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等老伯一走,就在AL-MARt给BENNY打电话,把今天跟老伯的谈话告诉了他,催他赶快离开这个地方。BENNY问:“你在他那个条子上写了什么?”
她不好意思地说:“呃——没写什么,就写了一句‘Itoorderachbroccoli’(我想点一个芥兰鸡)。”
BENNY一听,哈哈大笑:“好啊,你欺负他不懂英语——”
她嘱咐说:“快别大声说,让他听见就不好了,他会找别人写的——”
他满不在乎:“他找谁写?这里会写英语的就不懂中文,懂中文的就不会写英语。我都说了,只要你不跟他联手,他就没什么办法。这次等他去报警,警察来了,看见他是要点芥兰鸡,以后就没人相信他了。”
她总觉得他太大意了,很不放心,又追到店里去,准备万一警察来了,她就出面翻译,或者用车载着BENNY逃跑。
她到了店里,居然没听到喧闹声,甚为惊奇。只见老伯铁青着脸,坐在那里。一见到她,就气呼呼地责问:“你为什么要骗我?我看你是老师,大学生,把你当个正派人,老实人,原来你是这样一个@$#@$%”
她不知道老伯骂她是什么,但她听BENNY说:“老伯你不要欺负女人。我警告你,如果你再骂她一次——”
老伯跳起来:“我骂她,干你什么事?你还讲狠?你现在还活着,就是我在手下留情——”
BENNY不理老伯的碴,只说:“你记住不要骂她。你是老人,我是很尊重你的,但如果你为老不尊的话,我的拳头不认人的——”
老伯大概是看见BENNY认了真,不敢多说,只鄙夷地对着他俩吐一泡口水,用广东话说了一句什么,就往店外走。BENNY要上去兴师问罪,被海伦和小张他们拉开了。
等老伯走了,她问BENNY,老伯到底说了一句什么,BENNY说:“大概就是你们国语里面说的‘奸夫淫妇’吧。”
她安慰说:“算了,别跟他计较了。”她有点奇怪,“老伯怎么知道我写的不是他要的那句话?他又不认识英语。”
BENNY笑了笑说:“他有你帮他翻译的MENU嘛,他在那里看到了一个ChICKEN,就知道你写的不是‘翻译’了。”
她哼了一声:“他也是异想天开,居然想要我来帮他害你——”
她打电话把这事告诉了老板,叫老板“管管”他老爸。老板说:“阿姨你不要害怕,让我来搞定我老爸。”
BENNY也叫她别担心,快回去陪咪咪。她开车回到B城,接了咪咪回家,就往店里打电话,看老伯有没有闹事。
BENNY说老板已经搞定他老爸了,不让他老爸到这边餐馆来了,说如果发现他到这个餐馆来的话,就把他赶出去,或者把他送疯人院去,让他在那里永远出不来。
老伯后来就不敢到BENNY这边的餐馆来了,可能知道他儿子说得出,做得到,他又不懂英语,那还不是由着他儿子说他疯就疯,说他傻就傻?
但她仍然很担心,怕老伯偷偷报警,或者有朝一日老板用不着BENNY了,会纵容他老爸去告BENNY。她劝BENNY去自首,BENNY总说时候未到,到了时候,他会去自首的。她问他怎么样才算时候到了,他又不肯说。
如果没有这件事,她的日子可以说过得很愉快。李兵有了贷款,就不用她操心寄钱养活了,李兵的抱怨也少了,一般不打电话了,只在有事要她帮忙的时候才会打电话过来,比如让她帮忙写文章,做popresentation,或者写程序等。
然后她就不时地听李兵提到一个叫Susan的女同学,有一个三岁多的孩子,老公在国内做手机生意,好像很发。她听了,也不吭声,只暗中希望李兵跟这个Susan搞上。但她也知道不能作太大指望,因为Susan的老公那么有钱,Susan怎么会舍得放弃了老公跟李兵过?最多只是老公在国内的时候找个人消磨时光罢了。
咪咪读书还不错,除了刚来时她操心一下咪咪的英语之外,其他方面咪咪都能对付。周末的时候,她就把咪咪送到丹丹家,自己开车到A城去打工,星期天上午回来,就去接咪咪。很多时候咪咪不肯跟她回去,要在丹丹家玩,或者把丹丹请到自己家玩。
阿文在去月十一生了一个女儿,起名叫Jessie,长得胖呼呼的,很可爱。阿文基本没给孩子喂奶,说小孩子吃FORMULA更好,而且阿文要在餐馆做工,没时间喂奶。
老板的妈妈从纽约过来帮忙照顾孩子。海伦开始还有点担心,怕老板的妈妈过来了,Benny就不好意思跟她在一起了,因为老板的妈妈跟BENNY的妈妈很熟。
她也担心住房上有问题,因为老板的父母之间是不讲话的,老板的妈妈又要带孩子睡觉,不可能跟老伯住一间屋。但楼上只有三间卧室,老板的妈妈带着孩子肯定要住在楼上,那么,不是老伯到楼下去住,就是Benny到楼下去住。她知道Benny是很为别人着想的,所以多半是Benny下楼去住,那就意味着她也要下楼去住,跟那么多单身男人住在很近的地方。
但最终老板还是叫老伯下楼去住了,虽然老伯牢骚满腹,也没办法。她问Benny为什么不下楼去住,Benny说:“下面全是男的,只有一个洗手间,你怎么方便?”
“那老板让自己的爹到楼下跟打工的住在一起,他——没意见?”
Benny说:“他有什么意见?他老爸每天都擦正红花油,让他在楼上住,小baby怎么受得了?”
自从老板的女儿出生后,Benny就总在海伦耳边说:“我们也生一个吧。下班回来,不管有多累,看到小baby就一点也不累了。你上学没时间带,就把baby放这里,让老板的妈妈帮忙看着,我们再去请个babysitter就行了。”
她何尝不想生一个?但她每次都哼哼哈哈地应付,一是因为她跟李兵的事还没弄好,她哪里敢生?最重要的是:虽然他们什么避孕措施都没采取,但就是没怀孕。有时她发现自己在排卵,就专门开车跑到Benny那里去,但还是没怀孕。她越来越相信“小指短,子嗣少”的说法了。
她为这事很着急,如果她不能再生孩子了,她就觉得更对不起Benny了,他那么喜欢孩子,下班了,洗了澡,总要抱抱Jessie。如果她生不出孩子,她只好离开他了。
她有次就把这个意思跟Benny说了,Benny把自己的手伸出来看了半天,又把她的手拿起来看了半天,安慰说:“我们两个人的小指都不短,肯定能生。不要乱想,我们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
Benny后来就不提孩子的事了,但她心里仍然很着急,她给自己定了一个deadline:如果2002年底她还没怀孕的话,就放Benny一条“生”路,让他找个阿文这样的女孩,成立一个幸福的家庭,她不忍心因为年龄差异和孩子问题使他的生活不幸福。
她真的很佩服阿文,有时甚至希望阿文当初看上的是Benny,而不是老板,那样Benny就有一个幸福的婚姻了。阿文又勤快又能干,生女儿的当天,还在餐馆干活。干着干着,觉得腰很痛,而且见红了,才叫老板关了店,把她送到医院去。生完孩子,还没满月,就又回店里开工去了。
阿文告诉海伦,说她从来不领工钱,都放在老板那里,阿文也不知道自己每个月的工钱是多少,从一开始就没讲过这事,阿文也无所谓:“我要工钱干什么?想用钱就问阿毅拿就是了。再说,这里哪有地方用钱?”
开始海伦很替阿文捏一把冷汗,因为阿文和老板没结婚,只在孩子的出生证“父亲”一栏里填了老板的名字,Jessie是跟妈妈姓的。老板解释说不结婚是为了赚国家的钱。刚好JESSIE生下来时,肚子上有块地方没长拢,一生下来就要做手术,费用很贵。老板沾沾自喜地说:“你看,我英明吧?如果我们结了婚,这笔钱不是该我花了吗?现在全部是国家出。”
海伦觉得阿文很冒险,餐馆没有阿文的份,房子也没有阿文的名字,这两样上面也没有Jessie的名字,阿文又不领工钱。如果哪天老板不要阿文了,阿文马上就身无分文了。
但阿文好像从来不操这些心,每天都很乐呵呵地生活,怀身大肚在餐馆干活也不觉得是老板不心疼她。老板跟包包打几小时电话,阿文也不吃醋。包包到A城来办事的时候,老板还把包包邀到家里来玩。阿文没吃醋,包包反而吃醋了,走的时候很伤心,因为包包早就跟那个越南人吹了。
慢慢的,海伦也就不再为阿文操心了。也许这就是一种爱情,一种她不理解也不敢冒险去试试的爱情,因为后来她发现其实老板很宠阿文,很快就把阿文的一个远房舅舅弄到餐馆来打工,然后又开始出钱办阿文的父母移民,还准备在A城为阿文的父母买房子,因为阿文说跟父母住在一起不好,怕老板跟“外父外母”合不来。再后来老板又出钱为阿文的弟弟办假结婚移民。
她想,爱情可能就是这样,只能是水到渠成。一门心思算计、讨要,反而弄不来了。如果阿文一开始就问老板要工钱,要房产权,要餐馆的股份,恐怕老板就不会对阿文这么好了,说不定早就吹了。
她也不认为阿文这样做是出于狡猾,故意不要这些东西,以便老板宠她、为她花钱。她觉得阿文跟老板就叫看对了眼,老板这样的人,就要阿文这样的人来配,或者说这就是缘分,就是爱情,尽管那些自认为浪漫的人对这种爱情不屑一顾。
Jessie还没满一岁,阿文就发现自己又怀孕了。阿文不想生这一个,因为她生女儿的时候是剖腹产的,这么短时间又怀孕怕有危险。但老板想要,说赶快生几个,一起带大,以后就不用老是在带孩子了,阿文也就轻易地被说服了。
老板很开心,有时说话就乱讲:“我老婆厉害吧?象母鸡下蛋一样,一下一个,一下一个,你们哪个女人有我老婆会下蛋?”
这满屋里只有阿文和海伦两个有“下蛋”的可能,阿文怕海伦不高兴,就嗔怪老板:“都是你,什么都不会,就会这一件事——”
老板自吹自擂:“切,这里就这一个娱乐活动,‘当盐’是搞这一件事,你也很喜欢的嘛,每次都叫得那么欢。阿姨,Benny很没用的吧?一个星期开两次工,就象走不动路了一样,那里能跟我比?”
她羞得说不出话,但Benny不生气,笑呵呵地说:“我是老家伙嘛,那网上都说了,二十奔腾,三十微软,四十松下,五十联想。”
老板气愤地叫:“这是谁说的?难道我微软了吗?阿文,你给我作证,看我是不是微软。”
李兵又去签了一次证,这次他拿着SENECACOLLEGE开的学生证明,一下给签到了,大概签证官认为他是三年制学生,一定会回到加拿大来上学,而不会赖在美国,就给他签了。
李兵打电话过来,大声说:“海伦,我签到证了!旅游签证,十年有效,多次进出。我可以到美国来了!”
她简直觉得如五雷轰顶,美国领馆是怎么搞的?居然把李兵这样的人放进美国来,这还有点王法吗?她勉强说了一句“那——恭喜你了”,就既没心思听,也没心思说了,傻呆呆地拿着电话听李兵绘声绘色地讲签证的经过,听那口气,就像是他凭狠气打来的签证。
然后她听李兵说:“我马上就去定机票,这学期一考完就过来看你们。”
她有气无力地说:“你——还是以学业为重——”
李兵早有锦囊妙计:“我现在跟我的家庭医生搞得很熟,我可以要他帮忙开个病假证明,SENECA那边就可以保留我的学籍,以后有兴趣就回来读书,没兴趣就不读了。守着老婆孩子不好?非得读这个破书?读了也不见得能找到工作。”
她马上就被深深的绝望攫住了:李兵签到了证,要到美国来了,而且准备“守着老婆孩子”,她的离婚还有什么希望?咪咪又要变成李兵的人质了。
她第一个想法就是带着咪咪跑掉,但是跑哪里去呢?她是F1,一旦不在什么PROGRAM里了,她就失去身份了。她不能随便转学,就算她想转,也要别的学校录取才行。录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录取了也可能要从头读起,最多带六、七个学分过去。过去之后,如果没奖学金,那也是白搭,但谁能担保一转学就拿到奖学金呢?
第二个办法就是仍然呆在B大,但搬个住处躲起来。那有用吗?B城只有这么大,李兵要找她们容易得很。一旦搞到那个地步了,可能就把李兵惹恼了,拼起命来,肯定是她吃亏,因为她有两条命要考虑,而他只有一条。
她想,能不能通知海关把李兵堵在关外不让进来?但用什么做理由呢?说他虐待孩子?她哪里有证据?说他是个恐怖分子?也没证据,搞不好弄成了诬告或者谎报军情。
她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只好给她的“诸葛亮”静秋打电话,但静秋听了她介绍的情况,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安慰她说李兵不会象以前那样可恶了的,他在B城肯定找不到打麻将的人,如果他在美国打骂小孩,你可以告他,让美国把他赶出去。
她也想到这些可能,问题是从李兵说出弄死孩子的那一刻起,她就只有一个念头:跟李兵离婚,逃得远远的,永远不跟他在一起。即使没有BENNY,她仍然不想跟李兵在一起,更何况现在有了BENNY,你叫她怎么能够安心跟李兵搞在一起呢?
她不好对静秋说这些,只说了谢谢,就挂了电话,又开始冥思苦想。她趁咪咪睡着了的时候,悄悄哭了一会,决定还是离开BENNY,不光是因为李兵的事,也因为不孕的事。
她心灰意冷地想,她比BENNY大十岁,又带着个孩子,还不能给他生个孩子。她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他呢?她这样苦苦缠着他,究竟能给他带来什么幸福呢?人不能光为自己着想,爱他,就为了他的幸福牺牲自己。
她哭哭啼啼地给BENNY写了一个EMAIL,把一切都坦白了,最后说:
“我对不起你,骗了你这么久,无论你怎样恨我,骂我,我都没什么可说的。我只希望你不要从此认为女人都是爱撒谎的,不要从此对女人失去信心。我只代表我自己,不代表所有女人。你一定会找到一个比我年轻漂亮的女朋友。
我曾经说,你这生不会遇到一个比我更爱你的人了,但我现在不这样想了,我相信你会遇到一个比我更爱你的人,我希望你遇到一个比我更爱你的人。祝你永远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