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他倒杯水,盯着他道:“我不管你喜不喜欢傅雅,也不管你如何宠爱你的侍妾,但你不能让她们无视傅雅的存在,傅雅的尊严也轮不到她们践踏。”他呷口茶水,眼睛盯着几上,默了会道:“以后不会发生你所担心的事。”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回答,我心中一松,瞅他一眼,见他仍是神情淡然,我站起来道:“我这就走了。”举步走了两步,背后的他突然说:“马背上的你很美。”
脚步一滞,人也一个趔趄,心中有一丝恼意,我回身盯着他道:“你怎么如此固执。”他抬起头,前言不搭后语地道:“你没有发现吗?哲愉的眼睛很美。”
我心中一惊,有些害怕自己所想到的,双手紧握,深透一口气道:“你定要我心中难受吗?你定要我过得不安稳吗?你定要如此下去吗?”弘历站起来,笑着一揖道:“额娘,你误会了,弘历确实是真心赞美你的马术的。”我面上一热,是自己会错意了吗?掠他一眼,他眼神纯真,不似假装,于是,我扯出笑容道:“她的身子弱,余下的日子里费些心。”
他轻叹道:“我会善待她的。”我点点头,提步向外行去。
空旷的草地上,一堆熊熊篝火,燃起绚丽焰火,照亮了灿烂的星空。
坐在胤禛旁边,掠了眼远处一脸伤感看着佐特尔的敏敏,我心中暗暗叹口气。轻轻扯一下身边的胤禛,用眼神示意自己要出去,他眉宇轻蹙一下,后浅笑着微一颌首。甫站起,对面的那拉氏微微笑着道:“妹妹,可是有事?”我笑着轻声回道:“我去要衣。”两人又相视一笑,我便举步离开。
走了一会,抬头望望满天繁星,如孩子的眼一样调皮的眨着。静静地望了一会儿,心中突地有些后悔将弘瀚留在宫中,虽然知道巧慧定会一心一意的照顾他,可内底却不可抑制的思念他。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我心中微怔一下,回身站定,一个眼生的小太监怯怯地站在两米开外。
我心中疑惑,开口问他:“你是哪个宫里的,为什么来找我。”那小太监腿一软,匍匐在地上回话道:“回娘娘,奴才是皇后宫里的,奴才来的时候,更房的一位差大哥要奴才捎个信给娘娘。”说完,微微抬起身,从怀中摸出一个荷包双手高举着递了过来。
接过荷包,心中知道了是谁,只是这次不知道会是什么事。见他仍然跪在地上,我道:“你起身回吧。”他起身,微躬着身子后退了几步,才转身飞奔离去。握住荷包,怔怔地出着神,那枚翠竹给的小章仍被我置于箱底,自己也从没想过要出宫看过那些铺面,经营的如何。
一声‘娘娘’将我拉回现实,转过身子,黑暗中张毓之默默站立着,不知他来了多长时间。夜风吹来,有些微凉,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他上前两步道:“你早些回帐吧,夜里有些冷。”
点点头,便提步往回走去。刚行两步,他轻叹一声道:“今日本来是来告别的。”我一怔,转过身子疑道:“你不去园子了,要回宫吗?”他低头默了会,后抬头轻笑道:“不是回宫,是出宫。”
心中虽有一丝惊讶,但口中仍说道:“对你来说,出宫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本是学武之人,理应去行侠仗义,的确不应呆在宫中,随着时间的流逝你会被宫中的规矩磨去棱角,失去你本身的正义之气。”
他微微抬首,默默看着星空,半晌后才道:“菊舍已被我盘了下来,以后若娘娘有什么为难之事……”说到此处,他收回目光自失的摇头轻笑:“以后出宫,如果想念老朋友的话,可以去那里。”
我对他微微一笑道:“那间茶舍的确很令人怀念,前几日,你还说要去园子,你什么时候盘下的。”他轻叹口气,笑笑道:“好像娘娘忘了我有一位朝国重臣的舅父。”对他说话的口气心生不解,但仍轻笑着说‘也是’,他看看我,转身疾步而去。
一阵风吹来,我裹裹衣衫,快步往回走去。
扶着菊香的手落了坐,和那拉氏、熹妃相视浅笑后,胤禛眸中透着暖意掠我一眼,我心中一热,袖中的手轻轻握了一下他的。
他回握一下,淡淡地开口道:“佐特尔王子要在京城游学一事,朕已准了。以后佐特尔住在交晖园里,由怡亲王的侧福晋张氏照顾其饮食起居。”这事其实并不需要由他亲自下旨,但他这么做,显然是要给绿芜极大的恩宠。心中高兴的同时,又有一丝隐隐的担忧,说不清到底为什么,但胤禛这么做,显然也有自己的意思,于是轻轻吁出一口气,或许自己地真的过于小心了。
待蒙古两部浩浩荡荡离开京城,我也随着胤禛回到了圆明园。
站在院子门前,怔忡地望着门楣的匾,口中喃喃地念着‘杏花春馆’。心中有些恍惚,这就是圆明园四十景之一,心中一直认为这些都是乾隆年间才建造的。
见我如此,身侧的胤禛道:“怎么,不喜欢。”我摇摇头,跨入院子,迤逦前行,一路走过,矮屋疏篱,东西参错,环植文杏,秋意虽浓,烂然犹霞。前辟小圃,杂莳蔬瓜,放眼望去,一片田园风光。我心中欢畅,走到一个高高耸立的亭子里,环顾四方,上下天光以西,馆舍东西两面临湖,西院有杏花村,馆前有菜圃。
闭上眼睛,好像有果蔬的香味。背后的他将我环在环中,头搁在我肩头,轻声吟道:“
霏香红雪韵空庭 ,肯让寒梅占胆瓶 。
最爱花光传艺苑 ,每乘月令验农经 。
为梁谩说仙人馆 ,载酒偏宜小隐亭 。
夜半一犁春雨足 ,朝来吟屐树边庭 。”
我睁开眼睛,看着如山水画一般的景色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胤禛。”他手一紧,在我耳边道:“你喜欢就好。”我轻轻一叹道:“园冶所说的,‘选材庄之胜,团团篱落,处处桑麻。’大概也就如此吧,我很喜欢这里。”
沉浸于此,久久不能回神。半晌后,心中一惊,挣开他的手臂,回身望着他埋怨:“不是说不会动禛曦阁吗?”他盯着我,无奈的摇摇头,拉着我的手,走下台阶,沿着曲曲弯弯的路向前走去。
远远的望着熟悉的院子,我轻声道:“路还真有些许陌生。”他低声笑了着道:“园子里建了几处院子,其他几处都是全都变了,只有这一处,保留了这院阁。为了让它能溶于馆中,宫里的御匠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加快步子,跨入小院中,打量了数秒,院子没有一丝变化。
‘吱’一声,先前我居住的房子门打开了,巧慧抱着弘瀚站在门口,待看清我,巧慧脸带欣喜,边向我这边走来边道:“小姐,你可回来了,小阿哥又长高了不少呢。奴婢带着小阿哥也是刚回园子,小姐以前住的房子现在让小阿哥的房住……”
听着巧慧絮絮叨叨的说着,我接过弘瀚,托起他的身子,细细地看着他。个子果真长高了许多,小家伙怔怔地打量着我,好似不认识我一样。正觉得心中郁闷,小家伙竟咧开嘴角笑了起来,我心中还来不及高光,他却一把抓住我耳边的头发,用力的扯着,口中兴奋的‘啊啊’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好不容易松开他的手,斜躺在我怔中,使他的手远离我脸部的范围。却见胤禛眸中带丝笑意站在院门口。见状,巧慧轻轻的退了下去。
他走过来,伸手接过孩子,轻轻的把他向上抛一下,我一惊,正要开口埋怨,弘瀚却‘咯咯’笑了起来。
立于树下,默看一会,心中有丝凄惶,这种幸福的日子只有短短数年了吗?向后退两步,依在树干上,静静地目注着他们父子俩。
他眉眼蕴笑,逗着弘瀚,丝毫没有平日里的清冷面色。弘瀚的两个小手在空中挥舞着,口中依然嘻笑不停。
眼眶一热,低头快速地拭去眼角的泪花。抬起头却发现他抱着瀚儿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直起身子,向他走去:“树上落了灰尘,正好吹到眼睛里。”他面色沉静,望我一会道:“这些日子,你为什么在伤神,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你方才的神色。若曦,你怎么了?”
我深透口气,向弘瀚伸出手浅笑着道:“我伤心的是什么,你马上就能知道。”弘瀚望望我,又望望他,小脸突地一转,双手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脖颈。我重重叹口气,睨他们一眼,转身向内院行去。
刚行两步,背后便传来他沉沉的声音:“若曦。”我脚步一顿,转过身子,只见他眉宇轻蹙,默默看我一会道:“你在敷衍。”
脸上露出大笑脸,正要开口说话,却见高无庸一脸焦虑的迈着小碎步快速的走过来。见他如此神色,我心中没来由得抽了两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走过去,向弘瀚伸出手,这次小家伙倒是乖乖让我接了过来。胤禛看看高无庸,眸中无丝毫情绪,淡淡的对他道:“有何事?”高无庸眼睛一闭,两袖一甩,‘嗵’一声跪在了地上,泣诉道:“六十阿哥殁了。”
一下子懵在原地,这是年妃留在世间唯一的孩子,名福惠,乳名六十,今年才八岁。年妃殁后,由坤宁宫皇后那拉氏抚养,因那拉氏未曾育有孩儿,平日里对这个阿哥也是宠爱有加的,况且平日里这孩子身体极好,前几日在畅春园中,也没听那拉氏提及,他有什么事。
心中惊痛难当,呆愣的盯着胤禛。他站在原地,双拳紧握,面目苍白,薄唇紧抿,眸中悲伤的神色令人不敢多看。死一般的沉寂中,他冷冷开口问道:“怎么殁的?”
高无庸用用袖子拭去脸上的泪,轻轻回道:“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