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不出所料,我还是得跑一趟平坂帮事务所把电脑接回去。要是放任那群黑t恤肌肉笨蛋自行处理,只怕会把网路线给插进电源插座里。
现在回想起来,那正是毁掉我最后两天暑假的事件开端。
平坂帮事务所位于一栋低矮的楼房,就在邻近车站的办公区后头。我探头看了看信箱,里头塞满了从各个单位寄来的帐单。只因为帮主到月底都不在就搞成这副德行,看来那个人还真是不相信银行的自动转帐功能啊……
正要转身上楼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事务所的房租……也还没交吧?”
“是!帮里的钱只有壮大哥一个人可以动用。”
……我想也是。我带着电线杆和石头男绕到后头。听说屋主以前在一楼开了间批发商店,现在却不见她拉开铁卷门做生意,大概是只靠房租收入生活。得先向人家道歉才行。
“唉呀?这位不是……代理帮主先生的……?”
﹒
一位很有气质的中年妇女出来应门,这位姓阵内的太太正是房东。虽然几乎没和她说过话,但她似乎认得我是谁。
“房租吗……没关系啦,晚几天交也无所谓。听说帮主先生住院了啊?他也真辛苦呢!”
“房东太太,真是非常抱歉!”
“要是我们付得出来一定马上付,不巧现在身上一张钞票也没有,真是非常抱歉!”
电线杆和石头男分别从我的左右后方大声说道。
“啊,对了……可以帮我送慰问品给帮主先生吗?虽然不算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对身体还满有益的……”
房东太太回到屋里,不久之后竟拿出了高丽人参蜂蜜茶。
“……呃?不好吧?这个不是很贵吗?”
“别客气啦!白从我的腰不好以后就一直没办法开店,本来就打算要让给女儿经营啦……正好她也说想开店做进口杂货生意……”
对方都说成这样了,实在无法坚持拒绝。
“房东太太,非常谢谢您!”
“非常谢谢您!”
明明是来道歉并解释房租迟交的原因,结果却收到了对方送的慰问品。我们三人不停鞠躬致谢,没想到房东太太又从屋里拿出了许多应该很贵的中药材。
“不不不,这些我们真的不能收下……”
“没关系啦,别跟我客气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救星从走廊里头走了出来。
“妈,一下子送人家这么多慰问品,病房里也放不下吧?而且要一次搬过去也不容易啊!”
走出门口的,是一位穿着水蓝色背心配米白色超短迷你裙的大姐。记得她好像叫作香织,是房东太太的女儿。看到香织姐正准备穿鞋,我连忙把电线杆和石头男赶出屋外。两个大块头挡在门口实在妨碍进出。
“小壮要住院到什么时候?”
走出屋外的香织姐问道。
“医生说完全康复大概要两个月,不过壮大哥是不死之身……”
“所以再过一个礼拜就回来了!”
“哈哈哈,他还是老样子呢!小壮不在就没人负责打扫和整理了吧?要不要我去帮忙?”
“不不不不这太不敢当了!”
我断然拒绝了香织姐的好意。这种事一定得教育帮众们自己动手。
“我们有十分可靠的代理帮主,没问题的!”
电线杆洋洋得意地看着我这么回答。你所谓的代理帮主是指负责扫地的人吧?
“代理帮主?你这么厉害啊?话说回来,你不是还在念高中吗?跟人家混黑道是无所谓,要是不好好念书,可是会像我一样毕不了业喔!”
香织姐戳了戳我的额头,走出外头。这番话让我不得不铭记在心。
回到楼梯口时,电线杆和石头男正有感而发地喃喃自语。
“那对母女真是好人啊!”
“也从来没嫌弃我们这种无所事事的家伙呢……”
真是不像话,如果我是房东早就请你们搬家了啦!我心里一边这么想,一边爬上三楼的平坂帮事务所,拉开铁门。
“大哥,您辛苦了!”
一走进事务所的接待室,原本在闲聊打屁的一群壮硕黑t恤男立刻一齐起身,向我鞠躬行礼。他们每次这样都让我很不习惯,更别说所有帮众都比我年长了。
我们穿过众笨蛋之间,走进里头的书房兼休息室兼电脑室。正如香织姐所言,帮主不在的期间根本没人会动手整理环境;不但床上堆着纸箱,连书架上也放着喝了一半的宝特瓶饮料,实在是乱七八糟。算了,待会儿再整理吧!我先拨开桌上的垃圾,开始装回电脑配线。
“好强!真不愧是大哥!简直神乎其技!”
“竟然光凭一只右手就接好了线!”
“连说明书都不用看!”
吵死了!有空在那边鬼叫不如去打扫房间啦!
结果完全没有人表现出要动手的样子。重新接妥电脑配线后,我还是得自己打扫休息室。
就在整理房间里的藏书时,外头传来电话铃响的声音。我连忙打开门探出头,电线杆却已接起了电话。他没问题吧?打到事务所的电话大多是工作上的要事吧?
“……你好!嗄?是啊,这里是阵内大楼。”
阵内大楼——就是这间事务所所在的建筑物名称。听到之后的应答时,电线杆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凶恶。
“刚才那个女人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你是混哪里的?”
我吓了一跳,立刻要身边喧闹的黑t恤帮众们安静,接着靠近电话机旁,开启录音功能。
“……我们家的小姐?床上?难道是大姐?喂!你这家伙想要对我们大姐干嘛!什么……要五百万?开什么玩笑啊你这混蛋……不,等等……混帐,我明白了啦……少啰嗦……喂,这样就要挂了吗?你这混蛋要是敢动大姐一根汗毛,老子绝对饶不了你!”
在场众人屏气凝神地听着这段充满危险气息的对话,只见电线杆最后用力挂上了话筒。
“大姐被绑架了!”
电线杆环视众人这么说道。
“你说啥!”“是谁干的?竟敢瞧不起我们!”
“五百万是赎金吗?”
我站在议论纷纷的帮众之间,一时间哑口无言。爱丽丝——被绑架?不对,你们这些家伙先等一等,给我冷静点。我在怒吼的漩涡中心拿出了手机。
“……爱丽丝?是我。呃……我问你喔……”
尽管心里觉得这问题实在太蠢了,还是想确认一下。
“你应该……没有被绑架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蠢话啊!’
电话那头传来侦探极度傻眼的声音,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爱丽丝被绑架了?是真的吗?”
一位浑身结实肌肉的大哥边说边难掩兴奋神色地闯进平坂帮事务所,他就是曾经就读我们高中的阿哲学长。明明每天持续进行运动员等级的体能训练,职业却是打柏青哥——其实就是个尼特族罢了。阿哲学长偶尔也协助爱丽丝调查案件,是侦探团成员之一。
“阿哲大哥,您辛苦了!”
“您辛苦了!”
由于阿哲学长和平坂帮帮主——第四代是老朋友,所以帮众们都如此尊称他。只是阿哲学长和我不一样,能够面不改色地接受这种致敬。
“我去了拉面店一趟,结果听到爱丽丝自己说什么‘我好像被绑架了呢’,感觉很有趣嘛,所以就来看看啰!”
“不是啦,这个……可不是在开玩笑啊!好像真的有人被绑架了。”
阿哲学长仍旧是一脸兴味盎然的样子,走近书桌边坐了下来。我按下电话录音播放键,学长才听到一半就毫不掩饰地露出憋笑的表情——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因为录音内容是这样的——
‘……你们家的小姐现在在我手上。给我听清楚了,不准报警。要是闹到警察那里,这小姐在床上做过的事可就人尽皆知了!’
“我们家的小姐?床上?难道是大姐?喂!你这家伙想对我们大姐干嘛!”
‘你……你是她弟弟不是她爸爸?没错!总之这女的现在在我手上,你刚才也听到她的声音了吧……啊啊可恶,你那边吵死啦!叫那些人闭嘴!听好,我要五百万,应该马上可以准备好吧?’
“五百万?开什么玩笑啊你这混蛋……”
‘你不管这女的死活了喔?’
“不,等等……混帐,我明白了啦……”
‘我说你啊……那个……我才是绑匪耶,你讲话就不能客气点吗?’
“少啰嗦!”
‘算了算了,反正你赶快准备钱,我待会儿会再打电话。’
“喂,这样就要挂了吗?你这混蛋要是敢动大姐一根汗毛,老子绝对饶不了你!”
“这莫名其妙的对话为什么接得起来啊?”
听完录音的阿哲学长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第二通电话也打到这里来了啊……”
绑匪指定由电线杆负责交易,还指定了交易地点和时间。阿哲学长笑到差点从桌上滑下来。
“可是……这应该不只是个笑话耶!似乎真的有人被绑架了。”
“这么说来,后面的确是有女人尖叫的声音啦……可是怎么听都不像爱丽丝的声音嘛!”
……的确是这样没错。
“而且为什么搞错对象了还能继续对话啊?第一通电话里没先确认名字吗?”
“啊——有是有……对方问‘是阵内家吗’,结果电线杆回答‘是啊,这里是阵内大楼’。这应该是一开始造成误会的地方。”
学长歪着头表示不解。
“这栋建筑的一楼老是拉着铁门,但其实是房东经营的药材批发店。房东太太就姓阵内。”
“所以……被绑架的是那家的女儿?”
不久之后我便接到爱丽丝打来的电话。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快点给我说明清楚!到底误会了什么又是怎么误会的,一个非亲非故的女人被绑票怎么会牵扯上你们?’
“做人要讲道义啊!大姐,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香织姐和房东太太平时很照顾我们,怎么能说非亲非故呢!”
电线杆和石头男分别在左右两边对着电话鬼叫,我得把他们赶走才能勉强向爱丽丝解释。
“这个嘛……一开始弄错的其实是绑匪……”
大概是因为不知道阵内家的电话号码,只好以地址或大楼名字去查,结果才会误拨到位于三楼的平坂帮事务所。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错误……’
“后来的发展更令人难以相信啊……”
‘那些在后头鬼吼鬼叫的假侠义之士为什么不直接报警处理?难道还继续卝那个绑匪?’
“正如你所猜测……”
‘……该不会根本没告诉阵内家的人吧?’
“实情就是如此……”
向来伶牙俐齿的爱丽丝一时之间也哑口无言。虽然我也是刚刚才得知而且大吃一惊,不过还是得向爱丽丝说明原因吧……
“呃……说起为什么不报警处理呢,其实是绑匪们的要求啦……至于香织姐是怎么被绑架的……据说是打电话约她去宾馆,然后就直接把她掳走了……”
‘嗯?’
“也就是说……香织姐的职业其实是……该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比较特殊的按摩工作……”
‘色情按摩应召女郎这种工作我也知道,你不必特地委婉说明!’
啊,原来你听说过啊?真是抱歉。大概是因为南极1号和2号那件事不小心变成言语性骚扰,害我现在有点神经紧张。
‘也就是担心万一事情闹大,遭绑架的女性从事性服务业这件事也会众所周知啰?真是够了,老是在这种不必要的小地方讲义气,就跟你一样!’
被人拿来和平坂帮众相提并论,实在是深深地伤了我的心。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本来以为这年头已经没人会干绑票勒赎这种高风险低报酬的勾当了,原来是算准了对方不会报警啊……’
“我是觉得别管这些,直接报警比较妥当啦……”
‘我也有同感。先报警处理,就算事情闹到媒体闻风而至,也不至于连被害人从事特种行业的事都报导出来啊!光以被害人颜面要胁家属就以为保险,绑匪的想法也实在太天真了。’
“不行啦!要是知道自己的亲人偷偷从事特种行业,这种打击很大耶!”
“是啊!大哥要是得知爱丽丝大姐偷偷从事特种行业也会很受打击的!”
‘我……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有那种无聊的想像力不如先担心自己比月表沙漠更幽暗绝望的未来吧!’
爱丽丝暴怒的吼声刺进我耳里。还有电线杆和石头男,拜托你们不要贴在我的脸颊旁边插嘴好不好!
‘然后呢?你也要去帮他们吗?居然丢下助手职责不顾!’
“嗯,事到如今也不能置身事外了……爱丽丝……你……应该不会帮忙……对吧?”
‘如果正式提出委托并支付费用,我愿意当成工作接下来。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搜寻GPS讯号不但耗时而且不保证绝对成功,就算找不到我还是会要求支付调查费用。’
这个茧居族侦探最大的武器就是卓越的骇客技术。只要由外部强行读取手机的GPS讯号或基地台资讯,就能锁定对方位置瞬间解决这种绑票案件。可是谁会为了这种愚蠢的案件出钱啊?
拿不出钱来我就不管,随便你们——爱丽丝没好气地这么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没办法了。这里只有包括阿哲学长在内的一堆武斗派,搜集不到情报什么事都做不了。
只好拜托宏哥了。
“这件事好像很有趣嘛!”
一个小时后,宏哥边说着这种话边踏进事务所。他穿着泡泡纱材质的合身西装外套,一副笑容可掬的飒爽好青年模样,一走进来就仿佛吹散了满是黑t恤男的狭窄接待室中那股蒸腾热气。
“我先问问认识的女生们,大概就能掌握到线索了。”
宏哥拿出四支五颜六色的手机晃了晃。这个散发不知是艺人或模特儿还是牛郎气息的人——其实是个到处靠女人养的小白脸,也是个尼特族。和阿哲学长一样,他也是替爱丽丝四处进行调查的侦探团员之一。
“宏二哥,辛苦您了!”
“辛苦您了!”
这套问候似乎已成了惯例。然而宏哥一看到电线杆和石头男,却忍不出噗哧笑了出来。
“那个名牌是怎样啊?”
“噢!我现在扮演人质的弟弟,负责电话接洽!”
电线杆的t恤胸前贴着一张厚纸板裁切而成的手工名牌,上面写着“阵内﹒弟”。
“我负责进行交涉!”
石头男的胸前则贴着“盼谈专家”的牌子。他大概以为那是个表示盼望跟绑匪谈条件的工作吧?由于他实在笨得可怜,让我无法吐槽其实应该是“谈判专家”才对。
“然后呢?为什么阿哲是‘SAt(注:特殊奇袭部队)’啊?”
“当然就是在发现人犯时负责突破闯入啊!我好像还是队长呢!”阿哲学长弹了弹胸前的名牌并露出苦笑。
“只要阿哲大哥一声令下,我们也会跟着闯进去!”
“要将人犯全数歼灭啦!”
“居然敢掳走房东太太的女儿,怎么能让他活着走出去!”
四周的黑t恤男们热血沸腾,让我真的很想丢下他们回家去,偏偏胸前却挂着“搜查本部长”的名牌。看到我的时候,宏哥只是淡淡地一笑置之。拜托你随便说点什么都好啊……
明明遇到了绑架事件,为什么帮里的气氛还这么轻松呢?我仔细想了想——
首先是因为绑匪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年轻,电线杆只是在电话中稍加威吓就让他明显地有些退缩。而且他似乎是个不输给平坂帮这些黑t恤男的笨蛋,实在不像有胆伤害香织姐的样子。再加上绑匪每次打电话来,后面都能听到疑似香织姐的女生大吼大叫,说什么想上厕所啦、不要绑住我啦、不要做傻事了快放我回去之类的。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怎么了,或是依然平安——一点这样的紧张感都没有。
“怎么啦?鸣海小弟好像没什么干劲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