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徐老师：

    8月31日在昆明目睹了你的真容、领略了你的风采，但激动之余却难解我的困惑，原本打算今年年底准备启动的留学计划也被你动摇了。

    我的有关基本情况：云南人，男，31.5岁，已婚无子。1993年毕业于某电讯工程学院有线通讯专业，工学学士。现在一家计划经济性质非常强、企业经营连年亏损的单位工作，同时读高自考计算机应用专业(本科)，预计明年6月毕业。

    我的目标：挣钱、买车、买房，过好日子。

    我原本的想法：首先争取到美国读计算机硕士，毕业后在美国工作3～5年，再考虑回国的问题。其次考虑到沿海打工，边工作边学习，不放弃出国的念头。

    我的信念和决心：永不言退、永不言败、奋斗一生。

    我的问题有两个：1、我现在该不该上GRE班和tOEFL班？2、我该如何选择今后的路：尽快离开这个计划经济色彩极其强烈的原单位，还是继续呆在这里做自己不愿做的工作？

    最后，我想说的是：请你理解一个不甘平庸的庸人的迫切心情。我想，你一定能理解！

    季华进

    亲爱的季华进：

    谢谢来信。我非常理解quot;一个不甘平庸的庸人的迫切心情quot;，并发誓要帮助你。因为说到底，我们本来都是庸人，包括我自己。只是因为不甘平庸，所以我们才不平庸。不甘平庸的人，只要行动起来，想平庸都难。

    全世界平庸者，团结起来！

    但严重的问题是：仅有不甘平庸的决心是不够的，还需要有脱离平庸的方法。当泰坦尼克号沉没的时候，大家都想逃生，有舢板的人得救了，而那些戴着救生圈跳水的人，虽然没有淹死，但却全部冻死。他们的目标一致，仅仅因为方法不同，结果生死茫茫，阴阳相望。

    有时候，很多人会使用错误的方法来追求正确的目标，结果输得很惨。给你正确的方法，防止你出现奋斗悲剧，正是我现在要为你做的事情。

    对你的计划，分析如下，希望你能按照我的意思走。

    一.我不鼓励你quot;争取到美国读计算机硕士quot;，甚至反对，也许是强烈反对。原因是：美国对于你风险太大。

    90年代早期，中国大学生出国几乎只有美国一条路。自古华山一条道，那个时候，不畏风险来奋斗也许是必要的，大量的中国学生就这样载歌载舞地奔赴了美国--虽然更有同样优秀、同样不甘平庸的人倒在了奋斗的疆场上--他们或许得不到入学、或许签证被拒、或许奖学金落空。淹没在那些飞往美国的成功者们的欢呼声中，默默无闻、无人喝彩的，是更多哭泣的失败者。

    由于美国严酷的签证制度，甚至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为追求幸福赴美的学生在得到签证的同时，往往为自己的家庭幸福埋下了苦难的种子--配偶赴美被拒签。这样的例子，绝不是少数。我在《图穷对话录》里揭示的quot;留学新婚别quot;只是冰山一角。不久前，报纸还报道了一个在美国读书的博士，和太太分居十年，在精神崩溃的边缘苦苦挣扎，离婚，然后终于学成归来的故事。

    我看这个奋斗故事简直是自残、是扯淡，是侮辱我的祖国，是假借奋斗之名而实行的自我虐待，是把肉麻当有趣--中国就值得你忍受那么多苦难来远离吗？美国就值得你放弃那么多幸福来坚守吗？弃绝整整十年人的生活去追求所谓知识、学历，结果得到的成功并不比那些在国内完成了学业、建立了事业的人更有价值。这哪里是留学啊，这是流血（我的智能ABC中文拼音软件里，留学和流血，居然是相同的拼音！）。

    天若有情天亦老，中文拼音藏玄机。

    要实现人生的价值，道路有很多，非要留学和玩命留学不可吗？答案是否定的。非要去美国不可吗？答案是--救命啊，更危险！

    留学风险，是多年来我们在新东方一直呼吁学生和读者要警惕的东西。借此机会，我愿再次发出这个呼吁。以提请你这样奋斗中的朋友注意防范。

    你去美国留学的风险太大。是因为，你的背景是国内的三流高校，你的专业是竞争非常激烈的专业，你的年龄在学工程技术的人群中失去了竞争优势，你的行动自由已经有了婚姻的责任重压（探亲签证的风险），你的英语状态肯定不怎么样（而英语成绩的提高，并不是一个漂亮的扣篮动作就能完成的，而是一种马拉松）。这种情况申请去美国，是比较危险的。你很难拿到奖学金，又难以被好学校录取。你肯定可以被某个普通学校录取，但你的签证、你的配偶的签证就非常艰难。美国留学的风险，与签证的巨大不确定性有关。

    失望吗？下面是好消息呢！

    但你却拥有其他风险较小的留学选择，你可以去其他国家，风险就会小得多。这些国家，有英国（一年硕士）、澳大利亚、新西兰以及加拿大。加拿大的学生签证，不审查你是否有移民倾向--她本来就是一个鼓励移民的国家--而只看你学习目的是否明确、资金是否到位、申请资料是否真实--加拿大签证相对美国要容易得多。

    留学对于你，谈不上是去国外追求高精尖的新发明，而只是完成一次硕士教育，提升一点自己的就业竞争力而已。换言之，你的留学目标，实际上只是接受一次西方教育，让自己在接受教育的道路上，更上一层楼。即使是比较小的新西兰，也能够满足你的这个奋斗需求。

    去上述四个国家，更不需要GRE，托福也可以通过雅思来代替。不读GRE，虽然对于新东方的报名费是一个损失，但对于你的奋斗，却是决定性的。这个决定，将把你从留学绝壁、华山险道上，拉到一马平川上来，你就撒开你欢乐的蹄子狂奔吧！

    二.是否离开现单位，还是继续呆下去？

    我的答案也很简单，赶快离开现在这个单位，越快越好！

    因为，在这个计划经济色彩强烈的地方，青年奋斗的自由和空间、个人机会就越少。多年来，我们宣传个人必须为了国家和集体奉献和牺牲，但是，这个意识形态在今天越来越无法自圆其说。既然我们数以万计浓缩了太多的不代表先进文化和生产力的国营企业，正在面临系统性亏损和破产，为什么要社会最先进的青年知识分子牺牲自己人生最大的利益来为其赔绑？既然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中国宪法规定的中国未来发展的方向，那么，市场经济最核心的因素quot;人才quot;的市场化和自由流通，就更代表了青年人人生发展的方向和趋势。

    离开这个地方，最符合你的个人利益，也就最符合你的家庭利益，也就最符合你的社会利益。中华民族只有最大地满足每一个个体的发展需求，才能最终发展全民族。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我不喜欢。但是，在2003年的两会期间，新华社报道，全国政协委员、中国quot;神舟quot;系列飞船总设计师戚发轫对国家事业单位内的体制问题，提出了一个重大批评。这个报道篇幅不长，全文转抄如下：

    (新华网北京3月11日电记者江国成)尽管国家事业单位知识分子的待遇近年来有了明显改善，但存在多年的quot;官本位quot;现象仍然大有市场，一些年轻的技术骨干不能专心致志埋头从事研究开发工作。

    这位担任过中国空间技术研究院院长、载人航天飞船系统总指挥的科学家感慨地说，quot;官本位quot;现象影响着许多知识分子为国效力的积极性，影响科研队伍的稳定。

    他说，五六年前，知识分子的待遇较低，影响了部分科研人员集中精力搞研究，和当时社会上一样，他们一些技术骨干也要求到外企、出国，或离开国家项目搞民品。

    quot;现在，国家形势好了，我们的待遇提高了，但又出现了新的情况，有些人更愿意到管理部门去。为什么要到管理部门去，因为是官本位作怪。quot;他认为，quot;官本位已经影响到第一线专业技术骨干队伍的稳定，必须引起重视。否则，若干年后，我们的制造业将不得不引进外国退休技工，弥补缺口，这将影响我国的科技事业。quot;他建议国家建立激励机制，鼓励搞专业技术工作的年轻骨干，能够集中精力，在第一线的基层岗位上干10年、20年，甚至干一辈子。根据他们的业绩给予相应的待遇和荣誉。专业技术人员只要工作干得好，贡献卓著，收入可以达到或超过所长、院长、部长。这样，他们才可能出成果。

    从这个报道可以看到，所谓官本位，实际上在有系统地提倡一种与先进文化相违背的价值取向。三个代表学习起来不难，难的是在各行各业各个领域里贯彻实施啊！

    当荣誉与责任召唤时（爱国主义，我听见，正在你和我的血液里奔涌），我们将毫不犹豫地放弃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个人利益。但是，当官本位与旧体制招魂时，我们更有责任以民族复兴的名义、以社会发展的名义而选择未来、选择先进、选择自由、选择利益！

    当供品纷纷从祭坛上逃离时，其实，庙宇也会在仙乐中惊醒……

    有点离题了。但我之所以要在这里把这个问题说清楚，是因为，就人才市场和机会而言，今日中国的年轻人面临着非常特殊的境况，需要做出非常清醒的选择。

    这是一个多种体制并存、各种机会并进、人才价值不平等、人才利润不平均、利益保护不平衡、地区差、单位差、体制差猖獗的时代。

    这个时代，对于人才的要求，提出了空前的挑战。选择与被选择，超前与滞后，挑战与顺受，离开还是留下，quot;存在，还是死去quot;，to be, or not to be……

    三.未来规划如果你不习惯这个单位的文化和制度，我建议你离开。对于体制，我这里有一个金玉良言：你要么适应它，利用它，超越它；你要么离开之，忘却之，跳槽之……

    在命运的熔炉边，我们要么做铁锤，我们要么做铁砧……

    这不是我说的。这是歌德说的。做一个铁锤，你可以叮叮当当、有板有眼地敲打铁砧；做一个铁砧，你可以从容不迫、心悦诚服地迎接铁锤。你惟一不能做的，就是中间那个接受铁锤与铁砧卑鄙交易的倒霉的铁疙瘩……

    所以，你的未来应该是：

    1.如果留下，就努力做好你的工作，在这个体制的价值体系内，追求体制认可的最大价值。只要你认可它，它也会认可你。做一个如鱼得水的体制内人。不知有汉，遑论魏晋，桃花源内，可以耕田。

    2.如果你不想这么做，就赶快离开，在体制外的价值体系内，追求你自己认为的最大价值。选择，需要眼光；选择，更需要行动的勇气！

    3.在国内考研和出国读硕士之间，我鼓励你留学。因为，国内学费也许比较低，但考研也是要付出巨大时间成本的；同时考研的问题是：对于你这样成熟的专业人士，继续进修的目的，不是要谋生，而是要提升。从就业竞争力，到行业领导力提升。出国，一定会比考研更能满足你的这个追求。

    4.留学，不要去美国。通过雅思考试，考虑去英联邦学费较低的国家读一个一年上下的硕士，完成你的西方教育之梦。同时，把如同人人都会出麻疹的这个出国情节，让它发作完毕。不再折磨你。

    5.硕士之后找工作，不拘国内国外。在国外工作，你是中华民族的海外资产，多挣点钱寄给你的母亲也就是祖国啊母亲。回国内工作，你是中国社会最先进的生产力，努力工作，在改变你自己的命运创造你自己未来的同时，其实也在改变并创造着中国社会的命运与未来。

    祝贺你！

    徐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