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轻轻一哂,说道:“我也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我总觉得额娘心里藏了个秘密,但是她不说,我们也无从知道。”
两人边说边缓步走着,待路过御花园外面时,素言却无意间看到李德全与八阿哥在远处窃窃私语,她了然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怪不得八阿哥总是逢凶化吉,原来他有眼线。”
四阿哥闻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轻声说道:“这个眼线曾经是我的,可惜风水轮流转。”
那边李德全已是与八阿哥说完了话,转身往这边而来。四阿哥见了脚下故意慢了慢,与李德全走了个对面,叫道:“李谙达。”
李德全这才看到四阿哥,忙笑着向他请安,待看清了他身旁的素言,也是惊了一跳的模样,失声道:“哎?你不是僖嫔娘娘身边的素言吗?”
素言面上却故意做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奇道:“素言?我一进宫就听好多人说我长得像这个人,真的很像吗?”
听她这样说,李德全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又听得四阿哥介绍道:“她姓年,是我新纳的侧福晋。”
李德全紧着又向素言行了礼,四阿哥忙笑着托住了他,说道:“许久没有跟安达好好聚聚了,不知道安达什么时候有空,再到我府上喝上几杯。”
李德全却是笑了笑,恭声答道:“四阿哥的好意老奴心领了,皇上年纪大了,离不开老奴,就是老奴偶尔想自己溜个弯,也得趁皇上睡了之后。还请四阿哥见谅。”
四阿哥淡淡笑了笑,说道:“不妨事,等安达有空再说吧。”
李德全也跟着笑了笑,“瞧瞧这时候皇上午睡也该醒了,老奴先告退了。”说着便辞了四阿哥与素言,往前走了。谁知走了还没几步,小顺子却急惶惶地从对面跑了来,大声叫道:“干爹,干爹!”
四阿哥与素言的脚步就顿了顿,听得李德全训斥小顺子道:“什么事这么慌张?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宫里忌讳这个,别总是毛毛燥燥的。”
小顺子神都慌了,只急声说道:“是这样的,小格格病了。太医们都说太忙不肯去,想请您跟皇上说一声,让太医们过去瞧瞧。”
李德全听了一愣,问道:“哪个小格格?”
小顺子答道:“就是僖嫔娘娘的小格格。”
“她呀,”李德全一听是关在冷宫里的禧嫔,神色顿时一松,不以为意地说道:“皇上日理万机,恐怕没这个空,你还是叫奶妈子通知太医院吧。”
说完便走了。
那边素言一直在暗中注意这边的动静,她知道小顺子是乾清宫里伺候的太监,想了想,便暗中轻轻地扯了扯四阿哥的袖子,下巴往小顺子那边抬了抬,低声道:“那不就是个现成的眼线么?”
四阿哥明白素言是要他向小顺子施恩笼络,他迟疑了下,转身往小顺子这里走了过来,问道:“小格格的病很严重吗?”
小顺子转身一瞧是四阿哥,忙跪下了连连磕头,央求道:“四阿哥救命,四阿哥救命啊!”
四阿哥转头吩咐素言道:“你随着小顺子先去看看小格格,我去太医院请太医。”
小顺子闻言感激涕零,又重重地给四阿哥连磕了几个头。素言忙拉住了他,说道:“咱们快过去吧,别耽误了小格格的病情。”
小顺子这才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领着素言往小格格所在的阿哥所走。在路上,小顺子对素言哭道:“自从僖嫔娘娘关进冷宫之后,他们也变懒散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小格格常常要饿好几顿,他们才肯喂一次奶,要不是我经常来看一眼,恐怕早就……”
小顺子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落了泪。
待到了小格格房里,果然见都没什么人伺候,小顺子又出去找奶妈子,等把奶妈子叫了来,四阿哥也带着太医来了。太医先看了看小格格,又给她把了脉,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小格格已是没气了。”
小顺子闻言愣住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上前跪在太医脚下,哭求道:“不会的,太医你救救她,不会的……”
太医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四阿哥,问道:“四阿哥,怎么办?”
因小格格是早夭,所以按照规矩要当天入土,四阿哥心中不觉也有些悲凉,说道:“通知内务府,十二个时辰之内尽快入土。”
太医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去安排。小顺子却是再也支撑不住,匍匐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四阿哥低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去。素言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瞥了一眼小顺子,暗道现如今小格格已死,若想再对此人施恩拉拢是不成了,金银珠宝又买不来真正的忠心,还得另外想个法子才是,最好的就是让他跟己方有共同的仇恨,才能把他牢牢地拽在手里。
素言忽地记起曾听人说过小顺子是禧嫔的同乡,两人关系非比寻常……她想了想,叫住了四阿哥,说道:“四阿哥,我想留在这里帮着打点一下可以吗?”
四阿哥只道她是同情小格格的早夭,便点了点头,自己一人先出去了。素言转回身来,看了看仍趴在地上恸哭的小顺子,又瞥了一眼床上那孩子幼小的尸身,唇边上却露出了一抹不易觉察的微笑。
她上前柔声安慰了小顺子几句,便起身离了阿哥所,却没去追四阿哥,而是独自一人往永寿宫而来。
永寿宫里,晴川正带着几个宫女洗殿中挂着的纱帐。这些东西本是可以送到浣衣局去的,可晴川却觉得自己反正也是闲着无事,活又不重,不如就在自己宫里洗了。她待人素来宽厚,宫女们也不惧怕她,几个人坐在院中洗着那些纱帐,倒是有说有笑的。
有宫女进来禀报说雍王府的年侧福晋来了,晴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了想才记起这是四阿哥新近娶的侧福晋,却不知道她为何来找自己,她吩咐宫女们继续干活,自己便擦了擦手,走到了院中石桌旁坐下,与那宫女说道:“请她进来吧。”
过了片刻,素言随着那宫女进来,晴川起身去迎,一眼看到素言,却是怔住了,“素言?”
素言这回却没否认,只笑了笑,说道:“现在你应该叫我年福晋,我是四阿哥的侧福晋。”
晴川却不在意她是谁的福晋,见她仍好好的,心中又惊又喜,叫道:“素言,你真的没有死?”
素言笑着点了点头,“命大,叫人给救活了。”
她把自己误被太监们当做死人扔出去之后的事情真真假假地给晴川讲了,只说自己是因祸得福,幸运地被顾小春救了,并认了作为义妹,后来顾小春又机缘巧合地成了世袭将军,而她却嫁给了四阿哥做侧福晋。
晴川听到顾小春成了世袭将军也是十分高兴,她看了素言一眼,忍不住轻声问道:“你不恨四阿哥了?”
素言听了,笑着摇了摇头,“许就是缘分吧,兜兜转转了几圈,还是到了他身边。”她说着,转头看了看院子另一边仍在洗着纱帐的几个宫女,表情变得十分柔和,说道:“她们很像我们以前的时候,是不是?”
晴川轻轻地点了点头。
素言叹了口气,说道:“最近我老做梦,梦里都是以前的情景,我在想人要是能回到过去多好,可惜再也回不去了。你做了八福晋,我做了四福晋,仿佛好像尊贵了很多,可是也失去了很多。”
晴川听了,问她道:“你好吗?”
素言点头道:“好。”
晴川笑了笑,说道:“好就好了。人这一辈子,最难得的不就是一个‘好’字吗?”
素言也是一笑,停了停却又低声说道:“可是有一个人不好。”她抬眼看向晴川,问道:“你还记得禧嫔娘娘吗?”
晴川也想起了还在储秀宫里的事情,不由答道:“当然记得。”
素言叹息一声,低声道:“她自作孽不可活也就算了,可是她的女儿没人照顾好可怜。我今天进宫看了看那个小格格,瘦的就只剩下一把骨头了。我想多照看她一些,却是有心无力,也不知道没了亲娘的呵护,她能在这个宫中熬多久。”
晴川闻言沉默,素言既然成了四阿哥的侧福晋,那就是要回雍王府,不能在宫中久留的,倒是她,虽然和八阿哥成了亲,却是一直住在永寿宫里,她想了想,问道:“你希望我去照顾她?”
素言叹道:“不管禧嫔待咱们怎么样,总归是个可怜人,更何况那孩子总是无辜的。”
晴川听她这样说,便应道:“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素言抬眼默默地看了她片刻,不由笑着叹道:“我知道,我印象中的晴川一直都是个很善良的女孩。虽然善良总是让你吃很多亏,可是你总是不吸取教训。”
晴川轻声说道:“总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才是。”
素言笑了笑,又与晴川说了些别的闲话,便要起身告辞,晴川亲自送她出了永寿宫,还要继续送她,素言却是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你快回去吧,以后我来的机会少不了,你我之间不用这样客气。”
晴川听了,便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素言拐入了甬道之中。
素言却没出宫,回头看着永寿宫的方向笑了笑,转身去了禧嫔所在的冷宫。
禧嫔早已不是往日那个年轻美貌盛气凌人的女子,不只容貌苍老憔悴了许多,就连人也有些痴痴傻傻的,多亏了小顺子暗中照料着,这才得已在冷宫中活了下来。不过精神上却是时好时坏的,每日里没别的事情,只坐在镜子前面打量着自己,盼望着康熙能早日将她放出去。
素言进去的时候,禧嫔还在镜子前面呆坐着,看到镜子里面照出的素言,这才猛然一惊,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