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阳,位于昆水北岸,城小而坚,与宛城形成犄角之势。对攻打宛城的汉军主力而言,占领昆阳,就等于在东北面树立了一座坚实牢固的屏障,既可牵制严尤在颍川的兵力,又可阻击洛阳的莽军南下增援宛城。
占据昆阳,对于汉军的意义,不论进、退、攻、守,都是关系重大。
王莽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形势逼迫,他就像是个输红眼的赌徒一般,竟是把老本都全部押上,准备硬干一场。他把留在长安、洛阳的主力,甚至把派去东线镇压赤眉的军队都集中了起来,转到南线对付刚刚成立的更始汉朝。
刘縯说的一点没错,先称帝者必成出头椽子,比别人更容易受到打击。王莽这一次动了真格的,临时征抽了许多农夫,由当地牧守亲自带队,到洛阳会合,统归王莽的本家亲信新朝大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指挥。
从三月份起,各路新军逐渐齐集洛阳,总计大约在四十二万人,此外又召集天下精通兵法者数百人,分六十三家,随军担当军师,谋划战略,训练士兵。
五月初,王寻、王邑已率领这支大军南出颍川,正与严尤、陈茂的军队会合,一旦两军会合,则这支军容庞大的队伍,将成为秦汉以来出兵最盛的一次。
从新野赶到昆阳,少说也有四百多里,我骑术不精,原本快马一天就能赶到的路程,我却耗了三天才找对了地方。
这天上午才要靠近昆阳城,却见正北方面刮来一阵强风,风沙滚滚,冲天蔽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听隆隆马蹄声席卷而来,跑在最前的是百多名骑兵,之后仓皇奔逃的是数千步兵。我大吃一惊,急忙策马逃向昆阳城门,想赶到那群士兵之前进城躲避,却没想那些人来势汹汹,比我想像中快出许多,没等我挨近城门,潮水般的士兵便淹没了我。
我哑然失声,惊魂回神后才发现,那些狼狈不堪的士兵穿戴不整,泰半作短衣麻鞋装扮,可不正是汉兵么?
才要惊呼,人群里有人喊道:“这不是阴丽华么?怎么你会在这里?”
我回头一看,还真是冤家路窄,居然是马武。
此时昆阳城门打开,城门吊桥放下,士兵们争先恐后的涌进城。我的坐骑受众人推搡,有些站立不稳,我勉强勒缰,大声嚷道:“刘秀在哪?我要见刘秀!”
马武鄙夷的啐了一口,驱马靠近我:“真是个疯女子,这里是你找男人的地方么?你长不长眼?”边说边伸手过来,拿手指戳向我的脑袋。
我冷哼一声,左手一挡,顺势握住他的食指和中指,用力向下一扳,马武顿时杀猪似的嚎叫起来:“哇哇哇——”
“我找刘秀有要事相商,可不是来找你玩的!”我冷眼一横,“若你非要找茬打架,我乐意奉陪,不过不是现在,现在本姑娘没闲工夫陪你玩!”
甩开手,他气得呲牙咧嘴,正欲挥舞拳头,身后赶来一人,喊道:“马侍郎!为何还不进城?”回眸一瞥,那人也瞧见了我,先是一愣,而后惊讶道,“阴……阴姑娘?!”
我颔首莞尔:“元伯君。”
王霸赧颜一笑:“是来找太常偏将军的吗?”虽然眼神中略有诧异,他却掩饰得极好,没有流露出太多让我觉得困窘。
我心怀坦荡,觉得此行并无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点头:“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他。”
“那赶紧先进城吧。”王霸边说边回头张望,忧心忡忡地道,“新朝的官兵马上就会追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我边走边问。
王霸未曾回答,马武在前面嚷道:“娘皮的,你见过一丈高的人吗?”
汉代的一尺大约相当于现代的二十三厘米,一丈也就是两米三的样子,如果算上NBA篮球联赛的明星球员,这样的身高也不是太稀奇。于是漫不经心的答道:“见过,很多……”
马武身子一晃,似乎吓得不轻,马匹踏上吊桥时,他哈的笑出声来:“你唬人呢,真要让你见着了,怕还不当场吓出尿来!”
我反唇相讥:“尿裤子的人便是足下你吧。”
“你……”
剑拔弩张之际,王霸及时充当了和事佬,我和马武斗鸡似的互瞪对方。
等进了城门,身后吊桥吱吱嘎嘎的重新吊起,我跟着大部队涌进城,骑马顺着街道没走多远,就听王霸低低喊了声:“成国公!”
我精神一震,举目远眺,果然在街道尽头看见王凤带着一群人急匆匆的走了出来,刘秀亦夹杂在其中。
刚想出声唤他,马武已从我身侧抢上前,跃下马的同时,嚷嚷道:“了不得了!让我们到阳关阻截,还不如直接叫我们去送死?新兵倾巢出动,那人黑压压的,一眼望去,蜿蜒数百里,竟是看不到头。最恐怖的是那开路先锋,长得跟个擎天巨柱也就罢了,身边居然带着一群虎豹犀象。他坐在四马拉乘的大车上一吹号角,群兽齐啸,震得天地为之变色……这哪里是人,分明就是上古神将……”
“马侍郎!”刘秀声音不高,却适时截住马武的多嘴饶舌。然而即便如此,经他一番天花乱坠的夸张描述,王常、邓晨、李轶等人的脸色已然变了。
王霸欲上前禀明详情,王凤示意道:“回去再说。”
一行人匆匆离去,我以为刘秀没注意到我,没想他跟着他们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转身,目光凛凛的朝我射来。
厉芒一闪而过,刘秀俊秀的面上恢复温柔神情,伸手替我拉住马辔,柔声道:“你总是这么叫人不放心。”
我腾身跳下马背,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他温柔的望着我,眼神似能掐出水来,看得我一愣,出神之际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那个……”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勉强理清思路,“新兵四十二万人马正往昆阳而来!”
刘秀一愣,一动不动的站着,过了半分钟,他才低声道:“那么方才马武说的都是真的了?”
“那个巨无霸也许说的有些夸大!”虽然阴识给我的资料里,对于那个巨人的描述比马武说的更夸张好几倍。
“巨无霸?”
“咳!”巨无霸是我给那家伙起的外号,没想刚才一时嘴快竟说漏了。“就……就是那个会驱驯猛兽的先锋,王莽召集的六十三家之一,他这次是真下了狠心要把我们灭了……”
我把情况简单的跟刘秀说明,他的脸色越来越沉静,等到我说完,那一贯温柔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悸的谨慎睿智。
我口干舌燥,张着嘴哈了口气。天气越来越热了,不知道昆阳能否撑过这次大捷。
“不如……赶紧带人撤吧?”我小声提议。
“来不及了!”刘秀转身就走,脚步迈得出奇快,“你跟我来!”
回到昆阳县衙,还没进门就听见马武的大嗓子在那鼓噪得天花乱坠。
推门进去,北线作战的主干将的都在,除了我所熟悉的王凤、王常,还有骠骑将军宗佻、五威将军李轶、偏将军邓晨……
马武见到我,倏然住嘴,王常不悦的蹙起眉头,目光冷冷的瞄向刘秀。
王凤则是最直接的责备道:“刘将军,我们正在商议军务,你擅自带个女子闯进来,成何体统?”
气氛因他一句话而搞僵了,马武虽时常与我拌嘴,心眼倒还没那么坏,见刘秀没头没脑的挨了一顿批,居然仗义挺身道:“阴丽华也算不得是外人吧!”
王凤“嗯哼”轻咳一声,表情严肃得好像学校的教导主任。
我“嘁”的嗤然冷笑,扭头就走,刘秀顺手拖住我的手,我轻轻一挣,擦身而过:“我等会儿再来找你……你不必因我为难。”
说不郁闷那是自欺欺人,虽然我为了不让刘秀难做,主动退了出来,可在经过花园时,终于还是忍不住心底的怒气,拔剑对着花丛一顿乱砍。
正发泄到一半,忽然一阵悠扬的箫声随风送至,若隐若现,似有似无……音色潺潺,如溪水流淌,直沁心头。
我屏息倾听,那箫音婉转承吟,如诉如泣,隐隐透着一股压抑,真真切合了我此时此刻的心境。听到入神处,我鼻子发酸,胸口像是压了千斤巨石,堵得难受至极。
忍不住顺着箫声寻去,转过一排榆树,眼前出现一棵耸立参天的桑树,阳光将树影拉得一半儿倾斜,光线不明的树荫下有个人倚靠树干而坐,两条腿一伸一曲。我所见过的人中,大部分都刻意讲究礼仪,站有站相,坐有坐姿,剩下一部分就是如马武之流的粗人。
像眼前这样随意而坐,虽不符合这个时代的风范,却并不显其粗鲁,反衬得那人独有一份与众不同的洒脱从容。
那人衣着端正,只是阴影打在他脸上,瞧不清是男是女,我站在阳光里,只觉得无论是男或女,他都像是一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神灵,唇边吹响的天籁之音更是让人浑然忘我。
我不敢再靠近,怕打扰到他,远远的离他四五丈远停下,站在烈日下憨憨的听他吹箫。
箫声陡然一转,音色由缓转厉,千军万马奔腾之势像是要从我胸腔中撕裂开,惊骇的瞬间,箫声遽然而止。
那人手持竹箫,缓缓仰起下颌,目光冷淡的朝我扫了过来。我心里打了个突,他的目光冷得像冰,好似刀子在我身上刮过,刻下难以言明的恨意。
“谁让你来的?”
我不禁笑了,他是个男的,而且声音相当好听,就和他吹的箫一样,绝对是精品。
“我大哥让我来的。”我撅了撅嘴,想必阴识一番好意,让我到昆阳来报讯,也不曾料想我会受到如此冷遇。或者说我终究是来得迟了,王莽大军即将兵临城下,我的愿望是带刘秀走,可是以刘秀那种看似温柔亲切,实则坚强隐忍的人而言,必然不肯轻易随我弃城而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唯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果刘秀愿意留下死守昆阳,那我便也留下……
心里微微一惊,像是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但我随即不确定的将这种感觉从心底里抹去,自哂的摇了摇头。
“你大哥?”磁沉的声音自头顶陡然洒落。吃惊的同时,我手腕上一阵剧痛,右手的长剑居然就此被人夺去。我想也不想,身体的反射力快过我的脑神经,下一秒我的右腿已夹带着风声踢了出去。
鞋尖离他的脸颊仅余两寸,然而就是这两寸距离我却再也无法逼近半分——我的剑隔在这两寸的空间中,剑锋凛冽,寒意森森。
背上沁出涔涔冷汗,热烘烘的湿了衣衫。右脚刹住,腰肢使劲的同时,我左足在原地挪转了半圈,硬生生的把右脚收了回来。
长剑随即移动,剑尖直指我咽喉。
“原以为派个女子来杀我,未免太小瞧于人,没想到你还有些本事,倒也算不得是王凤在肆意侮辱……”
我倒吸一口冷气:“你说什么?”
从阴影中走出来的男子,一如我臆想中的那么英俊帅气,他五官精致,皮肤细腻,宛若女子,可是配合着他通身逼人的斯文英气,绝不会有人把他当成女子,哪怕是假想……他长得十分好看,可是正如我一开始的感觉,这样的人高高再上,犹如神灵,只适合远观。
那对眉乌黑修长,眉心若蹙,即便是在他动怒生气的时刻,也总有种挥散不去的淡淡郁悒。他的年纪不大,而我相信我也从没见过他,可是只一眼,我只余光瞥了一眼,心脏的跳动便陡然停止了。
就在我痛苦万分的时候,心跳从静止到狂烈躁动,像是要从胸腔中直接蹦出来似的。我痛苦的呻吟一声,膝盖一软,身子瘫倒的同时,险些把自己的喉咙直接往剑尖上送去,若非他撤剑及时,想必我此刻早已一命呜呼。
这下,不仅他又惊又怒,我亦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心跳的悸动仅在刹那间,就像是间歇性抽风似的,现在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异样,一切又恢复到了正常。我长长的嘘了口气,用衣袖擦去额头的冷汗,也不急着从地上爬起来,索性举着双手说:“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我用嘴呶了呶他手中的长剑,“这只是一时忘了收起来,我并不是提着它来针对你,我……我刚才拿它砍花来着……”越说越小声,暗暗鄙视自己一把,这般含糊不清、语焉不详的说词,鬼才会信。
白色的裳角徐徐提起,他居然蹲了下来,目光与我平视,眼神也不再那般凌厉,只是忧愁不减。
“那你究竟是谁?”
他给了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是否代表着他相信我所说的话?
我欣喜若狂:“我是阴丽华,我来昆阳……”
“找刘秀?”
“诶?”
“娶妻当得阴丽华!”他莞尔一笑,笑容沉醉迷人。
我的脸噌地烧了起来。
“王莽的百万大军已经到阳关了吧?”他幽幽的低叹,“明知道这里是龙潭虎穴,你却还是闯了来,他发誓非你莫娶,你便以命相报。你们……”我眨巴着眼,他的声音带了股磁性,听起来十分舒服,“我姓冯名异,字公孙。”
冯异……
我在心里喃喃念着这个名字。须臾,好奇的问道:“你是昆阳县令么?”能够出入县衙的人,应该是个有官职的人吧。我打量他气质高雅,更具浓浓的书卷气,不像是个卑微的小人物,故此大胆的设了猜想。
他嘴角抽动,似笑非笑的瞥了我一眼:“我不是昆阳县令……我任职郡掾……”
郡掾?
更始汉朝建立之初,对于这些繁琐的官职称谓我颇为费心的钻研过一回。了解这个“郡掾”应该算得上是郡国级别中的兵政官员,郡掾祭酒,主管教育,可见此人应饱读诗书,肚里子有点墨水,而且既是郡掾,属于武官中的文职,自然该是能文能武才是。
只是……听他的口气,好像……
“不错,异实乃汉军的俘虏。”他轻描淡写的说出我心中的疑惑,涩然的苦笑,黯然的忧郁让我的心为之一颤。
他是俘虏!
“我以郡掾的身分监五县,与父城县令苗萌共守城池,抵抗汉军……”
我无言以对。
他嘲弄的看着我:“以为我败了?不,父城还在,刘秀不过是趁我出巡属县时,设伏擒住了我,汉军想要拿下父城,岂是轻而易举之事?”
“嘁,城在又如何,父城总有可破一日,可你若死了,却不可再活转了。”我打量他冷淡的神气,揣测道,“喂,你既是俘虏,为何会在这里这等逍遥自在?”
他嗤然一笑:“因我堂兄冯孝和同乡丁綝、吕晏都在刘秀手下……他们要我效于刘秀麾下。”
我点点头:“刘秀人不错啊,虽然没什么大能耐,但至少他为人厚道,绝对不会亏待下属。”
他不可思议的盯着我看了好半天,而后把剑扔在我跟前,直起身:“这就是你给刘秀的评价?呵呵,你未免……忒小瞧了他!”
我被他这番冷言冷语的奚落弄得面红耳赤,不由跳起嗔道:“既是如此,那你何不降他?”宋、明以后才有忠君不二的思想,在这个两千年前的汉代,尚不存在什么一仆不事二主,一臣不事二君的概念,投降也并非是件令人可耻的事情。
他们信奉的是明君明主。
“我不能留在昆阳。”他斩钉截铁的拒绝,“我知道若非刘秀极力保我,王凤等人当真会对我下杀手置我于死地。”
所以,他一开始才会误以为我是杀手。
我轻轻叹了口气,他似乎有些话意没有挑明,我也不好意思太刨根究底,于是想了想,换了个话题问道:“你知道巨无霸吗?”
“何为巨无霸?”
汉堡包——我在心里答了三个字。
“就是身长一丈的怪物!”
冯异眼眸一亮,惊讶道:“难道……这次居然连他也来了?”
“嗯,来了……听说还带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狮子老虎……”整个一动物园园长,马戏团团长,他本人明显可以扮个小丑角色。在这从未见过如此长人的一世纪,他个人本身就是个稀有动物。
“巨无霸……名字倒挺贴切的。”冯异轻笑,“我听过他的传闻,据说天凤元年,匈奴犯边,夙夜连率韩博向王莽举荐一名奇士,高一丈,腰十围,出自蓬莱东南,因其体形高大,为了迎他进长安,韩博甚至建议加阔城门。”
“你见过他没?”
“无缘得见。”他扬了扬手中竹箫,不是很在意的反问,“你真信世上有人能用铁箸吃饭、大鼓当枕,兽皮做衣么?”
我想了想,答:“信。”在武侠小说里,这样的能人异士多了去了,即便是现实中,想要做到这几点应该还不算太难。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要怪只能怪古人信息闭塞,少见多怪。
冯异有趣的看了我一眼,不再吭声。我顿觉气氛尴尬,眼珠微转,没话找话的搭讪:“你箫吹得极好。”
“箫?”他愣了下,手腕微转,手中竹箫在半空中划了半圈弧,“这是竖篴……”
竖篴?!不是箫吗?我涨得满脸通红。他手中的东西横看竖看都是箫,竹管上有五个孔眼,他刚才不是竖着吹的吗?横吹是笛,竖吹是箫,难道是我理解错了?
“你说的箫是何种乐器?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我退后一步,有点明白过来——敢情在这里管箫叫“竖篴”?我头皮一阵发麻,含糊道:“跟……跟这差不多吧,我……我不懂音律,随口胡说的……你莫见笑。”
话题扯到这儿,我心里愈发虚了,此人能文能武,学识只怕不下于邓禹,我还是尽早闭嘴为妙,否则说多错多。
冯异低头抿嘴轻笑,他笑得十分古怪,我正不明所以,身后传来沙沙脚步声,刘秀温厚的嗓音随即响起:“公孙……”
可不待他把话说完,冯异略一颔首后,已飘然离去。
我微感诧异,转眼观刘秀气色,却并无恼怒之意,反望着冯异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唇角一抹怡然笑意。
“讨论完了?”
“没完。”这一刻,刘秀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疲倦,困涩的揉了揉眉心,“还在争……”
“争?争什么?”我见他脸色不是太好,拉着他躲到树荫歇息,“难不成,又是在争财物?”
刘秀叹了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
我讶然。搞什么啊,绿林军那帮扶不起的阿斗,都什么时候了,不想着如何同心协力抵抗敌兵,竟还只顾自身如何博取眼前最大的财物收益,真是对他们彻底无语了。
“那现在怎么办?”
“成国公主张撤离昆阳。新兵奇悍众多,昆阳守备集合全部兵力才不过七八千人而已,以七八千人抵抗百万大军,无异羊落虎口……”
“新军没有百万人,只是故弄玄虚,撒的烟雾罢了……”转念一想,没有百万,也有四十二万,以昆阳的那点人数,还不够给人家前锋营的豺狼虎豹塞牙缝的。
其实……以我的想法,也是主张撤退的。虽说昆阳的地理位置很重要,当初能够打下昆阳也不容易,眼下要是放弃了昆阳,就等于把难题丢给了后方的宛城。宛城久攻不下,这万一要是迎面再碰上个新朝大军,估计也是九死一生占多数,如此一来,节节败退,新成立的汉朝政权估计就得灰飞烟灭……
我打了个哆嗦,这后果,考虑得越深入,便越觉得可怕。
“不能逃吗?”我可怜兮兮的小声问。
刘秀笑而不语,看着我的眼神温柔得让人心醉。他伸出手来,抚摸着我被烈日晒伤的脸颊,连日的奔波使得我现在的皮肤又黑又糙。
我有点羞涩的低头。
刘秀的手指比普通人粗糙,不像是平常养尊处优惯了的公子,这肯定和他经常下地干农活脱不了干系。
“丽华,你本不该来。”他幽幽叹息,又怜又爱的口吻让我心神一荡。
我情不自禁的问道:“你不喜欢我来么?”
刘秀瞳色加深,冰澈的眼神仿佛一如溪水般在潺缓流淌,他微笑不语。也许……这便算是他给予肯定答复的一种?
我撅了撅嘴,死样,不肯说是吧,不肯说拉倒,谁还稀罕听呢。
五月末的天,艳阳高照,桑树森森,树影婆娑。
这是个晴朗的好天气。虽然气温偏热,风也不够凉爽,但是,有刘秀在身边,能够这样面对面坦然的看到他脸上洋溢着的淡淡微笑,我忽然觉得,这其实也能令人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与惬意。
眼皮不受控制的打架,三天三夜积聚的疲乏逐渐发散开来。我打了个哈欠,有只手将我的头稍稍拨了下,我顺势倒向一旁,闭上眼,头枕着他的肩,酣然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