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不问任何问题吗?」
爱丽丝轻声地问。
「如果我问了妳就会回答我吗?」
「不,大概什麼都不会回答你。」
宏哥的肩膀似乎抖动了一下。他是在笑。如同以往,爱丽丝真是个令人憎恨的家伙。我早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所以也並不会责怪她当时为什麼什麼事都不和我說。
「那我可以随便說话了吗?这只是我突如其来的想法,爱丽丝只要听就好。」
「随便你。」
面无表情的回应,但隔著小熊布偶,爱丽丝依旧紧握著我衣服的袖口。
「——我一开始是打算将两亿圆全都汇入草壁昌也的帐戶,但爱丽丝不是阻止了我吗?接著又把一部分的钱汇进互助公会的帐戶,剩下的就分散汇到各个不知名的帐戶裡。」
爱丽丝轻轻地点了头。
当时我用电话告诉她计画內容时,爱丽丝要求我做的就是这件事。也就是說,我向美河所撒的谎不只是有关岸和田会的捐款部分而已。
其实草壁昌也的帐戶裡大概只有一千万左右。即使只有一千万圆的汇款明细,只要将大份量的明细摆在对方眼前,做为诱饵已经是足夠了。爱丽丝当时是这麼說的,而事实也确实是如此。我想对方根本沒有空去一一检查五百人份的汇款明细吧?
「虽然我沒有去调查过,这只是我的猜测,那麼多的帐戶应该都是岸和田会在各地以各种名义所持有的帐戶——沒错吧?」
爱丽丝的侧脸略显僵硬。自此之后是她所要保护的领域。
「爱丽丝也进行了洗钱的勾当啊。」
我彷彿叹息般地吐出这句话。
我想答案只有这个。
将来路不明的脏钱分割,以不同的名义汇入数百人的帐戶中,隐匿汇款来源並还原给岸和田会。这就是洗钱行为。
但是为什麼?
理由其实根本不须多說。爱丽丝只是代替冒著自身安全受到威胁还执意留在城市中草壁昌也,执行他所留下的任务。为了处理未洗干淨的资金。为了不便岸和田会拋棄「哈啰皇宮」。为了保护——草壁昌也、玫欧以及依林姊他们的家园。
这已经不是侦探的工作了。就如同爱丽丝自己所言。況且——
「洗钱应该算是犯罪行为吧?若知道对方的帐戶,只要被揭露指使人汇款就会被逮捕。虽然我不是很懂,但我想採取这种方式並不是个好方法,可能被揭穿的机会也满高的。所以……」
我紧盯著爱丽丝有如洋娃娃般的侧脸:
「所以妳才不告诉我任何事情,对吧?」
汇款帐戶是爱一丽丝的指示,我只是听从她的命令罢了。如此一来,我就不算犯罪了。是否真能如此称心如意我倒是不知道,但这就是爱丽丝为了保护我而选择的方法。
我紧闭住双唇。其实我很想对她这樣說……妳說沒办法拯救或保护任何人,那都是骗人的。但我卻无法以言语表达。
理由是什麼?我不知道。
历经很长的一段沉默。轿车避开了塞车车阵,经过三座红綠灯开上了宽敞的国道。
「——你现在能夠体会将死去的言语挖掘出来的空虛了吗?」
爱丽丝以沙哑的声音說。
我点了点头。这种事对谁而言都不具有意义,然而卻又无法不以言语来表达它。爱丽丝不断地重复这种事,並一次又一次地割伤自己的心灵。
「所以不管怎樣都无所谓了吧?玫欧和草壁昌也、我和你都还活著,也必须继续活下去。岸和田会现在大概也已经知道私吞的真相了。即使如此,草壁昌也所背负的东西並不会消失;美河所闯下的大祸也必须由他和公司去善后。这就是黑道社会的规矩。再者,洗钱能力已达极限的事实也无法改变,只是稍微延缓了崩毀的时间罢了。不管侦探如何玩弄小技巧、爭取些许的时间,破坏过的东西是再也无法恢复的。虽然如此——」
爱丽丝看著车窗外的景色。轿车开上缓缓的斜坡,四周的景象感觉似曾相识。
「即使是如此,我们还是得活下去。将剩下的碎片东拼西湊以弥补裂缝,用断掉的桨拨动水面。只要还活著就必须活下去——这是神在所有生命体上写下的命令,即使是尼特族也不例外。所以现在就让我们只想著还活著的人吧?你看,已经到了。」
还活著的人——
咦?到了?
轿车安靜地停下,看来是某处的停车场。沿著柏油路面无限延伸的白色分隔線、寥寥可数的汽车车影。我将头靠近车窗观望外面,可以看到左手边分为好几栋的大型建筑物。
我知道这栋建筑物。掛在宽大的正门玄关处的医院名称,我对它记忆犹新。
「赶快下车吧,不要忘了拿探望病人的礼物。」
爱丽丝一直用小熊布偶的头推我的头,我一边像个傻瓜一樣呆呆地,一边搖搖晃晃地打开车门下车。
「听說彩夏昨天恢复意识了。」
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终於听懂宏哥所說的话。
彩夏她……恢复意识了?
「你站在那边发什麼呆?」
紧接著下车的爱丽丝用布偶顶住我的腰,並一边拉著我衬衫的袖子一边說:
「你该不会都到了这种时候还說不想去探望之类的话吧?」
「咦?啊,沒有……」
想著还活著的人。
玫欧曾說过,只要还活著,一定会恢复原状的。为了能相信如此天真无邪的话语,我已经遭受过太多毫无意义的对待了。但还是……还是……
即使不相信,奇蹟它总是一点也不慈悲地、毫不关心地、沒有感动地发生在任何人身上。就算沒有人发现,就算沒有人感谢。
「所以才会有四颗复活节蛋。你听好,如果彩夏还不能吃冰淇淋,我就要吃两个。听到了沒有,鸣海?」
「嗯,我在听。」
我微弱地点头回应。
宏哥笑笑地看著我俩,接著朝医院玄关走去。爱丽丝推著我的背。用她那不可靠的手、不可靠的力量。
那麼就——
只要想著还活著的人就好了。
我再度确认手上冰淇淋盒的重量,追随著宏哥的背影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