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阪帮事务所的入口处留有细小的血迹。漆黑的血渍甚至喷散到楼梯。我想这应该是从逃跑的嫌犯武器上滴下来的第四代的血。我撑着扶手呆站了一会儿,甚至感觉能闻到铁锈味。
他到底被殴打了多久?即使那个人也只是血肉之躯,若被一大群手持武器的对手包围住也是无计可施。对方如果是采取突袭,那更是无处可逃。
搞不好我也有可能变成那样吧?盯着血迹的我,忽然有这样的想法。
我应该要停止这份工作了。等将请款叩送到工作室之后,我就告诉他们。事情发展到这样,有没有我在都无所谓了。第四代也干脆一直待在医院就好了。这样不就不会再被人海扁了?
铁门并未上锁。当我进入事务所内,发现电灯是开着的,冷气也没关。从案发之后,没有任何一名帮众回到这里过。沙发被翻倒,文件也散落满地。里面的房门也是开着。
书房里的情形更是惨烈,在漆黑房间里的书架全被翻倒迭在一起,而且将瓦楞纸箱给压垮。床铺上的床单则是沾满了血迹。
唯有放在办公桌上的计算机一毫不受影响地从屏幕上发出亮光。被开启的画面显示的是一封未寄出的电子邮件。当我看到收件地址的字段中,打着很眼熟的电子邮件地址时,内心感到惊讶。
是我的电子邮件地址。
邮件的内文并没有写任何一行字,只是附加了大量的档案。出纳账本、组织图、时间表、各项联络资料以及遇到紧急情况时的处理表。
我的手伸到键盘上且不断地发抖。
胸口感觉一股灼热感,害得我没办法顺畅呼吸。
当然,为重要档案做备份是常识。所以他原本打算将档案一次寄给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被袭击的。不过就如此,不是吗?
我按下了寄信键。第四代最后的意志以光速行经电子回路,流进了我的体内。这种痛和我之前背负的痛完全不同。感觉就像如果静静地放着会在屯脏内膨胀,最后从身体内爆发出来。
我冲出事务所并跑下楼梯。当抵达三楼铁门前,我停下了脚步。因为在我记忆中的景象、声音鲜明地浮现了出来。没错,就是这个地方。帮众们也在场。然后就是第四代的话——
“若是我有什么不测——”
这句话原本应该只是个玩笑话而已。
然而,现在却清楚地在我耳边回荡,已经无法抛开它了。
一——你来管理这群笨蛋。“
拨号音响到第二声对方就接了起来。
“……大哥?是大哥吗P’
像根电线杆一样粗犷的声音立刻窜入耳中。
‘我超担心你的,昨天突然就不见!宏二哥说你好像不太舒服,没问题吧?现在您人在哪里?’
“我在事务所。请问你现在在哪里?”
‘当然是在大姊这儿啊!’指的是爱丽丝。原来还在爱丽丝那儿喔?的,已经快要找到平阪的窝在哪里了,现在大伙准备耍杀进去!‘
“不可以啦,现在不是在做这种事的时候。”
‘您在说什么啦P壮大哥被打成这样耶,怎么可能闷不吭声的!?’
从电话中也听得到电线杆背后的帮众们在呐喊。一定要杀了他!要还他五倍!让他们全部送医院!怎么可能只是挨打而已!
我的体内感觉热了起来。
“你们都给我闭嘴!”
我对着手机发出怒吼。
‘——大、大哥?’
电线杆不知所措的声音。
“我现在就过去了,全都给我乖乖地待在那里!”连回应都不听就将手机塞进口袋,奔跑下楼梯。
几乎没有煞车就将脚踏车骑入死巷子,我看到大约二十名左右的彪形大汉聚集在“花丸拉面店”前面。我从脚踏车上跳下,将车子直接抛开,奔跑过去。
“大哥!”
我被电线杆和石头男给夹住,接着在我身旁围上越来越多的帮众。
“大哥,到底怎么了?大姊跟少校现在正要找出平阪的窝——”
“战争!只能开战了!”
“让他们变得跟壮大哥一样!”
“我们早就有被抓进警察局的准备了!”
“就跟你们说不行啦!各位都是活动的工作人员,如果引发暴力事件被逮捕的话,当天的警备就——”
“谁还管那么多啊!”
“一定要让对方知道敢动壮大哥的后果是什么!”
“我们已经忍无可忍了,绝不会原谅他们!”
“搞屁啊你们!”
我大声尖叫,已经完全无法压抑情绪了。帮众们同时受到惊吓,对着我毫不客气地投以尖锐的目光。但我还是不退缩,继续开口:
“你们难道都不知道,第四代为了这份工作赌上了他的一切吗!?成立公司、招募人员、想办法集资、到处跟人低头——就快要、就快要开花结果了,结果你们竟然想干些无意义的事来破坏他所有的努力吗!?”
围绕着我的帮众们脸色铁青,训斥依旧继续。
“你们以为为什么会在这种节骨眼查到炼次哥的手机?你们都被故意引诱了,连这种事都没发现到吗!?想想看正在脑充血的你们带着代徽闹事,活动绝对报销的!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懂啊!?”
“大、大哥……”
我用喊叫声压过石头男的呻吟。
“你们不都背负着雏村壮一郎的名字吗?!我也一样!难道都忘记了!?”
围绕身边的壮汉们的脸逐渐扭曲,我不知道这是因为被我怒骂的关系,或者是心中无法忍受的情绪涌现上来的关系?但我还是把话讲完。
“我是那个人的义弟。所以——”
啊啊,果然是泪水的关系。我的声音就快被涌现上来的情绪给吞没。
“在他回来之前,帮派由我来管理。有意见的人给我站出来!”
我的声音随着带点肿胀感的气息扩张出去。我的拳头和嘴唇不断地颤抖着,泪水充满了双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站立在一群壮汉的中央,并努力虚张声势回瞪四十几对忿怒的目光。
我的背部流过带有奇妙冰冷感觉的汗水。
当我还在述说心中感想的时候,手脚流动着奇特的脉动。现在全都已经吐露出来了,全身失去力量的我,感觉快要被沉默给压垮了。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正确的事情?即使是正确的,我是否根本没资格说这些话呢?因为我只是个不具任何力量的——
电线杆的身体在我的面前弯成两半。吓了我一大跳,差点就把身体里全部的气都给吐了出来并跳离现场。
然而,电线杆并不是向前走过来。他当场弯下了腰,将双脚张开至肩膀宽度,并将双手手肘放在膝盖上,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