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萍如(1920—1940)浙江兰溪人,早年在上海民光中学读书,后毕业于上海政法学院。抗战期间,加入军统外围组织,参与暗杀汪伪特工的行动失败后,被汉奸逮捕。1940年2月在上海被杀害。
“铁血杀手”武奎元,军统著名的女谍“十枝花”之一,潜入上海舞厅做招待。汉奸张师石不知死之将至,淫心大发,哪知一声枪响,命赴黄泉。与此同时,另一位“温柔杀手”在汪伪特工总部出现……
1939年,军统上海站、南京站以及华北各站机构相继被日伪破获,特工人员纷纷落水。对此,蒋介石大为震怒,戴笠下达了严厉的制裁计划。为执行戴老板的紧急暗杀令,潜伏在上海的军统特务四处出击,大上海上空不时传出令汉奸丧胆的枪声。汪伪特工魔头李士群也不甘示弱,和戴笠的特务进行了一场长达一年的对攻战。上海滩笼罩在腥风血雨之中。
上海沦陷以后,被称为“孤岛”的租界,仍然是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一天晚上,在百乐门舞厅的二楼,光怪陆离的灯光下,靠里边的一张茶几,分别坐着两个气派不凡的人,左边的这位中等个头,体型肥胖,头已秃顶,年龄在50岁上下,他穿一身讲究的夏布长衫;右面的一位身材瘦小,穿一身花呢藏青西装、花领结,年龄约30多岁。他们借着震耳欲聋的爵士乐,神秘地在交谈,穿长衫的人将一个大信封推到对方面前,那人顺手往西装里面的暗袋里一插。之后,穿长衫的人举起右手,拇指和中指捏在一起,打了一个清脆的响,从远处的吧台后,走出一个妖娆的女招待,她扭动着腰肢,步伐轻盈,右手托着一只银质的圆盘,盘中是一张结账单,左手优雅地搭在身后,袅袅婷婷地走到穿长衫的人面前,弯着腰,嗲嗲地说:“张老板,不好意思,侬的账算好了。”
被称作“张老板”的男人把手伸进女招待高开衩的旗袍里,在圆滚滚的屁月 上使劲捏了一下:“小心肝,今朝夜里大爷高兴,陪一夜,给侬美钞好哇?”
“好哇,不过,侬先把美钞放在这里。”女招待噘起猩红的嘴唇,朝暴露在外的性感的乳沟里示意着。张老板真的掏出几张美金,面值都是一百的,“一张、二张、三张……”他数一张,往乳罩里塞一张,还淫笑着问:“不要老多哦!”
突然,女招待托盘的右手向左一抛,左手迅速接过,一把白朗宁黑洞洞的枪管,已顶在张老板油光发亮的印堂,只听得“啪”的一声枪响,一股污血顺着张老板的秃脑门流了下来。那个穿西装的男人见势不妙,急忙起身,“哗啦”将茶几掀翻,只见女招待灵巧地往旁边一闪,紧接着她的大腿优美地在空中划了个弧线,高跟鞋尖尖的后跟正扫在对方的金丝眼镜片上,顿时血花飞溅。就在那男子双手捂着脸惨叫时,女招待左手的银盘又砸向他的脑袋,只见她的纤指像变魔术一样从他的西装上衣里袋中,将装文件的信封抽出。眼前的一切,发生在不到5秒钟的时间里。这时,舞厅大乱,叫声、哭声和爵士乐交织在一起,舞客们拼命向外拥挤。那个女招待乘乱跃出凉台,消失在黑暗之中。
那个神秘的女招待,是军统“十枝花”之一,有着“铁血杀手”之称的军统女谍武奎元。武奎元身高1。70米左右,相貌端庄,毕业于中央警官学校。她擅长武术与轻功,能飞檐走壁,一丈多高的墙头,她纵身一跳就能上去;一个直径约尺把的水桶,她能将身体柔软地蜷缩进去。而且此人精于射击,有百步穿杨之绝技,是戴笠的“王牌杀手”。
被她暗杀的那个“张老板”,名叫张师石,是法租界纳税华人会秘书,张师石暗地里给日本特务机关送杜月笙的情报,而杜月笙与军统戴笠的关系极好。这件事被汉奸特工李士群知道,由于担心军统杀手会暗杀自己,于是千方百计与杜月笙拉关系。正是李士群将张师石投靠日本人,不利于杜月笙的情报,托人转告杜月笙,从而使张招来杀身之祸。
消息传来,汪伪集团的大小汉奸一个个心惊胆战,不知军统特工的一枪何时会打到自己的头上。
军统“十枝花”们虽然身手不凡,由于这些人的名气太大,一旦有行动很惹人注意。加上汪伪特工绝大多数都是从戴笠手下投过来的,对军统的行动特点了如指掌,多次破获军统在上海的组织。因此,在一段时间里,她们的活动反而受到限制,一度销声匿迹。蒋介石对军统局的敌占区工作很不满意,怒骂戴笠:“太不中用!”
在这种情况下,军统组织便物色一些新面孔,吸收了一些年轻漂亮的女青年加入到外围组织里,去执行特殊的任务。郑萍如就是其中的一个,这个魅力无穷的“温柔杀手”不但使汪伪特工总部主任栽了个大跟头,而且使几个特务头子相继落马,因此,周佛海不得不下令枪毙她。
周佛海给沈醉摆“龙门阵”:“你不知道军统女谍暗杀丁默之事?人是我下令枪决的。”沈醉遍查军统名册,竟然一无所获。几经周折,大法官之女郑萍如浮出水面……
1945年的深秋,重庆歌乐山下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林之中,有一处四面用竹篱围起来的院落,里面有一排十来间的平房。这里曾是军统关押周佛海、丁默等大汉奸的临时住所。
一天,军统少将处长沈醉来此看望周佛海,两人随便聊起几年前双方刀光剑影的特工之战的情形。周佛海感慨地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彼此之间,龙争虎斗,上演了这出‘三岔口’,江山是谁的还不一定呢。”沈醉反驳说:“什么我们,我们,你是汉奸,怎么能和我一样呢?”
周佛海苦笑了一下:“曲线救国,也是一种救国,目的都是最终赶走日本人嘛。好了,这个问题你我休去讨论。”这时,隔壁的房间传来丁默剧烈的咳嗽声,周佛海话题一转,“我问你一件事,默与戴先生在抗战时也有联系,你们为什么还派人暗杀他?并且能找到那样一个漂亮的小妞来搞暗杀工作?你们是怎样训练这种杀手的?”
沈醉一听,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诧异地问:“有这样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但是周先生,据我了解,你是戴先生的亲信,丁默怎能同你相比?至于为什么要杀他,原因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更不知道训练了什么漂亮小妞去从事暗杀工作。”
“怎么,沈处长不知道有军统女谍暗杀丁默之事?人是我下令枪决的。那个漂亮妞可惜了,她真有办法,丁默被她搞得神魂颠倒,李士群也对她大献殷勤,要不是丁、李两人势同水火,不会枪毙的;她在狱中还勾引林之江。听林之江身边的特务说,林确实被她迷住了,还准备带她逃走。当枪决令到监狱时,老林干特工这么多年的冷血动物都背过脸去,舍不得下手啊。由于李士群派去监督的人一再催促,林才背过脸去,让他们把她拖走才打死的。”
周佛海的一番话,引起了沈醉的兴趣,他立即去军统局人事处查询:军统局民国二十八年春(1939)至民国二十九年(1940)三月,即丁默为伪特工总部主任、李士群为伪副主任时,在南京、上海一带被伪特工总部杀害的“同志姓名册”,从头到尾共12个人,其中11个是男的,只有一个女的叫徐阿梅的沪区直属通讯员,在上海被捕枪决。沈醉又查询了整个军统人员名单,主管科长告诉他:军统名单中并无此人。沈醉还不甘心,亲自问上海人事负责人,他也说没有这个人。沈醉很生气,大发雷霆:“为了我们的工作,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被枪毙了,连一个名字都没有保存,太不应该了!”
主管科长见沈处长发火了,连忙派人去找当时在上海的潜伏特务查问,方才得到下文:郑萍如只是军统的一个“运用人员”,还没有让她正式填表参加军统。认识郑萍如的特务告诉沈醉:“郑萍如完全是出于爱国和好奇,才去干这一冒生命危险的工作的。”
其实,事情远非如此。
那位被“76号”枪毙的女孩就是郑萍如,死的时候也不过20出头。她的父亲名叫郑钺,清末留学日本,他的同学中有同盟会著名的领袖宋教仁。郑钺在上学期间,也加入了同盟会,跟随孙中山、宋教仁等奔走革命。辛亥革命和民国二年的“二次革命”都参与其间。后来随孙中山流亡日本,娶了个日本太太,中文名字叫郑华君。他们夫妻感情很好,生有两男一女,女孩就是郑萍如。
袁世凯死后,郑钺回国,在北洋司法界服务。南京国民政府建立后,他又在司法行政部做事。民国二十四年(1935)郑钺被国民政府司法行政部任命为上海高等法院二分院首席检察官。
郑萍如上完小学后,在法国人办的上海民光中学读书。丁默在民光中学做校长。因此,郑萍如与丁默有师生之谊。那时郑萍如正值豆蔻年华,丁默对这个花容月貌品学兼优的学生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郑萍如中学毕业后,受父亲的影响,考入上海法政学院学习。毕业那年,正赶上“七七”卢沟桥事变。8月13日,中日两军在上海开战。在中华民族的危急关头,无数热血青年参加国军,拿起武器与日寇浴血奋战。郑萍如的哥哥郑海澄投笔从戎,参加了国民党空军部队。在一次激烈的空战中,郑海澄的飞机不幸被敌机击中,郑海澄为国捐躯。噩耗传来,郑家悲痛万分。郑钺教育郑萍如要以海澄为榜样,完成他的未竟之志。也就在这时,郑萍如经人介绍,认识了军统局专员稽希宗,她疯狂地爱上了这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在他的影响下,成为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的“运用人员”。
日军占领上海后,为争夺租界的司法权,和伪维新政府及后来的汪伪政府一道,多次向租界当局进行交涉,要求把租界内的中国法院接收过来,改归日伪政权管辖,但遭到租界当局的拒绝。理由是英、法、美等国只承认蒋介石的国民政府,不能把租界里的法院交给其他政权。
这样,日方及伪政府恼羞成怒,将争夺租界中国法院管辖权的任务,交给丁默、李士群为首的汪伪“76号”特工总部来完成。丁默对李士群说:“对付租界法院有两个办法,一是金钱,二是子弹,两者必居其一。”他们在“76号”中成立了“法院同仁会”,李士群兼任会长。该会专门用钱收买租界法院人员,像庭长、检察长一档的每月津贴为300~400元,一般推事、翻译等,每月津贴为150~200元。对不愿与之同流合污的人,汪伪特务就采用暴力手段进行恐吓。汪伪第二行动大队大队长吴振明就在租界法院附近的空地上扔过两枚手榴弹,威胁正直司法工作者。但郁华、郑钺等人就是软硬不吃。
1939年7月22日,当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在黄浦江上消失的时候,“76号”魔窟鬼影憧憧,铁门“吱嘎嘎”地被打开了。警卫总队长吴四宝率领大批凶神恶煞的特务,乘卡车直奔租界而去,此次,这些家伙将要袭击的目标,是一家以美国人名义做发行人的报纸——《中美日报》报馆。由于这家报纸站在公正的立场上,总是发表不利于日本人的言论,日本人把该报视为眼中钉。因此,奴才们便看主子脸色行事。当这一群敞胸露怀的流氓们快到中美日报社门前时,报馆的保安人员发现苗头不对,迅速将大铁门拉上并打电话向巡捕房报警。特务们冲不进去,又不能耽搁时间,忙向吴四宝请示:“现在该怎么办?”吴四宝恶狠狠地将嘴里的香烟一吐:“便宜他们了,去收拾《大晚报》!”《大晚报》报馆离此不远,于是特务们一窝蜂又拥往《大晚报》,一进门便大打出手,打死打伤排字工人各一人,推倒排字架,捣毁排字房。正当他们疯狂地破坏之时,警笛大作,巡捕房巡警已经赶到。特务们开枪拒捕,双方发生交火,有几个特务被打伤,其余人慌忙边打边撤,逃出租界。被捕的特务被公共租界“上海第一特区地方法院”以“破坏治安罪”判了刑。被捕特务的家属跑到“76号”,哭哭啼啼向李士群、吴四宝要人。李士群只得上诉到江苏高等法院第二分院刑庭;丁默还专门给郁华庭长写信,要求他无罪释放那些特务,并在信中威胁说:“如不撤销原判,将对其不利”。郁华不为所动,将上诉驳回,坚持原判。李士群杀机大动,发狠地说:“像江苏高等法院第二分院刑庭庭长郁华、租界第一特区地方法院刑庭庭长钱鸿业,还有第二分院首席检察长郑钺等,应该统统地给他们吃子弹。”
丁默不由想起了郑萍如,奸笑着说:“郁华、钱鸿业这两个老家伙你收拾他们。郑钺是我过去一个女学生的父亲,这个工作我去做。”
李士群一听就开玩笑地说:“侬一翘尾巴,阿拉就晓得侬拉什么臭屎。啥人?女学生?侬弗要太动心,一定很漂亮吧?什么时候让阿拉见识见识。”
丁默急忙掩饰说:“不要讲笑话,她还是个小姑娘呢。”但他脑子里却浮现出郑萍如美丽的倩影。
上海租界内,正义法官郁华被汉奸暗杀。戴笠大光其火,命令军统特务火速反击,锁定汪伪特工最高头目丁默为报复对象。郑萍如浓妆艳抹,学生拜会当年的老师,一到“76号”魔窟,就勾引得丁默神魂颠倒……
一个夏天的夜晚,稽希宗约郑萍如在法国公园见面。稽希宗低声说:重庆要求她去设法营救一个叫熊剑东的军统分子。熊剑东是浙江新昌人,早年留学于日本士官学校,后加入军统组织。抗日战争爆发后,熊剑东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别动军淞沪特遣分队长,兼嘉定、太仓、昆山、松江、青浦、常熟六县游击总司令。1939年3月7日,在上海被日军逮捕。
“我?我怎样去救熊剑东呢?他不是关在牢里吗?”郑萍如不觉发了愁。
“熊剑东的太太叫唐逸君,你带她去找一个人。”
“什么人呢?”
“你的熟人!你在民光中学读书时,校长不是丁默吗?这个人后来是军统一个少将处长。现在他投降了日本人,与李士群在极司菲尔路76号组织了伪特工机关,你去求他出面担保;再到日本宪兵司令部去疏通,一定能将熊剑东救出来。”
“丁默肯听我的吗?”
“这件事非你莫属,哪有兔子不吃青菜的。”稽希宗像欣赏一件稀有的艺术品一样,“你真是天生丽质,太漂亮了,没人能拒绝你的诱惑。为了完成组织交给你的任务,必要时要牺牲自己的贞操,甚至生命!”
“这太可怕了,这样的任务我完成不了。”郑萍如发出小羊羔般的呻吟。
“女孩子为国家做特工当然要准备牺牲自己的生命,包括贞操。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利益,为了伟大的抗日事业,也为了我,你别无选择,去做一只勇敢的扑灯蛾!组织在考验你,期待你的成功!”
“没有其他的办法吗?希宗,要晓得我是真心爱你的,你忍心把你的所爱送给你的仇敌?”
“萍如,你是那样漂亮、那样温柔,如果不是日寇打来,我一定会娶你为妻的。”
“既然如此,希宗,我们现在就去大东旅馆开房间,做一对野鸳鸯,做一夜露水夫妻,我要把我的贞操献给你!”
这一夜过的好快,令一对烈火干柴样的青年男女刻骨铭心。天亮了,恋人分手了。郑萍如抱着枕头大哭一场,之后,她去先施公司买来高级的法国化妆品,对着镜子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她以一种“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想法,叫了一辆黄包车,约了唐逸君去极司菲尔路76号找丁默。
“76号”原先是国民党军事参议院院长陈调元建造的一座花园洋房,在极司菲尔路中段。这座花园洋房占地面积很大,四周是高大的围墙,大门两边各开了个小门,没有汽车出入时,大门是不开的。里面有一个班的警卫。丁默、李士群把原来的西式二门改为中国古典式牌楼,在横梁上镌刻了孙中山手书体“天下为公”四个蓝底白色的大字。在二门的墙上,还开了两个枪洞,架着两挺机关枪,对着大门和马路。进了二门是个大院,有固定哨和流动哨,荷枪实弹,如临大敌。
李士群听警卫报告来了两个漂亮女人找丁默,心里一动:一般人对“76号”怕得要命,不要说进来,连往这边望一眼都不敢,这两个女人的胆子够大的,一定有什么目的。于是吩咐特务将郑、唐两人带进会客室,借检查为名,要搜她们的身。郑萍如急得大喊:“我是来找丁校长的,你不能这样对待我!”
正在这时,丁默进来,一听见有人喊“找丁校长”,便问:“哪位要找丁校长啊?”
郑萍如一见丁默,急忙说:“丁校长,我是郑萍如,是你的学生啊!”
丁默一看果然是郑萍如,不由喜出望外:“啊,果然是萍如,几年不见,真长成大美人了,来见过李主任。”他又向李士群介绍:“这位小姐就是我曾经和你提到过的我的学生郑萍如,她的父亲就是江苏高院二分院的首席检察长郑钺先生。”
李士群立即换了一副和气的面孔:“郑小姐,刚才是开玩笑,请不必介意。你们师生叙叙旧吧,我不打扰了。”说完转身出去了。
丁默见他走远了,转过脸问:“你们胆子也真够大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里天天抓人打人杀人,刚才那个人叫李士群,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你来找我不知有何事?”
郑萍如的心落到肚里,她笑盈盈地反问:“丁校长,多年不见,学生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丁默眉开眼笑地说:“我求之不得。但你一定有事,讲给我听听,能帮忙我一定效劳。”
郑萍如说:“我是受人之托。”她向丁默介绍,“这是我的一个女友唐逸君,她的先生叫熊剑东,是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熊先生这次来上海看太太,在租界外被日本人抓了,我们来找你担保。”
“是日本人抓的人,很难办,肯定是抗日分子。”
“我朋友说了,只要能将她先生救出来,她保证他参加和平运动。”
丁默此时与李士群正在暗中较劲,脑子一转,熊剑东是个军事人才,如果他能参加“和运”,可以加强自己的力量,于是说:“我尽力而为,因为,我没法拒绝漂亮小姐的请求。你们回去等我的消息吧。”
当时汪伪集团正在筹备阶段,各方人才,尤其是懂军事的人才奇缺,丁默带着唐逸君去见周佛海,周佛海当时正准备成立税警总团,正缺人手。于是周佛海与被关押的熊剑东谈了几次,也认为熊剑东是个难得的人才。周佛海经过深思熟虑,亲自将熊剑东保释出来,又送其去日本留学。熊剑东后来担任税警总团副团长,成为周佛海、丁默一派的重要干将,这是后话。
丁默办成了这样一件大事,美滋滋地打电话告诉郑萍如。从此,郑萍如经常打电话约丁默出去跳舞、吃饭,丁默开始对郑萍如还抱有戒心,时间一长,自认为自己有权有势,谁不想浮上水?小妞傍大官是一种时髦;再说汪精卫集团里,像周佛海、陈公博、李士群、吴四宝等,谁没有外室,思想上渐渐放松了警惕。
1939年11月23日清晨,天阴如晦,下起了倾盆大雨。家住法租界钟善路202号的庭长郁华,望着窗外模糊的景色,心里忐忑不安。三天前,他接到一封匿名信,他一拆开,从里面掉出一粒子弹,信中威胁他立即改判“76号”被抓特务无罪,并与“76号”合作,否则,将“执行死刑”。为此,郁华请了三天假。“今天去不去上班呢?”经过激烈的斗争,决定还是去法院。上午9时整,郁华提着公文包,冒雨走出了家门,包车的车夫阿金已经等在那里,郁华上了车,正要用雨布挡上,一个身穿雨衣的20多岁的男人冲过来,拔出手枪对着郁华连开三枪。郁华当即倒在车厢里。车夫阿金上前扭住凶手,被其用力挣脱,拔腿而逃。阿金追到蒲石路口,只见凶手钻进停在路边的一辆牌号为“8741”的小轿车中,车子一溜烟消失在马路尽头。阿金立即向巡捕房报警,郁华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死去。当天,郑钺家的门上,被汪伪特务用匕首插着一封匿名信,威胁说:如不与“76号”合作,郁华就是前车之鉴。
郁华被害以后,稽希宗与陈恭澍、郑萍如、刘彬等人商量对策。此时,正是戴笠的上海站与汪伪“76号”在上海滩进行特工战白热化的时候,军统组织屡屡被破获,特工多人被杀害,戴笠气得暴跳如雷,大骂陈恭澍无能。戴笠严令军统:尽快除掉真凶丁默,打击“76号”的嚣张气焰,为郁华和其他被害的人报仇。
稽希宗想:“假如利用郑萍如为诱饵,刺杀汪伪特工总部主任丁默,这一来不但锄了奸,而且可立大功。”于是便对郑萍如说:“戴老板来电,要我们借机除掉丁默。此举不但能狠狠打击敌伪特工总部,而且可以为死去的同志报仇,就是拼上性命,也务必完成任务。”
稽希宗拔出枪朝桌上一放:“萍如,你不是去过‘76号’么?你再去探探虚实,看我们能不能混进去?如果实在没办法,你带上这个,到时候,趁其不备,一枪打死他就完事。”
“不不!我不会放枪,再说,进‘76号’是要搜身的;我就是能打死丁默,我怎么能跑出来呢?”
“这样,你想办法将丁默诱出来,我们伺机动手!”
事到如今,郑萍如已身不由己,说不想干也不行了。于是她借口有人要杀她父亲,泪眼婆娑地去“76号”找丁默帮忙。丁默听了之后故作为难地说:“这是日本人的意思,杀鸡给猴看。郑小姐,你的父亲如不参加‘和运’,也很危险。”说着拉开抽屉,拿出一张表,“这是‘法院同仁会’的登记表,你回去与你父亲商量一下,尽快参加;这个组织由李士群负责,他处处与我作对。否则我也帮不上忙。”
郑萍如的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丁默怜香惜玉,用手绢给她揩泪,哄孩子般地劝道:“好了好了不要哭鼻子了,今天老师请你去礼查饭店吃饭。”
郑萍如娇嗔道:“老师老师,到现在还是老师?你是木头人还是装呆?我难道不是个成熟的女人?我不是来吃饭的。”
丁默心头狂跳,上前悄声对郑萍如说:“走,去楼上我的办公室说。”
这才是郑萍如的目的。他们上了楼梯,郑萍如一副好奇的样子,问这问那,丁默逐一介绍:“这是警卫的房间,这一间是李士群的办公室,最里面一间是我的办公室兼卧室。”他推开办公室的门,让郑萍如进去。
里面是一张办公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交叉的两面中华民国的国旗和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党旗,两面旗帜的下面,是一幅孙中山的画像。在办公桌的前面是两对高级沙发,办公桌后面是一把转椅,靠左边的一侧,放着一张鸡翅木的架子床,床上三面雕龙刻凤显示着原来主人的身份和富有。右侧是卫生间兼浴室。
丁默反手关上门,上前抱住了郑萍如柔软的躯体,就势放到床上,爬上去用嘴乱亲乱啃,郑萍如觉得自己的灵魂已脱离躯壳,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她闭着眼睛,任凭丁默摆布。云雨过后,丁默在浴缸里放满了热水,将郑萍如抱进浴缸里。她觉得口渴,顺手拿起旁边的香槟酒,一口气全喝了,一会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第二天清早,郑萍如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惊醒,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里。丁默坐在自己的枕边,用一条毛巾捂着嘴。
“默,怎么咳得这样厉害?”
“我的身体不行,有肺病,全靠日本药来维持。”丁默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要不是为了治病,我现在肯定在重庆,还是做我的少将处长呢!”“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在这里?”丁默诡诈地一笑:“这是我的浴室。”“浴室?我怎么没看见浴缸?”“你睡在一张棕床上,下面就是浴缸。”“怎么,你天天睡在这里?办公室不是有张床?”
“那是虚设的,我每晚睡在浴室里。你看,这浴室四周装有防弹钢板;我在睡觉前在浴缸上架一个棕绷,早上起来再将棕绷取掉,外人是不会知道的。”
“你真像个老狐狸,难道在76号还不保险吗?”
“你认为我很保险?真是小孩子。”丁默隐忍地说,“我能相信谁?这大墙外面,甚至大墙里面,多少人想置我于死地呢。”他指指隔壁李士群的办公室,“我若不提防着一点,早就没命啦!”
“你也提防我?你根本就没相信过我,你只想玩玩就算了,对不对?”郑萍如装做生气,翻身向里。
“好了好了,我的小心肝,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你。”他上前又将郑萍如搂在怀里。
“复兴股”行动全面启动,丁默一步一步走向死亡陷阱。西伯利亚皮货店,军统特工一招不慎,老奸巨猾的丁默死里逃生,郑萍如身份暴露,身陷囹圄……
二探魔窟,郑萍如这才知道,军统特工混进“76号”刺杀丁默的可能性几乎是零,惟一的一条路是找机会将丁默骗到外面,再干掉他。他们将暗杀丁默的行动,定为“复兴股行动”,“复兴股”是1936年蒋介石国民政府发行的公债。暗语定为“复兴股抛不抛”,“抛”就是行动,“不抛”就是不动。
在上海交易所里充当“44”号经纪人的稽希宗,天天守着电话机等待“委托人”的消息。机会终于来了。
1939年12月21日,丁默要到一个朋友家里吃饭,出发之前,他拨了个电话给郑萍如:“阿如,在家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你把我搞得茶不思饭不想,天天在家什么事都不愿做。”
“好了好了,没那么严重吧,我这两天忙嘛。中午,我去接你,去沪西一个朋友家去吃饭,你在家等我,不见不散。”
郑萍如放下电话后,立即打电话到交易所请示:“复兴股抛不抛?”稽希宗决定了两个行动方案:第一个方案,由刘彬埋伏在郑家附近,待丁默下车时,将其击毙;第二个方案,是万一丁默不下车,就由郑萍如将其引诱至必经的静安寺附近的西伯利亚皮货店,由事先埋伏在那里的稽希宗和刘彬将其打死。
中午12点半左右,门外汽车喇叭响了,郑萍如的心“怦怦”跳得很厉害。她急忙出门,丁默打开车门:“上来吧。”
郑萍如殷勤地说:“到家门口也不进来坐坐喝杯茶?”
丁默看看表:“来不及了,我的大小姐,改天再来吧。”
郑萍如只得转身大声说:“姆妈,我跟丁先生走了!”随即便上了车飞驰而去。
稽希宗只好准备执行第二套方案。
丁默和郑萍如在朋友家吃饭,直到下午才结束。从别人家出来,天近黄昏。丁默对郑萍如说:“你自己走吧,我还要到虹口,梅机关的机关长影佐祯昭今晚在虹口酒家的料理馆宴请76号处长以上的官员。”
郑萍如撅起嘴:“人家出来时,连件大衣也没穿,我要去静安寺的西伯利亚皮货店买件大衣,那里的皮大衣款式最好,你要陪我去!不然,以后就不来了。”
“好啦好啦,我陪你去,我给你买,行了吧?”他用手在郑萍如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敲竹杠!”
“这还差不多。”郑萍如的心又开始剧烈地狂跳,为防止丁默看出破绽,她笑着躺在丁默的怀里,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老奸巨猾的丁默自有他的想法,只要美人高兴,临时停车,不超过半小时,一般是不会出问题的。
当汽车行至静安寺路和戈登路口的西伯利亚皮货店对面时,司机换挡,车停在路边。郑萍如打开车门先跳下去,紧接着丁默也下了车,他走到司机窗前,使了个眼色,司机已明白是“不要熄火”,他点点头。随即郑萍如搀着丁默,横穿马路。该店是两间门面,郑萍如推开西伯利亚皮货店的玻璃门,去挑选大衣。店堂里,有几个男女顾客在挑选大衣。丁默也踱到衣架前,装做看衣服,用眼角的余光,向周围瞟了一圈,店内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他又往外一看,突然发现有两个短打衣着,形迹可疑的人,正隔着落地玻璃窗向他打量。丁默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但依然不动声色地走到郑萍如旁边。
“有没有喜欢的?”
“默,你看这两种样式哪种更适合?”
“这件披风式的我看满适合你的。你慢慢挑吧。”说完还没等郑萍如反应过来,丁默突然一个急转身,迅速走到门前,猛地推开门,拔脚向马路对面狂逃。
“快快快——”丁默的腔调都失声了。
司机猛地一踩油门,这辆1936年出品的美国别克车,就像离弦之箭冲出去。子弹如蝗,硝烟弥漫,丁默的车是进口的防弹保险车,子弹都打在上面,四下乱飞,汽车却毫发无损。当危险过去之后,失魂落魄的丁默将头往座椅上一靠,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点上烟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才慢慢镇定下来,觉得这件事很蹊跷,但一时还理不出个头绪,不管怎样,肯定与郑萍如有牵连。想到这里不觉破口大骂:“这个臭婊子,竟敢来算计老子!”突然,他又觉得此事不宜声张,于是,他拍拍司机的肩说:“老张,今天多亏你了,我有数,不会亏待你的。但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尤其不能让李士群知道!”
当丁默赶到虹口酒家时,影佐祯昭和李士群、吴四宝、王天木、林之江等人都等得不耐烦了,惊魂未定的丁默连连拱手:“对不起,耽误大家久等了。”影佐祯昭笑了笑:“按中国人的规矩罚酒三杯吧!”丁默哪还有心情喝酒,他双手直摆,几乎用哀求的声音说:“今天实在不胜酒力,高抬贵手,饶了我吧,只喝一杯好吧。”
对丁默的反常行为,李士群第一个注意到,待酒酣耳热之际,他不动声色地溜出来,找到丁默的司机问:“丁主任今天遇到啥事了?”司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全兜了出来。李士群冷笑一声,心里说:“那个漂亮的小囡自动送上门,阿拉早就猜到这里面有文章,果然不出所料!丁默呀丁默,这一下阿拉就要侬的好看,不让侬丢个大人,阿拉就不姓李。”他叮嘱司机:“不准告诉丁主任我晓得这件事!”
再说郑萍如是万万想不到煮熟的鸭子会飞的。她挽着丁默过马路时,已发现西伯利亚皮货店门前的稽希宗和刘彬。她心头掠过一丝欣慰,扑通直跳的一颗心反而平静下来,一切都在按方案进行。两个身强力壮的特工,对付一个半老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就是用匕首也能将丁默杀死,成功就在眼前。她手抚摩着衣架上的麂皮大衣,满脑子都是丁默浑身血污躺在地上作垂死挣扎的样子。她完全陶醉在幻想的世界之中。
当丁默突然转身向门口奔去,郑萍如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丁默猛地推开玻璃门向外狂逃之时,她才回到可怕的现实之中,来不及多想,也下意识向外追了两步,想拽住丁默,哪里还追得到?他比兔子跑得还快。紧接着枪响了,“劈劈啪啪”像过年的鞭炮。郑萍如隔着玻璃,眼睁睁看着小汽车跑得无影无踪,稽希宗和刘彬还在开枪。街上传来了警笛声,巡捕房的人马上就要到了,郑萍如来不及多想,赶紧出门,拦了辆“飞云”汽车直奔法国公园而去。
稽希宗等人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细细分析一遍,认为郑萍如暴露的可能性不大,否则丁默也不会来;可能是自己向店内观察时被丁默发现。于是这一伙经验不足的愣头青,抱着侥幸的心理,让郑萍如再打电话给丁默试探一下。
丁默的心理很矛盾,一想到郑萍如可能是军统派来的杀手,身上就紧张得出汗,转念又想她那含情脉脉的倩影,一种难舍难分的情怀油然而生。这时电话铃催命般响了,他神经兮兮抓起来,一听是郑萍如的声音,心里便明白她是投石问路:“默,是你吗?我好担心好害怕,真真吓煞了。都怪我要你陪我去买大衣,我真是好后悔。”
老狐狸丁默假惺惺地说:“小心肝,我是担心你啊,他们是要杀我,你一定要原谅我丢下你一个人跑了。我不跑开就会连累你的,对了,你的大衣买了吗?”
“那件灰背大衣我很喜欢,但要一千块,你又走了,最后我挑了一件马皮大衣,款式还不错。”
“你在沪西舞厅等着,我马上派茅子明把钱给你送去!”因为郑萍如长得实在太美丽了,要想杀她,丁默是很矛盾的,思来想去,决定先稳住郑萍如,以后再想法悄悄处置她和她的同伙。
不料,“76号”的接线员是李士群特意安排的亲信。他窃听了电话的内容,抄送下来,直接交给了李士群。李士群一见,高兴得直搓手,只要抓住郑萍如,便可以大摊其“臭缸”,并由此达到打击和赶走丁默的目的。他立即派人跟踪茅子明,同时出动汽车四辆,派林之江带20多个特务赶到沪西舞厅,却扑了个空,便不显山不露水地撤回来。原来郑萍如怕中丁默的圈套,根本就没有去舞厅,而是躲进了沪西的日本宪兵分队。
过了几天,郑萍如见一切照旧,便从日本宪兵队给丁默打电话,丁默一听是郑萍如,生气地说:“你搞什么鬼,茅子明说你根本没去沪西舞厅。”
郑萍如连连道歉:“我母亲的一个同学的儿子渡边,新到上海沪西宪兵队任分队长,他从日本来,给我母亲带了不少礼物,我们去他那里了。你别来找我,我去看你吧。”
12月26日下午,郑萍如让沪西宪兵分队队长渡边给“76号”的日本宪兵分队队长打电话联系过后,请渡边开着摩托车送她到“76号”去见丁默。她太幼稚了,以为“76号”最怕日本宪兵,有宪兵朋友陪着,再闯“76号”,万无一失。
这一切,全在李士群的掌握之中。他狞笑着说:“看阿拉演一出刘备东吴招亲,定让你小周郎赔掉夫人又折兵!”他立即进行布置:命令门房的警卫人员,郑萍如一到,立即向他报告,不许让丁默知道;他又通知“76号”的日本宪兵队队长涩谷,要他给予协助;最后,他命令第一行动大队长林之江,张网以待。
郑萍如到了,她坐着渡边的车,直接开进了“76号”大门,涩谷在二门迎接他们,当郑萍如和渡边进来后,他在渡边耳边轻轻讲了几句,只见渡边立即跟他走了,并且回过头,用一种疑惑的目光与郑萍如分别。这时,林之江出现在她的面前:“请吧,郑小姐,车等着你呢。”
还是那辆别克车,司机还是老张,车身上的弹迹已补上黑漆,焕然如新。林之江拉开车门时,郑萍如如梦方醒,自己是自投罗网,送到虎口来了。她被押上车,送到忆定盘路37号的“第一行动大队”驻地关押。事后,丁默才接到茅子明的报告,因为此事涉及到丁默本人,自己出面反而会引火烧身,于是只好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任凭李士群摆布。
李士群的老婆带着一群女特务审讯,郑萍如受尽残酷折磨,为保全组织,她一口咬定刺丁只是情杀。在狱中,郑萍如美艳动人,大小汉奸争风吃醋,最后汪精卫亲自下令,军统之花香消玉殒。
李士群对如何处置郑萍如,却煞费苦心。自己或手下人出面,碍着丁默的颜面有诸多不便,想来想去,向老婆叶吉卿去求教。叶吉卿说:“这件事先当男女关系去审,交给吴四宝的老婆佘爱珍出头,我陪审,对了,再叫上周佛海的老婆杨淑慧,加上丁默家的‘大醋缸’,一起去审这个小婊子;由风流案再扯出间谍案,就要让丁默疤瘌眼照镜子,自找难看。说不定还能抓住她后面的人呢。”
李士群一听,拍手叫好。因为佘爱珍是一只“母大虫”,专门负责审讯搜查被“76号”抓捕的女犯;而且手段特别毒辣,动不动便将犯人打得皮开肉绽。于是由叶吉卿为首的几个婆娘和一个女翻译沈耕梅,共同负责去审郑萍如。佘爱珍与叶吉卿不同,她的档次很低,尤其对男女之间的私情感兴趣,她开口便问:“郑萍如,你和丁默是怎么相好的?”
郑萍如在被捕之后,经过反复思考,为保全稽希宗、刘彬的安全,组织不受破坏,决定自毁名誉,将刺杀丁默之事,完全说成是男女感情问题。一听对方这样审问,于是借坡下驴,回答:“那还是我在上中学时,就与丁校长好上了。”
气得丁默的老婆赵敏指着她骂道:“不要脸的小娼妇,你还有脸说!”
佘爱珍得意地又问:“这次是你主动姘他,还是他主动姘你?”
“是我主动姘他。他要我父亲参加‘和运’,否则要抓他,但丁默说,跟了他,就没人敢碰我父亲,于是,我就主动与他姘。”
“这个死鬼,我先收拾这个小婊子,再回去与那个死鬼算账!”果然,丁默老婆赵敏的“醋缸”打翻了。
叶吉卿却直指主题:“郑萍如,你以与丁默的师生之谊为借口,多次来76号找丁默,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郑萍如回答:“因为76号特务威胁我父亲,说如不与他们合作,下场就和郁华庭长一样,所以我就自动来找丁默。”
“为什么向丁默行刺?目的何在?”
“因为丁默对不起我。他这个没有良心的,骗了我的感情,骗了我的身体,又想甩掉我,他这个小气鬼,连一件大衣都是我求他好多天也不舍得买。于是我请人来要他的命!”
“你的情人叫什么?现在躲在什么地方?”
“名字我不能告诉你,他为了我去和仇人拼命,我不能再出卖他。他知道自己闯了祸,已经逃到香港去了。”
叶吉卿说:“郑萍如,小小年纪不要被重庆特工所利用,代人受过实在没有道理,等子弹打到头上后悔就来不及了。这个地方侬要看清爽,拎清楚,只有好好走进来,难得有好好走出去的。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吧!”
郑萍如说:“什么重庆特工?我不认得,我所爱的人,要去爱别人我就要杀了他!我要让丁默晓得,天底下的女人不都是好欺负的!”
一连几天,绕来绕去,郑萍如始终在男女关系上转,对其他问题只字不谈。惹得佘爱珍大怒:“丁默对侬是怜香惜玉,阿拉对侬也要照顾一些!”她大叫:“来人!把她的衣服剥光,吊起来!不要打她的脸,让丁默看了难受,打她的下身,看她以后还勾不勾引男人!”
于是几个打手过来,寒冬腊月的天气,把郑萍如脱得精光,操起藤条抽打她的下身。郑萍如疼得昏死过去,佘爱珍叫人用凉水从头到脚浇下来,她还不解气,亲自抽打不算,还用钢针插入郑萍如的乳头。对一个花容月貌的小姐下如此毒手,连林之江都看不下去,请示了周佛海后,才下令停止酷刑。
其实,对郑萍如的魅力无法抗拒的不止丁默。其中,李士群就是一个,如果不牵涉与丁默争权夺利,他早就下手了。周佛海对郑萍如也是垂涎不已,他曾去看过在押中的郑萍如,答应找机会放她出来。林之江也是个色中恶鬼,他向李士群要求,将郑萍如交给他来审,他可以设法让郑萍如招供。没想到郑萍如趁机给林之江大灌迷魂汤,林之江也被搞得晕头转向的。
所谓“郑萍如间谍案”,审来审去,给人的感觉的确是一次情杀行为,搞得汪伪集团人人皆知,连汪精卫的老婆陈璧君见了丁默也打趣地说:“老丁,当年你办的那个拆烂污的《社会新闻》,造谣汪先生的桃色新闻,害得我们在家里闹了好长时间,没想到你才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丁默老婆赵敏对郑萍如恨之入骨,担心夜长梦多,非要置郑萍如于死地。她联合佘爱珍、杨淑慧等人向汪精卫、周佛海提出:要立即枪毙郑萍如,以防后患。
陈璧君说:“一个郑萍如就能打倒我们这么多干部,这种人比妲己、褒姒还厉害,简直红颜祸水,留着早晚是祸害!”汪精卫一听有理,下令周佛海严惩郑萍如。周佛海只得同意,为了不刺激丁默,1940年2月,汪精卫秘密给李士群下达了处死郑萍如的命令。
要杀死这样美丽的一个姑娘,对任何一个刽子手都是很残忍的。就连“76号”的后台老板、日本特务头子晴气庆胤,也表示出恻隐之心。他在回忆文章中写道:“妖艳的重庆‘白蛇’、蓝衣社女间谍——郑萍如最终也未能逃离被送上祭坛的悲惨命运。她为了躲避76号的追踪,曾在虹口隐居下来。虹口是日本军的驻地,是76号力所不及的死角。郑萍如后来又巧妙地钻进了日本军内部。南京的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二课的一位参谋和上海第十三军司令部一位年轻的大尉参谋,都为她的妖艳着了魔。她出卖的重庆情报和蓝衣社情报以及正活跃于上海内外的游击队动向等等,正是当地日军求之不得的。两位单纯的参谋不问情由地轻信了她,做梦也没想到她以这些来历不明的情报为诱饵,换取了日本军宝贵的最高机密情报。
“我不知为什么,很想救她,哪怕是免她一死也好。我也知道她罪孽深重,可总想救她一下。我之所以产生这种心情,也许因为她是日华的混血儿吧,在她身上流着日本人的血。她虽死有余辜,但为了她那日本籍的母亲,我也想请求饶她一命。我与李士群商量,设法寻求一条可免她一死的活路。但是,李士群哭丧着脸说:‘其实,我也想尽了各种办法,但都行不通。丁默怎么说也不答应,汪兆铭(即汪精卫)先生也下达了关于执行死刑的命令。我已是无能为力了,要是你能给汪兆铭先生打个招呼,或许有用处。’我虽然可怜她,但一想到汪兆铭政府会发生动摇,也只得无能为力了。”
郑萍如的末日是无比凄惨的。直到执行枪毙的前夕,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上刑场。她还给其弟写信说,她在“76号”很好,请其父母、兄弟等不必挂念。她在银行的领款图章请其弟妥为保存,并将其衣服托人带来。
当执行枪决的那天早上,林之江骗她说要带她去虹口买东西,郑萍如高兴得不得了,因为自被捕之后,她还没有逛过一次商场呢。她对着镜子,精心、仔细地打扮起来,顿时光彩照人。她找出了一件又一件的漂亮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着,最终挑选了一件她认为最满意的金黄色的羊毛内衣,胸前挂着金项链和一个鸡心坠子,外披麂皮大衣,还特意在上面洒了点法国香水。一切打扮停当,她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催促林之江上路。汽车经过她熟悉的街道时,她兴奋地大叫起来。汽车终于到了虹口,然而却没有停下来。继续向已成战争废墟的闸北驶去。郑萍如的脸色“刷”地变了,用一种惊恐的声音问林之江:“为什么不下车?商场不是过了吗?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林之江不忍心再欺骗她,只好向她挑明了真相。郑萍如终于明白自己命在旦夕,她流着泪拉着林之江的手,声嘶力竭地说:“快带我走吧,否则就没有机会了,我这么年轻,又这样漂亮,失去我,你会后悔一辈子的。救救我吧!快救救我吧!”
林之江陷于矛盾之中,答应带郑萍如逃走。然而,为防止郑萍如逃跑,李士群等人早作了防范,他知道郑萍如的魅力实在太强烈了,谁也经不起她的诱惑。于是特意加派了人手,并派夏仲明跟车去监刑。刑场终于到了,郑萍如死死地抓住车门不放,在夏仲明的一再催促下,林之江才转过脸去,挥了挥手,让人把郑萍如拖了出去。
郑萍如自知不免一死,只是要求最后打扮一下,她掏出化妆盒,在哭得一道道泪花的脸上,细细地扑上粉,重新画了眉。刑场就设在徐家汇火车站边的荒野地,和畅的春风吹拂在郑萍如美丽的脸上,在太阳的映衬下,好像一朵鲜艳的桃花,这朵绽放的花就要枯萎了。顷刻之间,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变得十分可怕,她痛骂汪精卫、痛骂丁默、痛骂日本侵略者!林之江的卫士不忍心开枪,最后由林之江亲自瞄准射击,对着她的头打了两枪,郑萍如倒在血泊里,玉殒香消。林之江走上前,扒下她的大衣,并从她脖子上扯下了鸡心项链,打开后,里面是郑萍如一张笑盈盈的小照片。
这个不被军统承认的“温柔杀手”就这样被杀害了,郑萍如的父亲郑钺在她被枪毙不久,因悲伤过度而病死。直到1946年,国民政府在审判汪伪汉奸时,郑萍如的母亲郑华君、弟弟郑南阳向首都高等法院控告大汉奸丁默残害亲人郑萍如之事。这时,竟没有军统人员出来证明郑萍如是为军统组织工作的。
幸亏有沈醉出面过问,军统人事处才把郑萍如的名字补上军统抗战时期在沦陷区殉职的烈士名单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