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心理诊所业务空闲的时候,丛昌岷就会赶紧从他的案例档案袋中拿出心理咨询的资料,开始记他的临床日记。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太过于空闲,他会显出疲乏,厌烦的样子;要不然就一下子变得故意讨人喜欢,富于幽默和有魅力的样子。只是在他记日记的时候,才会显示出少有的安静模样。
这天下午,当我兴致勃勃走进他的办公室时,他正埋头专注在桌上的资料中,甚至没有觉察有人进屋。
“怎么,又在记你的临床日记吗?”我轻声笑着问他。
丛昌岷抬起头来,目光神采奕奕,很有兴致地说:“不,是在看国外精神分析学家的《临床日记》。作者是一个很有趣很重要的人物,名叫沙托尔·弗莱恩斯。知道吗?”
“哦,只知道一点点。”我说,“是匈牙利人吧,在家中十二个兄弟姐妹中属老八,父母都是生于波兰的犹太人。在维也纳大学学过医学。1908年由于荣格的介绍,而认识了弗洛伊德,才走上精神分析的道路。以后与弗洛伊德关系很好,1909年弗洛伊德和荣格去美国访问讲学,他是同行中的一个。他的代表著作好像是《性理论的尝试》。我就知道这些了。”
丛昌岷矜持的一笑,点上一支烟,慢慢地说道:“这个人物曾在1913年当时的匈牙利建立了世界上最早的精神分析学会,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还担任过国际精神分析学会的会长。1919年匈牙利共产主义政权建立时,他还做过世界上最早的精神分析学专业的大学教授。不过,当时这个共产主义政权非常短命,弗莱恩斯在大学的使命也就很快终结。”
“说他是精神分析学史上的重要人物我能理解,可你为什么要说他又是一个很有趣的人物呢?”我问道。
“他在上个世纪20年代以后,专门从事疑难杂症的案例治疗和分析。他甚至把心理患者带到旅途上去进行精神分析,这在当时是违反治疗原则的。”丛昌岷博士变得来劲了,他侃侃而谈起来,“在个人私生活上,他与一个比他大十岁的已婚妇女发生恋爱关系,那个妇女后来与自己的丈夫离婚后,便与他结为夫妻。那女人有个女儿叫埃尔玛,她把女儿交给弗莱恩斯进行心理治疗,结果埃尔玛爱上了她的养父。于是弗莱恩斯与这母女俩陷入了复杂的三角关系中去。此外,他晚年时,因为心理实验的治疗问题,受到弗洛伊德严厉批判,之后师徒两人关系变坏到不可挽回的程度。”
“你的精神分析学史知识真令人惊讶!”我感到由衷的钦佩。
“这没什么。”丛昌岷说,但看得出来,他为我对他的惊讶而感到得意,“其实,弗莱恩斯的代表 性著作并不是《性理论的尝试》,而是《临床日记》。这是他死前的最后一部著作,也是他一生临床心理治疗的心血和成果。”
“这就是你刚才专心致志在读的那本书吗?”
“嗯,这本书对我的启发很大,特别是对我以前临床日记中所记载的那个案例分析很有裨益之处。盛明医生,那个中学女教师的案例你也是知道的,我原先还有几个疑难点不能分析,真想拿出来和你研讨一番。这下可迎刃而解了。”
我记得那个女教师的咨询是个比较困难复杂的案例,几年前是我的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委托我指名要丛昌岷心理医生进行咨询的。
丛昌岷见我不吭声,笑了笑继续说道:“弗莱恩斯的《临床日记》主题非常广泛,但概括起来不过有三个:一是个人的心理外伤和自我防御机制;二是心理医生与受伤的心理患者的相互分析;三是对弗洛伊德的批判。你如果对这本书感兴趣,可以借过去看一看。”
我回答说:“我倒是对你临床日记中记载的那个女教师的案例更感兴趣。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想看看你是怎么分析治疗这个案例的。”
丛昌岷显出不好意思的样子,犹豫了半晌,他说道:“好吧,这,在心理诊所里是不公开研讨的案例,因为牵涉到一些敏感和禁忌的话题。希望你读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保密。”
“好吧,真有意思。”我搓着手,从他那里接过记载着这个案例的临床日记时,觉得似乎有几份神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