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8日。
晋中战役正式打响了。
徐向前兵团的第8纵队,第13纵队先后在介休至祁县间向敌人发起了攻击,连续攻占了菩萨村、元台、东西泉等十几个村镇,迫近同蒲铁路,切断了敌军北逃退路,致使敌军乱了阵脚。
吕梁部队摆脱敌人围困后,以两个团的兵力将敌第70师围在一个山沟里,激战一天,敌军损失过半,师长侯福俊当场毙命。
在太原坐阵的阎锡山得知徐向前的主力已进入晋中腹地,命令“闪击兵团”向榆次、太谷开进,拉开了与解放军决战的架势。
两军激战五天,阎锡山苦心经营的所谓“铁军”和亲训师几乎全部被歼,敌军援兵闻风而逃。
阎锡山坐卧不安,不到一个星期,他已损失了一万余人。
尤其那支“铁军”被歼灭后,他悲痛不已。
他的“铁军”也是有近十年历史了。其主要创始人就是他的忠实心腹王靖国,那时此人是阎锡山的得力助手,治军很有办法。还是让我们回过头来了解一下他的情况吧。
他与徐向前是同乡,1893年生于五台新河村,早年丧父,自幼与寡母相依为命。在村里人的帮助下读完私塾后考入太原陆军小学。辛亥革命后随山西新军起义,后来又转入保定军官学校步兵科,与傅作义是同学。
1918年毕业回山西任混成旅连长。
1924年任营长。
1927年升任师长。
1930年升任军长。
他发迹后曾为家乡做了一些好事,个人出资在村里办了一所小学,每次回乡都要资助学校一笔奖学金。据有关资料记载,他曾资助过许多在北平、天津、太原等地上大学的贫民子弟。
抗战爆发后,他带领全军参加了雁门关、平型关大战。
1939年9月,王靖国按照阎锡山的旨意,召集了预先选好的十几个军、师级军官到阎的公馆举行秘密会议。
阎锡山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形象极为可怕,王靖国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对他说:“总司令,人员到齐了,请你老人家训话。”
阎锡山盯着大家看了一眼,用那只笨拙的大手掌拍着桌子讲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今天要请大家来这里吗?”
人们互相看了几眼,没有人敢带头说话。
两名留着大辫子的风流女子,略有点胖,摆晃着丰满的屁股从里屋走出来给阎锡山捶背、捏腿。姿态娇作,面露风情。
阎锡山被捶捏舒服,发出了哼唧声。
他身边的这两名女子听到这声音后,似乎得到某种安慰,工作得更加卖力了。阎锡山直了一下腰,抬起右手往后挥动几下,有点像撵苍蝇或蚊子。
两名女子心领神会,自动离去。
屋内仍寂寞无声,阎锡山深深地出了一口长气,望着大家讲:“你们好多人都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我对你们寄予厚望,但你们都太不争气了,处处惹事,时时吃亏,让我失望啊!”
他的语气带有明显的责备成分,这些所谓的精英们个个低头,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蔫不拉塌,毫无军人气质。
接着阎锡山又用沉痛的腔调继续讲道:
“你们不争气,不会组织,不会和共产党、‘同盟会’斗争,这几十个年头跟我算是白学了……”
王靖国有点坐不住了,他很虔诚地说:“我们的失误,请司令训导。”
阎锡山挥手说:“大家都讲讲嘛!”
坐在王靖国身后的骑兵军参谋长温怀光瞅了一眼大家,说:
“我们是军人,是绝对服从司令的。司令让我们组织,我们一定能组织得更好,和司令同生死、共患难。”
阎锡山的面部表情有了好转。
于是,大家接着表决心,言词之间充满慷慨之气,阎锡山越听越高兴。
最后,他对大家说:“我相信你们有能力对付共产党之流的各种与我们作对的组织,希望你们在一起研究一下,想出对策来。”
王靖国又变得活跃了,他对阎锡山说:“我们是否也建立一个什么组织,只有这样动作起来才方便。”
阎锡山笑着讲:“这个主意很好,这个组织应该是有军事性质的,成员最好全由军人组成。”
“还是司令高见。”
“那就这样定,靖国老弟,此事由你操持如何?”
“坚决服从命令。”
几天后,王靖国就将组织方案送交阎锡山核定。
阎锡山看完后,说:“古人常用二十八宿论事,我们就采取二十八宿之义,精心选拔高级军官包括已参加筹备的十数人共二十八人为发起人搞一个组织。”
王靖国说:“还是司令高明。”
“不要奉承了,这都是从书本上学来的。”
“能活学活用就是伟人哩。”
“伟人这个词可不能随便用啊……”
尽管他是这么说的,听来带有谦虚之意,但从他的神情上来看,他当然还是十分喜欢听这种话的。
王靖国深感这个马屁已经拍响了,又装出一副小学生的样子问:“关于这个组织的人选问题,还请你指示。”
“入选人员的确定我认为应该照顾晋绥军各派的代表人物,这个比例怎样掌握,具体由你酌定好了。”
阎锡山的铁军组织开始组建。
王靖国并没有完全按照阎锡山的旨意办,在人选方面,实际上绝大部分都是与自己有密切关系的人。他作为阎锡山的代理,不在二十八人之内,这更突出了他在这个组织中的地位。铁军组织的发展形式规定一人介绍三个人,递层发展。横分为层,二十八人为第一层。按公约“铁血主公道,大家如一人,共生死利害,同子女财产”二十字各为一层。第一层即为“铁”层。纵分为系,按二十八人宿为二十八系。铁军组织因其发展形式定名为“三三铁血团”,兼涵阎锡山统治山西的“山山”之义。但这一名称绝对保密,一般只称铁军组织。
那年冬天的一个月夜,铁军组织举行成立仪式。
王靖国请阎锡山讲话,他就特意站起来对人们说:
“本军从今日起,就要担负起振兴山西重任,我个人安危与我们的军队是系在一起的,也就是说与大家系在一起的。从十几万晋军中挑选出你们这些精英,组建铁军,意义是很大的。这表明你们是人物中的人物,是我晋军的骨干。我相信你们不会使我失望,一定能搞出成绩……”
响亮的巴掌声淹没了阎锡山那粗犷的声音。
这是一个宽大的院子,几十名军人如同木橛子,纹丝不动。
头顶的月亮不动,似乎带有一种湿气,不是那么明亮,光线暗淡,洒落在院里,无形中增添了许多诡秘色彩。
阎锡山讲话完毕,王靖国带着大家突然跪在地上,一起向阎锡山表忠心。
然后又歃血为盟,各自刺破手指,在一方备好的白绢上血书守约,接着举行发起人宣誓。
宣誓人王靖国跪倒在阎锡山面前,宣誓以生命付之组织,与组织共存亡,绝对效忠阎锡山。并宣读以下几项组织纪律:
犯下列各条之一者处死:
1.脱离组织,背叛组织者;2.阴谋破坏组织者;3.不服从组织决议及指示者;4.泄过组织秘密者;5.诬蔑阎司令言论和行动者;6.诬蔑同志破坏亲爱团结者;7.不积极努力组织工作,致组织受重大损害者;8.犯烟、赌、赃、欺之一者。
铁军组织自成立起,即由王靖国直接掌握。对外的公开名称,起初叫整军会。1940年夏,王靖国随阎锡山东渡黄河。后又在太原绥靖公署的整训处增设督训科,由他的亲信王凤山任科长,受王直接领导,专办铁军组织工作。1941年,阎锡山为缓和诸将领对王独揽铁军组织大权的不满情绪,指令杨爱源、孙楚、赵承绶、王靖国、楚溪春、郭宗汾、杨澄源、彭毓斌等组成整军委员会,主管铁军组织工作。于是在王靖国以外的杨爱源等人也都进入了铁军组织,成为二十八人以上的超高层。阎锡山给它取名为特团,以杨爱源为主任特委,其余均为特委。1943年,整军会改为建军会,但不论机构和形式如何变易,都未改变王靖国一人掌握铁军组织的实质,全军人事调遣任免均经铁军组织提出,王靖国权势盛极一时,引起孙楚、赵承绶的不满。
当然,像王靖国这样的人也是有一定组织能力的。他工于心计,善于揣摸阎锡山的意向,及时提出建议,以便博得阎的器重,如左右手。孙楚、赵承绶不满王的言行,王有所察觉。
据说他常对身边的心腹这样说:
“满招损、谦受益,应善于自处处人。孙、赵长于我,我以长者事之。偕行尾后,不敢前趋,受宠不骄,权倾不跋,乃能自全。”
1941年,阎锡山图谋利用社会秘密组织青洪帮,在敌占区进行活动。并自称为民众同山主,令王靖国化名王梦飞为副山主。
1943年,阎锡山为加强其军队的建设,命王靖国依据其建军先建连,建连先建组织,建组织先建干部的思想,拟订建军训练方案。同年秋,阎锡山移驻吉县小河畔亲自进行建军试点训练。王靖国以委员兼办公室主任负全面之责。吉县建军至1944年春季结束后,总结经验,并为照顾各军防务,分区就近进行。王靖国又先后到吉县桑峨镇和隍县建军。期间又兼任北区领导组驻区高干,兼管该地区各专区、县组、政、经、教工作。
1945年4月,阎锡山看到日本的失败已为期不远。为早日准备接收太原,遂由吉县开进,从各部门调集干部千余人,举行“解救训练”。主要目的是培训干部利用青洪帮秘密组织关系,深入敌占区潜滋暗植,建立地下政权。等待日军投降,组织力量迎接阎军。王靖国是洪帮民众山的副山主,受阎命与同志会负责人梁化之,青帮负责人傅存怀和兵农合一负责人薄毓相共同主持这次训练。日本投降后,王靖国奉阎命驻守临汾,相机向解放区扩展政权。1946年1月10日,国共两党签订停战协定。重庆政府陆军总司令何应钦通报阎锡山,暗示山西应在1月13日夜12时停战以前取得有利地位。为打通南同蒲铁路交通线,阎锡山密令王靖国亲自指挥所属第61军及一部分挺进纵队向解放区侯马进攻,限令于13日午夜前攻占侯马车站。王令部队于午夜出动,利用铁路交通便利条件,行动迅速,并有曲沃和新绛阎军的应援,志在必得。不料却遭到八路军有准备的迎头痛击,王部只好退回临汾。
王靖国在当时出尽了风头,胡宗南曾派人前来密见,传达蒋介石旨意,拟调他到河南负一方重任,征询他的意见。王将此事报告阎锡山,阎即电王速归太原。临汾军事交第61军军长梁培璜负责,并升王为第13集团军副总司令。
王靖国从此更加为阎锡山卖命。
这时解放战争已全面展开,临汾至太原的铁路交通线已断,王奉令向太原转进。王靖国以主任的身份亲往寿阳、忻、定等地督征夏粮。事毕,向阎提出组织奋斗团,深入解放区活动。并着重介绍了第49师第1团团长赵俊义发动从解放区逃亡出来的地主富农分子组织起来,配给武器,让他们回乡复仇的经验。阎锡山听了大加赞赏,并经与王靖国等讨论加以完善,成为所谓“自清、自卫、自治”三步骤向解放区扩展的方法,令全军各部门仿效实行。
1947年冬天。
山西大地似乎比哪一年都要寒冷,可是人民群众却如同沉浸在春天的季节里,这是因为他们已盼来了光明,人民解放军已发起了攻打阎锡山的战役。
此时,心里最难过的就是阎锡山了。
他痛定思过,在高级军官面前检讨了自己战略上的失误,并提出了保卫山西的口号。那时王靖国依照阎锡山要把军队建成有基础有团结力的铁军,必须从基层着手,在班排里发展铁军组织的指示,提出巩固军队基层组织的“组训铁军基干”方案。经高干会议决定,指定由王靖国负责。王受命后组成由他任主任委员的铁军基干训练委员会。训练对象是从各部队以团为单位挑选出来的“忠贞可靠”的班长和战士,经过训练考察吸收到铁军组织中。训练中要求学员做到在战场上要死不退,不做俘虏,当场打死倡议缴械投降的人;在班排里团结战士,发现伪装(指共产党),学员回到部队当班长和副班长,阎锡山把他们叫做“铁大梁”和“铁二梁”,不当班长的叫做“铁柱子”,指望他们同他同生死共患难,做其军队的铁基础。在训练中,王靖国大声疾呼:“同生共死有两个涵义。一个是你们参加了组织,就是和阎司令和我结成了生死弟兄,我们要同生死共患难,忠贞组织;一个是‘同生共死’这四个字已是天命决定,就是老天爷已经指示我们同志会必生,共产党必死。你们一定要有这个信心……”
可是,他的铁军还是被徐向前的队伍打散了。当时王靖国横遭指责,只好带着残兵躲开人民解放军的追击。晋中战役,阎军损失惨重,蒋介石急令阎锡山,一定要将徐向前的部队压在晋中全部歼灭。
在蒋介石的策动下,阎锡山下了与人民解放军在晋中举行大规模决战的决心。他对其第7集团军总司令赵承绶说:
“王靖国指挥不力,致使徐向前的部队直入晋中平原,我已经将一个军的人马搭进去了,你知道,19军的参谋长李又唐也被他们俘去,蒋委员长对这次我军暂时失利极为不满,命令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守住晋中。我想派你去南线指挥,你有意见没有?”
赵承绶是尝过徐向前兵团厉害的人,从内心来讲他是不愿意将自己的集团军开到前线,眼看着让解放军吃掉的,但他还是表态愿意当这个南线总指挥。
他对阎锡山说;“晋中战线太长,我请求其余几个军也向晋中靠拢,如能形成集团优势,将共军主力引到平遥一带,方可将其全部围歼。”
正在眯缝着眼睛吸烟的阎锡山,放下那个足有二斤多重的纯铜水烟锅,望着赵承绶讲道:“你放心去吧,我会派援兵来。”
赵承绶将他的部队开到南线后,阎锡山又重新调整了作战部署。
急令34军两个师,由平遥北上。
沈瑞率33军两个师,由祁县南下。
日本军官晋树德率第10总队,由榆次开抵东观,企图在祁县、平遥以东地区,与我决战。
徐向前得知阎锡山调整了战略部署后,也对战略部署作了如下调整:
(一)13纵位于中梁监视东观之敌。
(二)太岳部队插洪善、平遥间,监视平遥之敌。
(三)8纵一部插洪善、祁县间堵溃打援,主力则从平遥东山北依涧正南出击。
(四)吕梁部队位于汾河东岸控制长寿及徐家桥,背水出击,协同8纵主力割歼敌人。
(五)肖文玖所部在榆次以南地区积极活动,配合作战。
从26日起,敌军两个师向祁县、洪善一线发起了猛攻,另外敌33军也尽力向34军靠拢。我吕梁部队渡过汾河后,担负切断两军并拢的任务,以便配合主力部队消灭34军。
可敌人33军的三个团及34军一部从三面对我吕梁部队发起猛攻,我军只好自动撤出阵地,退回河西。
当时徐向前兵团第8纵动作迟缓,未及时出击,致使敌两个军靠到一起,筑起工事。徐向前原来打算诱歼敌34军深入包围,实现各个击破战术,但是这个计划很难实现了,敌军的实力越来越大,如果强行攻击势必要造成很大伤亡,徐向前在指挥所考虑再三,还是下令让部队暂时撤出阵地。
至此,晋中战役第一阶段暂告结束。
我军先后共歼敌17000余人,自身伤亡4000余人。
晋中的夏季酷热难当。
这是一场敌我双方最后较量的战役。
经过几天交战之后,双方虽都暂时停火了,但是决战的硝烟并未退去。这时战局仍相当复杂,徐向前兵团与阎锡山的第33军、第34军已在平、祁地区,形成对峙状态,如果不重新调整部署短期内结束这次战役是不可能的。
徐向前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了。
在一间如同窝棚似的前线指挥所,几个身穿破旧军衣的年轻军官正在一张地图上标点,徐向前、周士第、陈漫远、胡耀邦等人研究下一步的作战方针。
徐向前望着大家讲:“晋中战役已进入关键时刻了,现在敌方对我形成了一定威胁,我们过去定的作战方针得变一下,我认为,就目前敌我双方态势来看,为了一举歼灭敌人,尽快结束晋中战役,应设法调动敌人,采取各个击破方针。”
周士第说:“我同意徐总指挥的意见。”
徐向前讲:“现在北面的榆次、太谷、徐沟、祁县地区,敌人守备薄弱,战场较宽,麦收正在进行。我们的主力应北上,在该地区保卫麦收,断敌粮源,诱敌出动。”
经过一番讨论,最后参谋长陈漫远宣布具体作战部署:
(一)以太岳部队并肖文玖集团围歼太谷守敌,破袭榆太铁路;(二)吕梁部队袭取徐沟;(三)8纵主力控制祁太铁路以南地区,以一部攻歼东观守敌;(四)13纵主力集结东观以南地区,以一部破袭祁太铁路;(五)孙超群、张达志集团切断黄寨至太原的铁路,威胁太原,牵制阎军第68、49师南援;(六)如赵承绶集团由平、祁向太谷增援或回窜太原,我则集中8纵、13纵、吕梁部队及太岳部队一部共九个旅的兵力,在祁太铁路南北地区消灭之;(七)作战时间,定于七月一日黄昏开始。
六月的天气,烈日高照,战地如火。
各部队接到命令后,立即朝指定地点开进。当时战士们一边行军一边作战,挥汗如雨,体力消耗很大,减员甚多,作为总指挥的徐向前对此事是十分清楚的。他也很爱护自己的部下,也希望大家好好休整几天,攒足了劲再作战,可是这是行军打仗。他对年轻的政治部主任胡耀邦说:
“眼下各部队都存在体力消耗过大,减员多的实际问题,从内心来讲,我是多么想让我们的前线指战员好好休养一下,但为了创造战机,还得争取时间,这个你懂吗?”
胡耀邦说:“我明白,时间就是胜利嘛!”
“你讲得对,现在各部队的士气如何,就看你的了,政治工作一定要跟上啊!”
“请总指挥放心。”
“你们政治部门在这个关头要发挥作用,要加强政治思想工作,号召各部队发扬吃大苦、耐大劳的精神,克服一切困难,按既定部署行动。”
于是,一场有声有色的政治思想工作在各部队迅速展开了。
三天后的一个黄昏。
徐向前正坐在指挥所院内的一棵核桃树下闭目养神,一个作战参谋突然从屋里跑出来对他说:“总指挥,请你接电话。”
他回过头问:“是哪儿来的?”
“是8纵王新亭司令员打来的。”
徐向前站起来走进室内,拿起话筒说:“我是徐向前,请讲吧。”
“总指挥好,我是王新亭。”
“你们那里情况怎么样?”
“报告总指挥,气温太高,非战斗减员太大,大家实在走不动了,能不能休息两天,缓一缓劲再走?”
徐向前用十分严厉的语气讲:“这坚决不行,走不动爬也要爬到指定位置,延误战机,我拿你是问!”
王新亭似乎还要作什么解释,徐向前却接着讲:
“现在是关键时刻,我们在和敌人抢时间,迟一步就会让敌人溜之大吉。”
“时间就是胜利。如果慢慢腾腾,瞻前顾后,哪有战机可捉,胜利可言?”
关于在这个关键时刻的兵团作战情况,徐帅后来在回忆录中曾做了叙述:
“断敌交通是迟滞敌人、防敌北窜的有效手段,也是我军争取时间、创造战场的重要一环。晋中平原,地势狭长,中间有同蒲铁路直贯南北,敌人占据一系列县城和铁路沿线据点,既可坚工固守,又利运动集结。打不赢我们,一昼夜之间,便能逃之夭夭,窜回太原去。在这种情况下,大力破袭铁路,控制沿线重要据点,便成了关系整个战局中的一个决定性环节。7月2日,我太岳部队以一昼夜急行军,插入太谷、榆次间,配合肖文玖集团,展开大规模的铁路破袭战,这对阻击敌人北窜,逼敌进入我预设战场,起了重要作用。
“赵承绶发现我主力向北运动,6月30日,即令所部停止在洪善地区的攻势,准备回师北窜。7月2日,敌33军主力进至太谷地区,34军及10总队亦向祁县集结。平遥、介休两县城,仅留一些新兵团及土顽部队防守。汾河以西的交城、文水、汾阳、孝义地区,尚有守敌第69、70两个师。
“我们决定,首先集中兵力歼敌主力,而后回师横扫汾河东西两岸之敌。当即令8纵紧紧咬住祁县敌34军,并以一部攻占徐沟;太岳部队及肖集团顶住太谷之敌的进攻;13纵袭占东观镇,力争将敌人逼入徐沟、太谷、榆次之间的三角地带,予以包围全歼。吕梁部队置于河西,阻敌第69、70师渡河东援。
“7月3日至6日,战役最吃紧的地方,在前线的太岳部队和肖集团那边。他们在榆次、太谷间,连续破袭铁路、桥梁、据点,迅速控制了北起东阳镇、南至董村的地段,斩断敌人逃往太原的通道。同时,兵团获悉忻州一部敌人企图窜回太原,即令孙、张集团在太原以北伏击,将该敌歼灭。敌人极为震恐,从7月3日起,先后以9总队、71师全部、46师1个团及10总队等9个团的兵力,配属装甲车3辆、山炮30余门、轻重迫击炮40余门,在数架飞机掩护下,轮番向董村猛轰,敌赵承绶33军军长沈瑞亲自坐镇指挥。榆次守敌亦出动两个步兵团和一个机炮团,南下东阳镇,向我肖集团阵地猛攻。这是一场十分激烈的阵地争夺战,敌攻我防,打了三天三夜。敌人火力强,拼上死命,要突破我军阵地,逃往太原。我给刘忠和肖文玖下了死命令,不管多么疲劳,伤亡多大,也要‘钉’在那里,坚守到底,绝不能让敌人跑掉!部队真是好样的,以一当十,以百当千,人在阵地在,同敌人反复拼搏,白刃格斗。坚守董村的太岳第41团,打退优势敌人的多次进攻,毙伤敌千人以上。有个连打得只剩下9个人,阵地屹立不动。该团战后荣获‘稳如泰山’的光荣称号。
“我军守如礁石,粉碎了赵承绶沿铁路北逃的梦想。7月6日夜,敌被迫离开铁路,企图从榆次、徐沟间夺路北窜。这就进入了我军的预设战场。我以13纵及8纵一部,追击敌34军,抢先一步插入徐沟以东、子牙河以南、尧城镇以东地区,断敌归路;以太岳部队及肖文玖集团西向接通13纵;以吕梁主力跨河东进榆次西南永康地区,堵溃打援;令8纵主力7日攻占祁县,歼敌37师师部及两个团,8日北上徐沟东南地区,合围敌人。至此,3万多敌人完全陷入我包围圈中。
“我和周士第的兵团指挥所设在徐沟以南的张家庄,我因身体不好,坐着担架去的。我们最伤脑筋的是兵力不足,生怕敌人突围而逃。那时,我军冒着酷暑烈日,连续行军作战,疲惫至极,且减员甚大。抓来的俘虏,来不及训练教育,就补充到部队里,开小差的不少。8纵一个主力团,每连不足70人,最少者仅27人。13纵36旅为人数最多的部队,每营只剩两个连,每连两个排,每排两个班。我们的火力武器,又远远不及敌人。如果敌人集中兵力,猛攻一点,组织突围,我们就很难达到全歼他们的目的。”
据徐向前元帅回忆,当时之所以能取得胜利,这与敌军长赵承缓指挥失误有关,此人当时用兵不当。
一是兵力分散。
那是一个炎热的晚上,阎锡山的一个军正在几个小镇上休息。
军长赵承绶带着几个师长、团长与几名花枝招展的妓女跳舞,他们没有想到此时人民解放军已在夜幕中向他们的阵地扑来,东方破晓,敌军仍在酣睡,赵承绶回到前方,一个值班参谋才向他报告说:
“共军已对我们形成了包围之势。”
“你说什么?”
“据侦察兵报告,徐向前的主力已开到了我军北线阵地的外围了。”
这时赵承绶才有点慌张了。他鼓着眼珠说:“为什么不早报告?”
站在他面前的高个子参谋胆战心惊地说:“这个消息是天亮后才报上来的,我当时很着急,但又找不到你……”
“不要讲了,统统的都是饭桶。”赵承绶惊恐不安。
参谋转身要走,赵承绶挥手讲:“立即通知,让各师师长跑步来开会。”
因为他的一个军拉的战线太长,尽管各师长是骑着马奉命往军指挥所赶的,但太阳落山后,大家才到齐。
眼看着战火已燃烧到屁股上了,赵承绶一改过去拖拉作风,只好长话短说,直接给各部队分配任务。
二是犹豫迟疑。
赵承绶这个人,昏庸无能,决断力差。他虽感到处境岌岌可危,但拿不定主意,全凭原泉福摆布。原泉福是个日本人,骄傲得很,瞧不起“土八路”,认为突围不必要,决心在现地“同共军决一死战”。这样,敌人先是兵分三路,攻了一下,攻不动便收兵防御,企图依托优势火力和野战工事,与我决一雌雄。我们乘机调整部署,以13纵位于北及西北,8纵位于西南,肖集团位于东北,太岳部队位于东及东南,紧缩包围圈困敌于东西20里、南北不足10里的几个村庄内。
赵承绶集团完全陷于我包围圈中了。这时的战机是速战速决,一鼓作气,将敌干净、全部、彻底消灭。徐向前决定,立即发起总攻,自西而东,逐村夺取,分割歼敌。8纵因重炮火尚未调上来,要求推迟总攻时间,徐向前没有同意。
7月10日拂晓,总攻的号角吹响。
我8纵、13纵一马当先,分别从西南、西北两个主突方向,向敌发起猛烈进攻。位于东南和东北方向的太岳部队及肖集团,担任助攻任务。晋中平原的村落,周围均筑有坚固围墙,房屋密集,多砖瓦结构,敌顽固据守,垂死挣扎。我军以山炮、野炮为骨干,配以平射迫炮,猛摧敌村沿火力点,开辟突破口,掩护步兵突入,横冲直撞,破垒灭敌。经两天一夜激战,“三李青”及东西贾村、大常镇、南庄等地均被我攻克,敌34军大部被歼,敌人伤亡过半,残敌逃至西范。在此期间,赵承绶令34军一部向我辋村阵地猛突。肖集团指战员顽强阻击,与敌拼搏,十日一天即打退敌七次冲锋;敌一度突入村内,我与敌展开农屋争夺战多个小时,敌毫无战果可言,反而损失了300多名士兵。
士气越来越低落了,赵承绶这时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只好改变计划,将兵力暂收回来。
士兵们包括一些中下级军官对赵承绶指挥失误很有怨气。
他却扬言:“一时失利,说明不了什么。我们暂时退回来可以依托优势火力和野战工事,在这里与共军决一雌雄,徐向前的部队都是土八路,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大家多坚持几天,将他们拖住,太原就会派飞机来援助我们,到那时他徐向前有三头六臂,也逃不脱我们的手心……”
阎锡山曾给赵承绶许愿派飞机来助战,但这只是一张空头支票。
赵承绶集团3万兵马已完全陷于徐向前兵团的包围之中。
又是一天过去了。
前线无战事。
赵承绶没有敢轻易动手,没有粮吃,许多士兵进村抢粮。
徐向前对指挥所的人说:“现在是时机,赵承绶不动,我们就动。贵在速战速决,一鼓作气,我们应利用敌喘息之时发起进攻,将他们干净、全部、彻底消灭。给晋中战役画一个漂亮句号。”
此时参谋长说:“8纵王新亭来电说,他们的重火炮还没有调上来,请求推迟总攻时间。”
徐向前用强硬的语气讲:“应立即发起总攻,自西而东,逐村夺取,分割歼敌。至于8纵因重炮火尚未调上来问题,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总攻时间不能推迟。”
此时远在太原的阎锡山惊慌不安。
他没有想到徐向前会吃掉自己的一个军。
他坐在公馆里咒骂了一会儿徐向前后,就慌慌张张地发布了一道命令:
命令第45师、49师及40师一部组成“南援兵团”,从太原向榆次西南开进,接应赵承授部突围;命令晋中各县兵力,向太原集中。
12日夜。
徐向前在前线指挥所当机立断调整了战略部署。
各部队的部署情况是这样的:
以13纵及太岳部队主力继续围歼赵承绶残部外,各部队均用于追击和堵截企图北窜之敌。
以8纵23旅及太岳两个团、吕梁7旅1团东向,堵歼逃离太谷的敌9总队;以8纵24旅及吕梁部队组成“汾西集团”,西渡汾河堵击河西逃敌;以肖文玖集团由辋村开抵王香、内白村一线,堵溃并打敌“南援兵团”;……13日,我东路部队于朱村地区全歼敌9总队,进而占领太谷县城。
14日,我“汾西集团”将河西两万多敌人截于太原、交城,一举歼敌8000余人。
16日,赵承绶集团的最后据点小常村被我攻破,万余敌人全部被歼。
21日,参战部队完成了对太原的包围。
至此晋中战役胜利结束。
被俘的敌主要将官有:
第7集团军中将司令官赵承绶、中将参谋处长杨城。
33军中将军长沈瑞、少将参谋长曹近谦。
徐向前得知赵承绶被俘后十分高兴。
他笑着对周士第说:“此人也是我五台同乡,我们两家离得很近,小时候我们在一起上过学哩。”
周士第说:“同学相见在战场,是很有意思的,你想不想见他一面?”
“一定要见,此人留下,对我们日后解放太原有用。”
“那我就让人把他送到这里来吧。”
“送来,我要见见这几个人,将我军的政策向他们讲清楚,可以利用他们去做做工作,争取在攻打太原时少流血。”
徐向前说的这个老同学赵承绶是阎锡山手下的一个得力干将。
他生于五台县槐阴村。18岁考入太原陆军小学。辛亥革命时曾参加过山西新军起义。后来又考入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五期骑兵科。曾任排长、连长、营长、旅长、骑兵司令、军长等职。
当他成为解放军的俘虏后,心情很不平静。他担心徐向前会杀了他。有一天,徐向前突然会见他时,望着他问:
“你还认识我吗?”
“你是子敬(徐向前的字)吧!”
“老同学的眼力还是不错嘛!分手这么多年,你发福了。”
“说来惭愧啊!”
“哈,有点‘英雄’气概嘛,是不是还想为蒋介石、阎锡山不成功,则成仁呢?”
“不是这个意思。我对不起你哩。”
“晋中决战,你我双方伤亡几万人,已经不是老同学之间谁对不起谁的问题了……”
“我有罪。”
“知道这一点就好,我们共产党是讲政策的,只要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为人民做有益的事,我们就欢迎。”
“我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有这个想法更好,你有何打算?”
“我是历史的罪人,准备学习反省。”
“我们下一步就要向太原进攻,你愿不愿意为我们做点事情?”
“只要用得上,我会尽力。”
“那好,你就留在我们这里和与你一起来的那几个将官组成一个军事工作组,向阎锡山等人做工作,希望我们能用和平的方法解决太原问题。你的旧部很多,有不少人都在带兵,也许他们还会听你的话哩。”
“我一定努力去做。”
被俘的高级将领赵承绶等人被留了下来。
在这次战役中,我人民解放军共歼敌正规军7万余人,另俘虏2万余人,总计歼敌10万余人。俘敌赵承绶以下将官16人,毙敌师以上军官9人,阎军主力第七集团军总部及5个军部、9个整师、2个总队全部就歼,击落敌机3架,缴获各种炮3704门、步机枪3万余支、火车头15个、车皮207节,其他军用物资及粮食无数。晋中的灵石、平遥、介休、祁县、太谷、榆次、汾阳、孝义、文水、交城、清源、晋源、徐沟、忻县等14座县城,全部解放。
党中央为此发来贺电,祝贺晋中大捷:
聂荣臻、薄一波、徐向前、滕代远、肖克、贺龙、李井泉、周士第诸同志及华北和晋绥人民解放军全体同志们:
庆祝你们继临汾大捷后,在晋中地区歼灭敌一个总部、五个军部、九个师、两个总队及解放十一座县城(按:至中央发电时,榆次、晋源、忻县三座县城尚未解放)的伟大胜利。晋中战役在向前、士第两同志直接指挥下,由于全军奋战,人民拥护,后方努力生产支前,及各战场的胜利配合,仅仅一个月中,获得如此辉煌战绩,对于整个战局帮助极大。现在我军已临太原城下,最后地结束阎锡山反动统治的时机业已到来。希望你们继续努力,再接再厉,为夺取太原,解放太原人民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