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个仪式——也确实曾以这种方式和人结拜过。
“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就类似这样啦。原本应该还要有中间人和见证人等一大堆的,就请北极熊当中间人好了。因为动物才不会撒谎。”
炼次哥话一说完就把整杯可乐给干了。
“我啊,应该打从心底——不相信朋友这种东西。”
炼次哥的声音和碳酸的气泡一同消逝在我俩之间的空气中。
“所以才……结拜兄弟,是吗?”
“原来你懂喔?”
我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了。这是电影“宾汉”里出现过的仪式——虽然也不是说原创自电影,只是男子汉之间表达友谊时举杯的一种方式。没错,也就是说——
不能因此就断定他和第四代有关。
只不过……
“会失去朋友,我知道都是自己的错比较多。”
炼次哥边将纸杯捏扁边说。
“个性本来就很别扭、很容易动手,讲话也很冲。以前在东京的时候有个超麻吉的家伙,只是后来一想到跟这家伙大概也会因为某件小事就打架闹绝交,心里就觉得很难过。所以啊,该怎么说?才会想要至少留个形式。”
我注视着手中一边吐着碳酸气泡,一边变得不冰的硬质饮料杯。
“想说不管能再活多少年,大概也交不到比这家伙更重要的朋友了。所以才觉得干脆来结拜算了。”
“结果和那个人——”喉咙忽然干干的。“发生……例么事了?”
“哈哈哈!结果就跟不好预感的一样,打架闹绝交了。然后顺便也跟结拜兄弟这种白痴的义气游戏说再见。我啊,大概就注定是这种命运了吧?”
我打从心底觉得,还好炼次哥还戴着太阳眼镜。如果看见累积在他眼中的绝望,我大概会受不了而逃离现场吧?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现在却必须把这家伙整得乱七八糟才行,还得特地回到东京。到底是怎么搞的。怎么我……每次都……”
炼次哥所说一字一句落在被阳光晒到热翻的柏油上,像烤焦了一样。他摇了摇头,并把它给吞了回去。
“抱歉让你陪我玩游戏啊。谢啦!”
“……不、不会。”
“在酒杯干涸之前就当作是一场梦吧。不久之后鸣海大概也不会再想靠近我了吧?”
“怎么会!”
该、该说些什么才好吧?可是到底要说什么呢?明明才刚喝完可乐,我的嘴巴却干到不行。正当我试着努力挤出一句话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是闹铃在响。糟了,已经快到和人约定的时间了。怎么办?我还有好多话想和炼次哥聊。他果真是和平阪帮有关的人吗?记得当他在原宿的Live house被那群戴环男找麻烦的时候,我曾听到平阪帮怎样怎样之类的话,果然并不是错觉。
“你还有其他的约会喔?”
炼次哥边将捏扁的纸杯精准地投进几公尺以外的垃圾桶边询问。
“咦?啊,不……是的,现在必须到Livehouse去,那个……一
“Live house?”
炼次哥一脸严肃地靠了过来。我的脸色变得有点苍白,但还是硬挤出Live house的名字,这时炼次哥的眉尾立刻竖了起来。
“最好不要去那儿。”
“……咦?”
“不要去就对了。今天千万不要去那里。”
“为……什么呢?”
“反正就是不要去。”
炼次哥说的话仿佛刺入我的心里,即使在他离开之后,我的肋骨内侧依旧残留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异样感觉。
走出动物园、沿着不忍池旁的步道往下走时,脑中一直回想炼次哥。虽然他说了那些话,但总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去赴约,因此我依旧朝着预定前往的Live house方向前进。
心里面感觉不是很舒坦。明明就有好些方式可以确认炼次哥和平阪帮的关连,最简单的就是拿起手机打给第四代直接问他,但我却做不到。
倘若我置之不理,对方大不了只是个在炎炎夏日偶然认识的奇怪年长友人。
而且放着不管恐怕才是对双方最好的处理方式。
因此我任凭有如海藻般纠缠的诸多疑问在舌头上翻转,吐不出来吞不进去,就这样直直踏进阿美横町(注:上野美国街)的人群中,穿过铁路走到了御徙町方向。
也因为如此,我一直没察觉有警笛声在响。
刺眼的亮红警示灯从我视野的右半边急速奔驰而过,是消防车。一抬起头就看见我正要前往的大楼前冒出一阵黑烟。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到,立刻从口袋将事先列印好的地图拿了出来、再度确认。
是livehouse所在的大楼没错。我加快脚步前进,然而左右侧并排的商店里冒出围观的群众,堵住狭小的通道害我寸步难行。我设法拨开人群,好不容易才到达大楼前,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间冒出阵阵浓烟,只看见几个年轻男女边咳嗽边从里面爬了出来。
“请退后!退后!”
“喂!里面现在停电喔!”
“先让受伤的人通过!”
听见不知是消防人员还是救护人员喊叫的声音,而我却紧盯着埋在大楼入口处侧边的广告看板。我确信这里的地下一楼就是目的地的Livehouse,接着发现貌似工作人员、身穿着红色开襟儭衫的一群人蹲坐在柏油路上,我赶紧跑了过去。
“请、请问……我是昨天来电的藤岛,就是和你们约时间开会的!”
一名将长发束成马尾的男子以万分憔悴的眼神抬起头看我。
“……开会?这位先生,现在根本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看也知道。”
“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天晓得。”“突然就停电了——”“好像是厨房里的人打翻了什么。”
“是配电箱遭人破坏!”一名也像是工作人员的男子从浓烟中冲了出来,满脸泪水和黑炭地对着消防队员大声喊叫。配电箱被破坏?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一场小火,所以没关系了!”“火已经熄灭了。”
“还有好几人被困在电梯里耶!麻烦优先抢救那边吧!”
空气中交错着无数悲痛的惨叫,我的脑海里却回荡着炼次哥的声音——
“不要去就对了,今天千万不要去那里。”
这种事——怎么可能?该不会是……指的就是这件事吗?
我抱着装有布偶的袋子蹲坐在路旁。穿着银色消防衣的人影不断从我眼前经过,甚至还被踩到脚或踹到,但我脑海中盘旋不去的依然是炼次哥说的话、野狼般的笑容、正常人的笑容以及两人交杯喝尽的可乐味道。不只是被消防人员怒骂的感觉、痛觉、诡异的气氛,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无法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