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跃给郝乐意租的房子,现在住着小玫瑰母子。
在英国,小玫瑰母子除了有身份,一无所有。所以,她对回去没有丝毫的热情,无论在任何时候,小玫瑰都非常明确自己想要什么。就像六年多以前,她明确知道自己想要的是英国身份。有了英国身份以后,知道自己要的是遗产。而现在她清晰地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一个能负担她未来的丈夫。于是,她每天都会不厌其烦地给马跃打电话,如果马跃说他很忙,或者借口喝醉了不想动,她就会带着儿子去酒店接他,哪怕搀也要把他搀到他们临时的家。
看着酷似自己的儿子,马跃有种被割裂的感觉。他问过小玫瑰,她丈夫怎么会突然想起来给他和儿子做DNA鉴定。
小玫瑰说她丈夫人生的最后三个月,是在医院度过的。她每周会把儿子送到医院去陪他一天,结果有一天,儿子不小心从花房摔下来了,需要输血,她丈夫这才发现儿子的血型不对,以他和小玫瑰两人的血型,绝对不可能生出一个B型血的孩子,于是,他悄悄做了个DNA鉴定,结果出来以后,他并没当即揭穿小玫瑰,而是把鉴定报告和遗嘱放在了一起,等他去世下葬,由律师当着所有亲友的面宣读。他在遗嘱中毫不留情地羞辱了她,剥夺了她和儿子的遗产继承权。
小玫瑰哭着说,如果不是教会的帮助,她连回国的机票都没钱买,因为她也不知道儿子是马跃的,笃定丈夫会把所有遗产留给她和儿子,所以她连一分私房钱都没存。马跃握了握她的手,半天,才问以后是怎么打算的。小玫瑰死死看着他,不说话。
马跃就别过脸去,假装没看见,点上一支烟。离婚以后,他学会了抽烟,常常一个人在暗淡的夜里,抽了一支又一支。
“马跃,你已经离婚了。”
马跃嗯了一声。
“你不觉得我和你的关系,我带着我们的儿子千里迢迢投奔你而来,而你还要若无其事地问我有什么打算这么做很无耻吗?”
马跃看着她,再看看儿子,小玫瑰的前夫是第二代移民,中文说得不好,他活着的时候很喜欢儿子,所以儿子的中文也不怎么好,仅限于能听懂中文,但说不流利。每每看着这个用陌生的、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小男孩,他就会恍惚。他可以确定的是他不爱小玫瑰了,真的不爱,尽管几个月之前他还在伦敦和她**做得翻天覆地。可是,就像郝乐意骂的那样,那会儿的他是头发情的雄性动物,而小玫瑰是愿意配合他发情的雌性动物。可是,现在这头雌性动物像千里奔袭的角马,穿越了旱季的荒漠,穿越了布满鳄鱼的河流,找寻希望的绿洲。是的,在失去了遗产的小玫瑰心目中,他,无论逃避也好装傻也罢,就是毫无疑问的绿洲。
小玫瑰死死地盯着他说:“马跃,你被郝乐意感动了?”
这是小玫瑰经常问他的一句话,每当她向他要不来婚姻,她就会这么问,还会说:“如果我是个男人,我也会感动。”
只有小玫瑰自己知道,她这种看似大度的猜测,是多么的恶毒,因为她知道马跃对郝乐意外遇堕胎后的死不认账是多么反胃,对她依然一副忍辱负重、贤惠儿媳妇的模样是多么的抵触。只要她这么一说,就等于是煽风点火,火上浇油,就好比对一个极其厌倦肥肉的人说:你看,那盘红烧肉肥腻得多么可爱呀。
她每每这样说一次,马跃就会愤怒一次。现在,小玫瑰觉得他的愤怒积累得差不多了,遂问他想不想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马跃毫不犹豫地说他想。
后来,马跃才知道,他为这个想字,付出的代价是一生。
小玫瑰说,你要想让郝乐意知难而退,首先就要让你爸原谅你。
马跃说不可能。
小玫瑰就笑了,她眯着丹凤眼,看着正在聚精会神看电视的儿子,笑着说:“据我知道,中国所有的老人,都疼爱孙子,包括你妈。”
第二天上午,马跃就带着儿子回家了,他趴在防盗门上的小窗上说:“妈,我是您儿子马跃。”
马光明啪地把一份报纸糊在小窗上,“安娜,别听他胡扯,我们没儿子!畜生!”
门外的马跃说:“爸,您说话注意点,我带着儿子回来看您呢,妈——”
马光明一愣。
门外传来了马跃教儿子喊爷爷的声音。
马光明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他知道,完了,他心中的那个梦,彻底碎了。马跃能带着儿子回来,叫儿子喊他爷爷,就是破釜沉舟了。
但他还是没开门,只是移开报纸,对着小窗说:“马跃,你要不想看着我跟你妈似的,一头从六楼扎下去,你就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要让我看见你。”
郝乐意知道,马光明对马跃这么狠,是因为自己。因为她在家,马光明就想替她置这口气,用不认马跃这个儿子的方式,表达对她的疼爱。可郝乐意知道,亲人之间的恨,是最钻心的疼。
或许,是她离开这个家的时候了。
她抽时间把租来的房子打扫干净了,又买了些简单家具,把她和伊朵的衣服拿过去之后,才和马光明说,既然她和马跃已经离婚了,她就应该好好打算一下以后了。如果一直住在家里,她永远都没法开始新的生活。
马光明当然明白她所说的新生活指的是什么,她还年轻,不到三十岁,她应该有个人疼有个人爱。如果一直和他们住在一起,除了照顾他们老夫妻和抚养伊朵,她的个人生活永远不会有未来。
马光明叹气,点点头说:“搬吧,孩子,马跃配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