,很正常的。”兰七悄悄嘀咕一声。
明二神色如常,一丝只有兰七才听得到的蚊音逸出:“在正道眼中,恃强凌弱可是恶行,人人都该锄强扶弱。”
兰七不屑的撇嘴。
“国破之时,有数位忠臣领着数百将士护卫着北海王逃出王城,不想被东朝七大将之一的‘凤影将军'风独影发现了,其领兵追赶,从王城追出追了数百里,一直追到了北海之上,无论北海王如何诉说心迹如何苦苦哀求,风独影却是铁石心肠必要赶尽杀绝!大海上,一场屠杀展开,眼见北海一族就要亡绝之时,却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风雨救了北海王。”
“噢。”听到这众人又明白了一些
说起这“凤影将军”风独影可是有不少人知道的,因为她还有一个同样有名的后代风惜云,在武林中则被称为“白风夕”。这两人一个是东朝风国的第一位女王,在世时便被尊称为“凤王”,一个则是东末乱世中与息王、朝晞帝并称“乱世三王”的风国最后一位女王,被后世誉为“凰王”,皆是功绩辉耀史册百世传诵的奇将奇女子!
“那风独影与其部下虽骁勇善战,但却是初次于海上作战更是从未遭遇过海中风雨,是以风浪中乱了阵脚,北海王趁此机会领着余下的臣将逃走。他们从北海逃到东溟海,在海上漂泊了两个多月,终于找着了一处荒岛,也就是今日的东溟岛。而随护的八百多名臣将,到达岛上之时,连北海王在内,却总共只余十三个活人。”
云无涯眼眸微微一闭,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目光如电,扫向坪中众侠,“一个传世数百年、臣民百万的王国,到最后国破家亡沦落孤岛仅余十三人。诸位,你若是北海王,心中有没有仇?该不该恨?”
被云无涯的目光一扫,众侠心头一凛,闻其问话,一时皆黙然。
若换成了自己,会不会有仇恨?
答案是会。一定会有的。
那不只是普通的恩怨仇恨。
那是国仇家恨!
云无涯目光扫视一圈后才沉声道:“北海王与十二名臣将嘀血盟誓,定要灭东朝以报国仇家恨,定要回归北海以重建家国!他们生不能完成,后世子子孙孙必秉承遗志,永不可忘这亡国之耻灭国之恨!”
听到此处,有的人肃然,有的人则暗想,东朝都亡了百多年了,还报什么仇?
却听云无涯继续道:“在一无所有的荒岛上要生存下来本就是难事,更何况要建一个国家要组一支铁骑,那需要多少人力多少财力,而且他们只是十三个人。”
嗯。有人点头。只不过剩下十三人,还谈什么复国报仇,可转而一想今日东溟的局面,不由又收起了轻视之心。
“那十三人在这荒岛上活了下来了,他们一生都未能完成心愿,但他们在岛上繁衍了子孙后代,经过百多年的耕耘经营,荒岛终不再是荒岛,有田有地有树有花有人家。而后世的子孙也一直牢记祖先的遗志,一日也不敢忘国恨。只是昔日繁华昌盛的北海国都不敌东朝,更何况只是一个海上小岛,又如何与强大的东朝帝国相抗衡。所以前人派出一些聪明坚勇之辈,他们去往东朝,也去往东朝周边的其他国家,他们学习东朝人的文化,学习芜射国炼冶兵器,学习山尤人织锦技术,拜采蜚人为武师,与南丹人做生意……更学习各国治国之策了解各国国情。就这样,又过了百多年,终于……国富民强,主明臣贤,将勇军雄,一切都准备好了。”
云无涯目光又跳过众人,远远落向前方,神思似乎有一瞬间的怔仲。
众侠听到紧要处忽地停住,不由皆眼巴巴的看着云无涯,有的性急的更催促道:“准备好了,那后来呢?”
“打起来了没?”兰七玉扇再擢擢读破万卷诗书的明二公子。
明二偏首想了想,道:“据在下所知,从东朝到本朝,史书上似乎未曾记录过有海上敌侵之事。”
兰七眨眨眼睛,看向云无涯,悄声道:“看他这模样,该不会是那些人全都白忙了一场吧?”
明二笑笑,道:“这在下可就不知了。”
云无涯收回目光,继续道:“那时正是东朝末年诸国争战,岛中对于何时出兵一时有了两种意见。一派认为正可趁虚而入,一派则认为当时东朝虽乱,但风国、皇国、丰国却是不可轻犯的强国,而且风云骑、争天骑、墨羽骑之强当世瞩目,不如隔岸观火以期坐收渔翁之利。”j底下宇文洛听着不由暗暗叫一声“好险!”接着又道一声“幸好!”
“那一代的北王也认为那刻出兵非最佳时期,再且几百年都等下来了不急这一时,所以便采用了隔岸之策,却想不到……东旦一决,即要两俱败伤之时,风息两王却拱手相让半壁江山,皇王一统天下成就霸业!”云无涯紧紧握拳,“东溟失去了大好良机。”
底下众侠听着,心中纷纷叫声“幸好!”,同时心头再一次涌起对风息两王的敬仰之情。
“只不过,一次更好的机会时隔八年后再次来临。”
众侠刚叫着好,云无涯一声“只不过”又令得他们悬起了心,想着八年后又发生了什么事?皇朝自建国至今,似乎都未曾发生出内乱么。
只有明二微微点头。
“八年后,朝晞帝驾崩,少帝不过九岁孩童,而当年跟随他征战天下的良臣大将已大多死的死伤的伤隐的隐,而数十万大军也因朝晞帝多年的东征西伐疲顿不堪,那时,是天赐北海的又一次良机。”
众人闻言那心不由都提到了嗓眼。
可云无涯仰首碧空,半晌后,憾然长叹:“却也是那时,有一日,东溟岛上忽然来了一名女子,而我们数百年的筹划准备也尽毁于那女子之手!”
“啊?!”众人讶然惊呼。
是什么人这么厉害?
便是兰七也眼睛一亮,兴致旺然的盯着云无涯,想知道是什么人。
秋长天、南卧风等人也是一副惊奇的模样。
只有洺空、明二心头一动,约莫明白了是什么人。
“那名女子不过是游历天下之时,在东溟海上因一场大雾与亲人走失,很是偶然的到了东溟岛。”
云无涯顿了一下,脸上隐露复杂的神色,片刻后才道:“那名女子是一个很奇特的人,她之聪慧、武功一到岛上便引人叹服,由此惊动了北王。北王迎她为上宾,相处数日便为她之风华倾倒,甚至想娶她为妃,也在那时,那女子的夫君领着一群家人找寻来了,才算是止了北王念头。那女子的夫君与她一样,皆是智高才绝之人,便是他家的随从一个个都是一等一的人物,那代北王也是年轻有为之辈,见到如此绝代人物当是相见恨晚引为知己。而那两人……”云无涯目光看向兰七、明二,“也与七少、二公子这般发现了东溟的异象,北王爱此人才,毫不避讳的向两人吐露夙愿,更以王爵相许,邀两人共图大业,却想不到……”
云无涯脸色蓦然一冷,目中射出利芒,而他身后的屈怀柳、万埃则涌出悲痛愤恨之情。
“北王尚未有所行动,那两个人却行动了,似乎是一夜之间东溟岛便天翻地覆了!北王暴毙,大军主帅身首异处,十多名大将手足断筋,储备数年的粮草尽付大火,国库中积累了数百年的金银一夜全空,传国之玺也失踪!”云无涯目光如剑,冷冷的扫向下方众侠,“一夜间,东溟崩塌,出征皇朝尽化空梦!”
兰七一愣,然后笑了。
“那两人果然名不虚传。”明二轻喃一句。
而众侠则纷纷想着这两人是谁,一夜间可做下这么多事,真真好本事!
“好!好!好毒的手段!”宇文洛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快速记录着。“既然北王年轻,子息必幼,军失将帅如断龙头,粮草化灰金银尽失便如大军失血,这无主无将无手脚的,哪里还能动弹得了。那两人不费吹灰之力便止一场干戈,好生厉害!只不过,东溟岛就可怜了……数百年的心愿啊!”
“那两个人于北阙玉座上留下一封信也留下了两人的真名———风惜云、丰兰息。”云无涯的声音轻飘飘响起。
从人皆是一呆,然后猛然抚掌叹息:“好好好!好一个风息双王,好一个白风黑息!”
云无涯望着下方一脸兴奋之情的皇朝众侠,心头生不起一丝愤怒,只有浓浓的倦意,冷然的看着,然后移眸望向远空,神思似乎有些飘远了。
可他不在意,不代表其他人一样。
“好什么好!”万魂蓦地跳上前,握剑吼道,“他们有什么好!先王视他们为知已,以上宾相待,而他们呢?杀害先王,残害十多名将帅,盗空国库,盗走传国玺!这样的背信之人有何好!那等行径简直与盗匪无两样!”
闻言,底下马上有人站出来,回应道:“他们对于我们皇朝以及千万百姓来说,就是大好人!而且还是大恩人!”
“就是,若他们不钉北王不断粮草,你们早杀上皇朝去了,那时可不是只几人死,悲惨的可是成千上万的百姓!他们此为,又何错之有!”
“他们没错,难道错在东溟?!”万埃怒声道,眼中简直冒出火来,咬牙切齿道,“我们北海亡于他们之先祖,数百年的忍辱负重,到最后又尽毁于他们之手,此仇不共戴天!”
“几人死与几千人死难道不都是人死?”屈怀柳也沉声反问道:“难道你们皇朝的人是人,我们东溟之人就不是人吗?我们可死,你们就死不得?他们可杀人,我们就不可以杀人吗?他们杀人夺玺是善事义举,我们杀人夺令就是恶事恶行吗?”
底下一愣,便有些静了,
然后一道高大的人影站起,正是盗艾无影,道:“话不是这样说,我们并非此意,你们如此说话反是故意屈解,倒更显得强词夺理。”
“哦?”屈怀柳看向艾无影,又故意道:“那么这位大侠是承认了风惜云与丰兰息两位在东溟所做下的事是错的?”
“这当然不是。”艾无影皱眉,“在下是说……”
“本就是恶行!”万埃打断他的话,恨恨的叫道,“姓风的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他这话多半出于私愤,可再想想倒是怪不得他有这话。数百年前,北海亡于风独影之手,被她追至孤岛,而数百年后,所有的筹划准备都尽毁于风惜云,还真算得上栽在姓风的女人手中。
“喂,你怎么说话的!”众侠中不泛敬崇白风黑息的人,闻得此言由不得心头生火。
“其实呀……”蓦然一道妖妖脆脆的声音插入,众人遁声望去,却是随轻尘袅袅起身,笑呤吟的冷俏俏的看着廊上的屈怀柳、万埃,“那两位前辈甚至是‘凤王’都没有错,错就错在你们北海、东溟太无能了!”
“你!”万埃拔怒目以视,握剑的手紧紧发颤,而屈怀柳也敛了一直挂在脸上的懒洋洋的笑。
“对!随教主说的对!”
“怪只怪东溟无能,反将错推到别人头上。”
“随轻尘那话一说完,顿时许多人附合,一个个带着嘲笑看着廊上的东溟人。
“那你们曾经都为东溟阶下囚,诸位就有能了吗?”屈怀柳反唇相讥。
“就是,你们视为至尊圣物的‘兰因壁月’不也被我们轻轻松松拿到手了,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没法保住,你们又有什么能耐?”
“奶奶的,那还不是因为你们尽使卑鄙手段!”
“他娘的!你们若敢单打独斗的,老子不信劈不了你小子!”
……
一时,场中吵开了,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越吵越大声,越吵越混乱。
“唉呀呀好热闹,本少就是喜欢看这样的热闹。”兰七敲着椅子笑得开怀。
明二的眼光却在场下扫着,看了片刻,道:“不知你那傻小子这刻又在想什么?”
兰七也转头往场下看去,只见宁朗坐于人群中,旁边宇文洛奋笔疾书,而他则是看着周围或坐或站吵吵嚷嚷的,又看向廊檐上的与众侠舌战的屈怀柳、万埃,脸上显得很是茫然的模样。
兰七碧眸亮起来,道:“让他说说不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而对场中的吵闹,云无涯一直只是冷漠的看着,既不参与,也没有丝毫阻止之意。
在大多数人都只关注着场中的吵闹时,只有戚十二的目光悄然的停驻在云无涯身上,似乎只有他看出了那道身影下藏着的深深疲倦,良久后,轻轻一叹。
“戚宫主?”身边的洺空看着他。
戚十二摇摇头,如云无涯一般抬眸望向碧空,沉默着宇文临东、秋长天、南卧风、列炽棠等人看着场下的吵闹却皱起了眉头,齐齐移目洺空,想他出言阻止。洺空却只是微不可查的摇摇头,目光落向廊檐的另一边,那边兰七、明二悠闲轻语。
“不要吵了。”
吵声中有人叫道,可惜声音太低,无人听入。
“不要吵了!”
加大了声音喝道。
吵得忘乎所以的众人蓦地被这一声大喝震闪了神,齐齐转头望去,却只见一个个稚气犹存的英朗少年微有些脸红有些局促的站在那,一时场中静悄悄的,只闻惊讶的吸气声。
“风惜云、丰兰息”两位前辈做的事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对。“那声音有些轻但清湛明朗。
众人一听不由震惊,实想不到皇朝中竟然会有人说出这种话来,便是云无涯、屈怀柳、万埃也是惊讶的看着他。
“但是你们东溟所作所为也绝对算不得好算不得对。”紧接着又说,这次声音略略加大了。
呃?众人又是一愣,这算什么?两边各打一拿?
说这话的正是宁朗,其实那一声本只是情急中叫出,便是那两句话也是壮足了胆才说的,此刻众目睽睽下,不由有些慌神了,正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手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紧紧握了一下,然后又放开了,低头看去,却是宇文洛亮亮的眼睛,那露着尖尖虎牙的笑脸忽地让他轻松了。
“那两位前辈做的事是对不起你们东溟,但他们绝非出于私心,也绝不是为了自己才那样做。而你们……”宁朗目光朗正湛然有神的看向云无涯他们,“你们的北王所做的一切却都是私心,全都是为了自己才那么做。”
“啊?”众人哗然。
廊檐上,兰七、明二互看一眼,然后饶有兴趣的着着宁朗,秋长天等人也惊讶至极的看着宁朗,洺空眼中闪过讶然后便一直看着宁朗。
“你凭什么这么说?”万埃怒斥道。
“我们数百年无数人为着大业合生忘死,何有私心?”屈怀柳也诘问道。
“因为……”
“因为什么?”万埃打断他,“为了复国,我们无数先祖呕心沥血,你竟然说他们是为了私心?!”
“若是私心,那我们这一代一代的辛苦着是为了什么?”屈怀柳反问道。
“因为……”
“因为什么?”万埃追问道,眼光利利的盯住宁朗。
“因为……”
“答不出吗?”屈怀柳也紧紧逼问。
“你们说要复国,那请问北海国在哪里?”宁朗数次开口都被堵住,当下一口气喊出。
场中又是一静,然后屈怀柳答:“当然是在……”
“我知道你要说是在北海之滨,可那个北海国已经被始帝与凤王灭了。”宁朗打断他的话。
“我问的是今日,北海国今日在哪里?”
今日……
屈怀柳、万埃一愣。
“今日的北海之滨是盟州与白州,而在此之前是前朝的白国。盟州、白州随着皇朝的建立已有一百六十多年了,百姓已历数代,你现今去那里问一问,他们只会回答你说他们是皇朝白州人、盟州人,他们就是那里土生土长的皇朝人,而绝不会回答你他们是北海人或者说是白国人。不信,你问问花大哥,他就是白州人,你问他,看他会不会说自己是北海人。”宁朗指着一旁的花清和道。
于是众人目光一转看向花清和。
花清和起身,向四周点点头,然后望向屈、万了两人,道:“我们花家世代长于白州,立于武林已有百年,可若非今日,在下也不知道那里曾经还有一个北海国。”言罢又矮身坐下。
屈怀柳、万埃听着花清和之言,心头生出一种凉凉的不妙的预感。
宁朗又道:“都过去几百年了,北海国早没有啦,就好像……好像前朝一样,不可能永远都在,最多只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没有国土,没有百姓,你们哪里还能复国。在北海之滨的百姓绝不会有人赞同你们欢迎你们,如今,你若真去攻打,只能算成侵犯皇朝,是不义不仁之为。
“谁说我们没有国土没有百姓?我们东溟难道没人?我们东溟百姓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家!”万埃大声反驳道。
宁朗看着万埃,道:“经过五百年的生养,他们早就算是东溟土长的人,他们的国是在这海上,他们的家他们的亲人都在这岛上,北海之滨予他们来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你们有没有问过东溟的百姓,他们愿不愿意背井离乡跟随你们渡海去到一无所知的皇朝?”
“当……当然原意!”万埃反射性答道。
可场中却响起了嗤笑声:“老子一身武功上天入地都行,可若非为着‘兰因璧月’老子死也不愿来你这破岛,就不信你们那些看着刀剑就怕的平民百姓愿随你们去折腾!”
“宁少侠,你似乎扯远了,我们国土何如百姓何如,那是我们的事。”屈怀柳道,“在下只是不能同意少侠非议先祖们的丹心碧血。”
宁朗挠挠头,有些局促有些无奈的模样,道:“我没扯远,我就是想说,东溟的百姓,他们在这里安居乐来,生活得很好,那你们为何要将他们扯入战祸,为什么要领着他们去杀人或者被杀?北王说要复国、说要包灭国之仇恨,可是始帝、凤王早已化成了灰,现今皇朝没一人是你们灭国的仇人,你们找谁报仇?你们杀到皇朝去,便算你们杀到了白州,那里也不会有人认你们,只会抵抗你们,将你们视作侵犯者而仇视你们,那里又哪里还算得上是你们的国土?北王还要复那样的国吗?”
宁朗抬眸看向云无涯,很认真的看着,“那样子哪里叫复国,那样子又哪里算为了百姓,那样认真来说,便是为了皇座,为了可坐拥万里山河,为了有更多的百姓臣服,为了要在史册上留名,为了让百世来传诵功勋。说到底,那便是私心,那只是为了他自己,而不是为了百姓,这就是私心。”
“说的好!”
“好小子,就是这么说的!”
众侠大声夸赞。
屈怀柳、万埃闻言咬紧了牙,可一时也被这番话给震住了,以致未能即刻反驳。
云无涯沉默的看着宁朗。
洺空,秋长天,南臣风,宇文临东,列炽棠点头称赞,便是凤裔也看向宁朗,漠然的眸中闪过一丝欣然。
“我不知道皇帝或者王是什么样的。”宁朗又挠挠头,脸依旧有些红红的,可是眼神却是无比的清澈朗正而坚定。
“可是我想,一个好的负责任的王,他应该为他的臣民着想,而不该主动掀起战祸给他的臣民带来灾难,因为……我在浅碧山时,常听山下的百姓说,只要可以吃饱穿暖有屋有地就很开心很满足,所以我想东溟的百姓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所以北王……他不要老是想着报仇复国,东溟现在不就是他的国吗?东溟的百姓就是他的臣民,他应该是想着他们才是。”
宁朗说完,见众人全都看着他,峰顶上也安安静静的,一时僵在了那,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好!好!好!”
蓦然有爆出一阵叫好声,人人皆看着宁朗,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刮目相看。若说囚禁的那一段日子里他们赞赏他的勇气与坚韧,那么此刻这个少年的胸怀气度则已令他们生出敬意令他们折服。
那些称赞让宇文洛与有荣焉,拉着宁朗坐下,喜哄哄的道:“宁朗呀,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弟弟!”
宁朗挠挠头,脸红红的,不敢再去看他人。
“唉,人说逼急了狗会跳墙,想不到宁朗逼急了却会变得聪明。”兰七感慨着,碧眸中却也有着淡淡的欣然。
“宁朗或许不算得很聪明的人,但在某些地方或者说在某个境界上,他高于我们。”明二则道,空濛的眸子中带出一点隐晦的笑意,“宁朗日后一定是大侠。”
“哦?难得二公子如此看得起人。”兰七侧首。
“当然也要他长命才行。”明二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