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接陈安娜的电话之前,田桂花就在哭,因为她正在手忙脚乱地处理余西和马腾飞的官司。
那天晚上,马腾飞学校有活动,本是和余西请了假的,也答应了九点就回来,可九点半了还没见着人影。余西就急了,一遍遍地打电话,马腾飞就是不接,疑心本来就重的余西觉得天塌了,索性站在阳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小区入口。快十点的时候,终于看见马腾飞的车回来了,她正打算下楼去接,就见车门开了,一个年轻女人从驾驶室下车,绕到后面,拉开车门把马腾飞架到肩上,两人一起踉跄着上楼。
余西登时就觉得胸膛要爆掉了,顺手从窗台上捞起一个花盆,就下楼去了。
然后,和架着马腾飞的女人在楼梯上狭路相逢,她拎着一只花盆,横在楼梯中央,虎视眈眈地看着那个女人。
女人显然不认识余西,再加上马腾飞人高马大,扶着他也不是个轻快活,女人就气喘吁吁地让余西让一让。
余西像一尊石雕一样,一动不动。女人有点恼了,说:“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呢?”话音未落,余西手里的花盆就被高高举起,愤怒地落下,女人连哼都没哼一声,血流满面地和马腾飞倒在了楼梯上。
被酒精烧得迷迷糊糊的马腾飞和女同事一起重重摔在了楼梯上,在女同事抛洒的热血中醒来,然后发出了骇人的惨叫,惊动了正在看电视的马光远和田桂花……
马光远伙同惊慌失措的马腾飞把倒在血泊中的女同事送往医院的途中,呆若木鸡的余西被田桂花拖回了家一顿狂训。
田桂花说余西啊,就你这个醋劲儿,我就知道你早晚得作出事来,可我没想到你能作出人命来……
女同事被马腾飞背起来下楼的时候全身软绵绵的,就像一根煮过了劲的面条,让田桂花想起了火腿厂待宰的猪,遇上不老实的,往脑门上抡一锤子,基本就没了命。好大的一个花盆,连花带土兜头上去,一个女人怎么扛得住?万一人死了,命是肯定要偿的,可人家是一片好心送马腾飞回家,不是来送命的……田桂花哭得泪水长流。
陈安娜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田桂花哭着说的那声冤家,是说余西,而不是说马跃更不是说陈安娜,可陈安娜误会了。田桂花没心思和陈安娜絮叨,三言两语地挂断了电话,说余西你说怎么办吧?
余西一摇头,眼泪就滚了下来。
田桂花说:“余西,不管怎么着,咱也婆媳一场,你跑吧,有事我顶着。人家要钱咱赔钱,人家要命我给赔,我活这把年纪苦也吃了甜也尝了,够本了,你走吧。”说着就把余西推到了门外,“跟谁都别提这茬,人家要问就说是我砸的。”
余西号啕大哭着不让她关门,说马腾飞的同事已经看见她拿着花盆了。
“那是她看花眼了!”田桂花心一狠,关了门,拿起电话想拨110自首,又觉得哪儿不对,就放下了,放下电话的空儿,电话响了,是马腾飞,让田桂花放心,他同事只是被砸破了头,缝了十几针,没什么大碍。
田桂花这才捂着胸口哎哟呦地瘫软在了沙发上。
接下来的日子,马腾飞在医院和家之间来回奔忙,让余西去给女同事赔礼道歉,余西死活不去,说那女的肯定对马腾飞有想法,要不然,就算马腾飞喝醉了,轮得着她一女人又扶又扛地往家送吗?马腾飞彻底崩溃了,女同事来送就是因为她是女人没喝酒,她不仅送了马腾飞还送了其他男同事,因为他们都喝酒了,最后送他是因为车是他马腾飞的!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马腾飞一气之下家也不回了,请假去外地躲了两天。好嘛,余西更没法活了,觉得马腾飞肯定有问题,借着这茬想和她闹离婚呢,就白天去学校闹晚上和田桂花闹,田桂花让她闹得实在受不了,给马腾飞打了个电话,求他,求他赶紧和余西离婚,照这么下去,她和马光远早晚被她折腾短了寿,这倒不是她最怕的,她最怕的是就余西这醋劲和暴烈的坏脾气,不知哪天就把马腾飞给剁骨剔肉。
在这个家,这是田桂花第一次拿主意,也空前绝后地得到了马光远的支持,因为他回想起那血淋淋的一晚,就心有余悸,如果余西拿的不是花盆,而是一把菜刀呢?
他不敢想了。
尽管马腾飞早已被余西折磨得疲惫不堪,可真要离婚,还是很矛盾的,其一是愧疚;其二是他们真的爱过。
想到离婚,马腾飞就觉得特失败,恋爱的感觉真是**的骗人。恋爱的时候,余西耍小脾气、爱吃醋,他还美滋滋的,觉得那是余西爱他在意他,说明他有魅力啊。不管是婚前还是婚后,要说除了余西之外没碰到过其他动心的女孩,那是撒谎,可就凭他和余西的感情,最多也就是心猿意马一下,就赶紧收了心。因为他爱余西,不忍她伤心,就更不要说用背叛伤害她了。甚至,余西子宫没了,除了觉得对不起余西之外,他都没在意过,什么孩不孩子的,他是因为爱才和余西结婚,又不是为了造小孩子。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没了子宫的余西像得了“老公出轨恐惧症”似的,不仅拿他当嫌疑犯盯,还暴力倾向越来越严重了。暴力就暴力吧,可你也别冲无辜的别人下手啊,冲我马腾飞来。不,余西不舍得对他下手,害得他都像个同性恋了,因为对女人从来不敢正眼瞧一眼啊,不管干什么他都只能和男人为伍。那天晚上,那女同事本来也不敢送他来着,可大家说,大晚上的,余西总不能虎视眈眈站门口等他吧,让她把马腾飞架到门口就走,结果,还是没逃得掉被余西揍的厄运。
马腾飞承认,田桂花不是危言耸听,如果他继续和余西过下去,保不齐哪天就整出人命来了,所以,不为别的,单是为了别让余西闹出人命来,这婚也得离了。
余西震怒,认为马腾飞这是被小三逼宫了,想离婚不要紧,除非马腾飞坦白小三是谁。
马腾飞说没小三。余西就说既然没小三你和我离什么婚,继续过吧。马腾飞说为你好,咱俩不能一起过了。余西没说话,幽幽看着他,眼神像快要被掐死的小孩,半夜,马腾飞睡着睡着,被憋醒了,一睁眼,发现家里灯火通明,他的手已经被捆上了,嘴巴上也捆了一条毛巾。而余西,正躬着身子,拼着力气往卫生间拖他,他挣扎了一下,捆得很结实,是电话线。他想叫余西,可发出的只有呜噜呜噜的声音,余西一声不吭,把他拖进了卫生间,像搬一条大麻袋一样,一寸一寸地把他搬进了浴缸。然后开始放水,冰凉冰凉的水,像她冰凉冰凉的目光,余西说:“马腾飞,你还和不和我离婚了?”
冰凉冰凉的自来水,快把马腾飞冻木了,他拼命地摆着头。
余西说你要不想离了,就摇头,想离,点头。
马腾飞点头。
余西说:“我不离。”
水哗啦哗啦地快要灌满浴缸了,马腾飞双手被绑着,坐不住,差点滑倒了,他吓了一跳,一旦滑倒了,真就淹死了,一个大男人,淹死在浴缸里,要多丢人就有多丢人。
余西说:“别动,等水放满了,我也进去,咱俩一起死。”
马腾飞瞪大惊恐的眼睛,他想说余西你疯了,可他说不出,只能拼命挣扎。好几次,他挣扎得歪倒在水里了,因为嘴捂着,他只能用鼻子呼吸,差点被呛死,每次,都是余西把他从水里捞上来,“你不能先死,咱俩得一起死。”
马腾飞真吓坏了,从余西的眼神,他能看出来,她绝对是说到做到。他不能这么死,生活多美好,他还没享受够呢,就拼命地点头点头,眼睛恳切地看着她。
余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磕头虫似的,什么意思啊你?”
马腾飞还是不停地点头。
余西问:“是不是想跟我说你不离了?”
马腾飞无比迫切地点头。
余西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解开他嘴上的毛巾,“不骗我?”
马腾飞已经冻得直打哆嗦了,“不骗你,真的,余西,我快冻死了,赶紧给我解开。”反绑着手坐在装满了水的光滑浴缸里,马腾飞自己根本就站不起来。
“你发誓。”余西关了出水阀。
马腾飞上牙敲着下牙说:“我发誓,如果我和余西离婚,我天打五雷劈。”
“还有,烂鸡鸡”余西不动声色。
“好,如我和余西离婚,天打五雷劈,再加上烂掉鸡鸡。”马腾飞现在顾不得撒不撒谎,只想从这装满了冷水的浴缸里爬出来,最好立马就坐在火堆旁,他都快冷死了。
余西盯着他眼睛上看了一会儿,才给他解开了捆在手上的电话线。马腾飞连滚带爬地从浴缸里出来,撒脚就往大门外跑,余西愣了一下才回过神。
看着冻得浑身发抖嘴唇乌青的马腾飞,马光远和田桂花下定决心,儿子这婚,无论如何也得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