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习习,掠过唐婧的脸颊,扫去了些许炙热。
她和景澄在一片椰树林中悠然地散步,耳边传来风动树叶时簌簌的声音。月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投映下一片片淡金色的光亮,微风掠过,摇碎一地光影。
饭后散步的时光,此刻在唐婧看来,分外惬意。平时她回到家,由于工作了一天,也就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去散步,往往是窝在房间里,上上网,聊聊天。
两人沿着小径走了一圈又一圈,聊了一些琐碎的事。唐婧有些累了,看到了一处长椅,“坐那儿,歇会儿吧。”
“好。”景澄随了她的意。
晚上的三亚,要比白日里安静多了,气温也降了不少,唐婧坐着坐着就感到吹来的凤不是凉快,而是有些冷了。
身后的椰树,宽大的叶片垂了下来,稍稍触及唐婧的头,唐婧只好往景澄那边挪了挪。
景澄略有些吃惊地看着她,旋即,丝丝笑容挂在了嘴边,她靠近他,是她无言的爱的表示吗?
“笑什么?”他在笑树叶跟她的亲密接触吗?唐婧搓了搓渐渐变凉的胳膊问道。
“没什么。”景澄勾起坚毅的唇。
“这儿的温差挺大的。”
“没有吧,你是不是觉得冷?”
“还好。”唐婧答。
他们周围满是蓊花郁郁的树,白日里步行其中自是凉快,晚上的温差也就稍稍低了点儿。
“你平时很少回家吗?”唐婧问。
“嗯。”对于这个话题,景澄表现出一副淡漠的神情。
“那个……你很讨厌韩瑶吗?”既然韩瑶已经是景光庆去上门的媳妇,唐婧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景澄不应该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这样的话,他对韩瑶的情感,将是一成不变的冷漠。
“是。”景澄坦诚道,他定定地望着唐婧,眼眸深深而淡漠,“你都知道什么?”
“活在痛苦的记忆力,你不觉得累吗?”唐婧继续说她想说的。
“还好,见不到她,就不会想起。”景澄的眼中平添了点忧伤,唐婧的话题轻易地就将他带到了那个痛苦不堪的过去,所以,很多时候,景澄是不愿意看到韩瑶的,他回家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
他是讨厌韩瑶,从被他看到她跟他的父亲激情缠绵的那天起,他就讨厌这个女人,当然,他亦是讨厌景光庆的。但是,景光庆是他的父亲,和他血脉相连,再怎么讨厌,他们终归父子,还是无法改变的。
“如果你尝试着面对韩瑶,你的心结或许可以打开。”解铃还须系铃人。
然而,对于景澄,要他面对韩瑶,谈何容易?曾经,景光庆试图说服景澄接受韩瑶做他的妈妈,他觉得可笑万分,亦是可气万分。不过,景光庆要娶她,景澄乍然没有办法阻止他的做法。
时隔多年,往事历历在目,在景澄的心底留下了一道清晰的伤疤。
“……”景澄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坚持了那么久冷漠地对待韩瑶,如果要他换一种方式对待她,他想自己不会做到的。
“可能……她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坏呢。”唐婧觉得,一个只是贪图多钱的女人是不会跟景光庆活这么久,定会朝三暮四,把家里搞得鸡犬不宁。她问过杨姗,韩瑶进了景家大门后,并没有起什么波澜。再者,通过她的眼睛看到的韩瑶,韩瑶并不是多么坏的女人。她接触韩瑶甚少,但是,有时,一件小事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比如,面对景澄时,韩瑶一直未变的软言软语,她去参加周蕾蕾婚礼,去洗手间时,韩瑶递给她的纸巾。
也许,也许韩瑶并不坏。唐婧主观方面如是想。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知道吗?”景澄嘴角扬起嘲讽般的笑意。
到底是无法说服他,唐婧只好作罢,转移话题:“那你觉得你了解我吗?”
景澄迟疑了,没有作答,他搂过唐婧的肩,好听的声音轻轻扫过她的耳畔,如柔和的风:“没有谁能够真正地了解谁,不过,我了解此刻的你。”
唐婧的肩膀微微一抖,幅度甚小,却被景澄发觉了,他问:“还冷吗?”
殊不知,唐婧并不是因为冷而发抖,她仰头看着他,他的眼眸在暗寂的夜里愈显深邃,如同深甬,把她一点一点地吸了进去,网罗了她的心神。
他掌心下的温暖传递到她的手臂,一直蔓延至她的心底,这时,她感觉方才风都乖乖地飘走了,迎接她的是满满的温暖,将她包围。
“这么多年,你爸妈相处得怎么样?”景澄轻声问。
“挺好的啊,都老夫老妻啦。”在唐婧心中,她的爸妈一直都相处地很融洽,鲜少吵架,顶多为了些小事斗斗嘴,事后,很快又都忘了,继续过日子。她觉得,她爸妈的感情已经融入了生活,从爱情转变为亲情了,这样的感情,如同嵌入了彼此的生命里,难以抽离。
景澄恍若未闻,许久的缄默。
唐婧抬起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低柔地说:“别想了,都过去了。”
景澄把她圈在了他的怀里,握住了她的手,小声说:“但愿不会再想起。”
但是,景澄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但愿,很难实现。
待在三亚的第三天,到了晚上,海边刮起了大风,游客们只好窝在旅馆里,唐婧他们亦是。
唐婧住的地方能看到海,大风呼呼地直钻进房间里,窗帘如同风中的残叶,胡乱地飞舞着。唐婧急忙走到窗前,试图要关上窗,迎来了呼啸的风,狠狠地刮着她的脸。
“不会是台风吧?”杨姗赶紧上前帮忙。
“不会吧?”
杨姗拿开了挡在唐婧面前的窗帘,唐婧用力地想拉上窗户,可偏偏窗户就是不听话,拉不上,里面好像卡了什么似的,任由唐婧使多大的力都无济于事。
“哎哎……”杨姗转过身,看到救星一般大喊道。
路过房间门口的景澄立即顿住脚步,看着和风奋力“搏斗”的她们俩,花面有点滑稽,不禁微微笑起来。
“你没听到啊,快来。”杨姗继续喊。
景澄走过去,一下就把窗户关上了,房间里顿时风平浪静。
“男人,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嘛,有劲。“杨姗放下窗帘,舒了口气。
杨姗凑到了景澄身边,在他身上嗅了一圈,捏住鼻子:“你又喝酒了?”
“嗯。”景澄平淡地说。
唐婧翻开旅行包,拿出两副牌:“要不要来玩牌?”
牌玩到一半时,杨姗的电话响了,她拿过手机,对她们说:“我先接下电话。”说完,她开门出去接了。
十分钟过了,二十分钟过了,还不见杨姗回来,唐婧等得有点着急了,不禁自言自语道:“杨姗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要不分三个人的牌,我们俩先玩,怎么样?”景澄提议。
“好吧。”虽然两个人玩没有三个人玩有意思,但总好过两个人尴尬对望。
“我们现在来的话输了就不给钱了。”景澄说。
唐婧一听,心里乐了,这不正是她想的嘛,因为她的牌技并不怎么样,她爽快地答道:“好啊。”
“不过……”景澄挑起眉。
“嗯?”唐婧看到景澄眼中颇有深意的笑,心下突然一沉,他要玩什么花样?
“谁输了,就必须回答对方一个问题。”
“好啊。”唐婧轻快地答应了,她觉得这样比来钱好多了。
“你输了。”唐婧兴奋地说,一局结束,景澄输给了唐婧,“我想想,该问你什么呢?”她作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
“你上学的时候,有没有女生追过你?”唐婧问。
“有。”景澄回答。
“多少?”
“我已经回答你一个问题了。”景澄悠然地洗着牌,不再回答。
“噢——”唐婧有些后悔了,这个问题问得太没水准了,下次一定得挑个难的为难为难他。
下次,离她还有多远呢?
下一局,景澄赢了,他没有笑,反而正经地看着唐婧,这让唐婧有点紧张起来。
有什么好紧张的呢,又不是面临什么重要的考试,唐婧故作放松地说:“问吧。”
“你做过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一下子把唐婧给问住了,她挠挠头:“我想一想啊。”
“必须是实话。”景澄的嘴角溢出浅浅的笑。
可恶,问这么刁钻的问题,唐婧暗想,她沉思了好一会儿,略略皱眉:“高考的志愿是按照我爸的意见填的,最后录取我的是第二志愿,而我的分数是够得上第一志愿的。”
“你后悔听你爸的话了?”
“是啊,不过,也谈不上最后悔吧,我后悔的事挺多的。我常常说错话,惹别人不开心,说完我就后悔啦。”唐婧问景澄,“你呢?有没有?说说看。”
景澄的笑容里突然间夹杂了一丝苦涩,他要说,他最后悔生长在景家,有景光庆这样的老爸,有韩瑶这样的继母吗?这个问题他没有作答。
看到景澄的神色起了变化,唐婧拿过他手中的牌:“我来洗吧。”
景澄的目光被唐婧洗牌时笨手笨脚的样子吸引了去,他不由得笑了:“哪有你这样洗牌的。”
他从她手中拿过牌,熟练地操作着。
唐婧在一旁看着他洗牌的动作,甚为潇洒,一张张纸牌在他手中有序而灵动地被翻动着。
“这次你要小心点,别再输了。”景澄貌似很善意地提醒唐婧。
唐婧瞪了他一眼,自信满满地说:“我不会再输给你的。”
最后唐婧这边的战绩格外惨淡,对方手中已无一张牌,而她手中还捏着八九张牌,自是悲剧收场。
“你问吧。”景澄先说。
“什么?”唐婧诧异地问,“这局不是……我输了?”最后三个字她艰难地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给你机会都不要吗?”景澄挑眉问。
“既然你给我机会,我当然要了。”
景澄如此大方,唐婧也不想为难他,或者说是不想看到他不开心的样子,干脆问:“你做过最开心的事是什么呢?”没有丝毫犹疑,景澄脱口而出:“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