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我难得又待到拉面店关店的时间,于是顺便送彩夏到公车站。
「如果没有一个可以接受的解释,我会生气的。」
彩夏一如往常,走在我前三步的位置,边倒退走边问我。
「为什么非得和阿哲哥打架不可呢?听说他以前是拳击手耶?藤岛同学,你根本就是连提个水桶都会气喘吁吁的室内派,不是吗?结果可能不只是受点伤就没事了……」
「没有啦,也不算是打架……」
这到底算什么呢?实在是很难说明。
「不要随便蒙混过去,请你告诉我真正的理由!」
彩夏又是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我只好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吞了吞口水。
从头开始讲好了。
「记得我跟妳提过学生会长的事吧?」
彩夏边倒退边点头。
「羽矢野友彦学长——学生会长的哥哥死亡那件事,就是园艺委员会被废除的原因。因为阿哲学长等人的虐待导致羽矢野学长死亡。」
彩夏站在街灯的灯光下,手扶着护栏看着我。
「其实硬要成立园艺社的也就是欺负羽失野学长的那群人……学生会长和其他人都认为这群人创立社团一定有不能公开的原因,不过……」
这当中一定有人说谎,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至少,阿哲学长绝对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我在想——可能对学长而言,有些不能告诉别人的隐情。就在事件发生当天……」
说不定那对学长来说,是一件即使休学都无法负起责任的严重疏失。
「但我还是希望知道园艺社硬要成立的理由是什么。若这个理由是合理的,那我无论如何都会向学生会长反应,要求她不要废除社团。」
「为什么你非得这么做不可?」
为什么?问我为什么吗?
若换做爱丽丝,她大概会这样回答吧?因为我是侦探,而我受他人委托。
那么,身为侦探助手的我该如何回答呢?
我站在日光灯的照射范围外,安静地承受着彩夏的目光,接着开口:
「其实……我对园艺活动一点兴趣都没有,春假的时候也一直偷懒没去照顾花圃;甚至对温室的构造也一窍不通、碰都没碰过,可是……」
我回想起当时和彩夏在顶楼的约定。目前那里已经被封锁了,我也只去过一次而已。
「我和彩夏约定过,我想妳大概不记得了。我们说好互相加入只剩我一人的电脑社和只剩彩夏一人的园艺社,好让彼此不会失去可以依靠的地方。」
彩夏咬着嘴唇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对不起。」
彩夏站在原地以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身体。
「原来是我先提起的吗?」
「嗯——啊,不过没关系,不记得就算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对我而言,去不去电脑社已经都没差了,但却一直持续着园艺社的活动。因为彩夏教我很多事情的时候看起来很开心。」
「咦……?」
「妳不是很喜欢照顾花朵吗?」
漫长的等待令人觉得天好像都快亮了。彩夏踌躇了许久后终于轻轻点头,我才放心地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最重要的原因,直到宏哥问起,我才终于发现。
「既然这样,我们就继续吧?我会想办法让社团存续下来的。」
「你为了……就只是为了这种事情而要和阿哲哥打架吗?」
没错。我就只是为了这种事而要和阿哲学长战斗。
「可是……那只是为了我的兴趣。只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
「那并不是小事。如果学校里没有花朵,一定会很寂寞的。」
「就算是这样,我们也只有两个社员而已,之后终究还是会——」
我把手伸进口袋,将拿出来的东西递给彩夏并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彩夏的表情一如某天所见般讶异,她拿起了那东西并将它给摊开。黑色的臂章,上头印着橘色的徽章,C里面是G,最里面是圈起来的M。
「这是……?」
彩夏当然不会记得,但也无所谓。毕竟现在把东西交给她的意义和先前不同。接着我从口袋陆续拿出几个相同的臂章。
「园艺社的臂章,那个是彩夏的。还有很多喔。社员以后再找就好了,但如果花圃和温室都没了,那就没办法招募新生了。」
彩夏紧盯着我手中握着的一束黑布,接着将自己的臂章贴在胸口。闭着眼睛的她似乎正强忍着泪水,也像是在找寻回应的话语。
「……为、为什么?」
彩夏低着头回答。
「为什么……藤岛同学要为我做这么多?因、因为,我根本就想不起藤岛同学的事……」
从她口中所吐出的言语在空气中凝结后纷纷掉落在阴暗的柏油路上。
「但是我试着要想起来,刚才也好像快想起什么……我想我大概认识那个叫做皆川的人。他是园艺社的……前社员吧?脸方方的、眼睛细细的……」
她果然认识皆川。但是——
「彩夏,算了啦。不用想起那种事了。」
「可是每当我试着回想,心里就好像开了一个大黑洞。想要看看里面,又怕被吸进去……好害怕、我好害怕。即使背对着它,还是很害怕……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做出那种事,居然……跳楼……但是……」
「不要再说了!已经没关系了,我并不希望彩夏想起什么……」
「那么……那么我到底该怎么做?」
彩夏以被泪水濡湿的双眼看着我说:
「我、我一直都对藤岛同学说些残忍的话——」
「没事。彩夏并没有做任何坏事。」
妳不是已经恢复健康回来见我了吗?
对我而言那样就足够了。明明那样就足够了——为什么还会让她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呢?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感觉应该要再说些什么。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嘈杂的排气声以及压过小石砾的声音伴随着一道强光传到我的背后。
公车从我们身旁开过。彩夏以含着泪水的目光追随它的身影,并转头往数十公尺前的公车站牌跑了过去。途中她回头看了我几次,但我和她却没有继续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