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头部队一个军已经进入了宁夏地界。
郭南浦先生已做好了动身的准备,原计划这次前去做二马工作的共有四个人,除郭老先生外,还有马锡武、王延翰、裴建淮。他们过去与二马都有深交,又是西北地区有一定影响的回教上层人物,可是后三个人都不愿去。最后只能让马守礼和马宏道等人陪同郭老先生先行一步。
临行前第19兵团的甄华同志对他们说:“你们这次去,主要是做马鸿宾的工作,如果他们能立即表示和则更好,即使他们现在不愿意和,经我们解放军一打,他们会和的,无论如何要争取他们。马守礼同志可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和对我们解放军的见闻给他们宣传一下,效果会更好。”
马守礼原是国民党中宁县县长,是1949年4月彭德怀部队刚进入西北就率本县自卫队起义的。后来积极参加工作当上了共产党的干部。他与宁夏二马也有私交。
他表态说:“请首长放心,我这回去凭三寸不烂之舌要说通他们。”
“很好,到了宁夏,你们可以以郭老先生的名义给彭总写信,报告工作情况,另外还要与我们的部队加强联系。”
他们在解放军的护送下乘汽车朝宁夏驶去……此时杨得志正在随同部队徒步行走在黄土高原上,进入一个小县城时,天已经黑了。杨得志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
“我们原地休息,但不能占住民宅,我们同几个兵团负责人也不进城,就住在城郊的这座破庙里吧。”
杨得志走进庙里,铺开一张地图看,一个警卫员跑进来报告:“首长,外面有一个国民党军官要见你。”
杨得志感到惊奇,问:“他叫什么名字啊!”
“他没说,只说你认识他。”
“那就请他进来吧。”
一名40多岁的汉子,身穿破军装,没有佩带任何武器,蓬头垢面,跟在警卫员身后进来,见到杨得志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说:“你是杨长官吗?我的恩人啦!”
杨得志望着他,觉着面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此人。他上前一步,扶着他说:“我们共产党是为人民谋利益的,你给我下跪干什么,起来说嘛。”
那人站起来双腿仍在打颤,说:“你真是杨长官啊。不记得我了?”
“你是……”
“我叫马奠邦,是81师179团的团长,前年在陇东被你们抓住,后来又放我回来了。”
杨得志想起来了。
这个人原是马鸿宾部队的,被俘后彭德怀亲自接见他,他深受感动,彭德怀对他说:“我们准备释放马鸿宾部所有军官,你先走一步。”后来给马鸿宾写了一封信让他带回去了。
马奠邦只担心共产党会杀他,没有想到却对他很好,还要放他回去,他只好说:“长官,让我留下来吧。”
“你回去好,等兰州解放了你可以率部队起义嘛。”
“我一定起义。”
“另外你告诉马鸿宾,你们中宁县还关押着我们十几个人,让他放回来吧。”
“我一定设法放他们。”
彭德怀将他送到门口,又说:“你们的长官马鸿宾是个好人,我们长征时在同心县,听当地老百姓说他是个好人。”
习仲勋从外面回来,对马奠邦说:“回去代我向马鸿宾问好,我们过去还是有交情的嘛。”
他拿着解放军发的路费回到宁夏,马鸿宾没有责备他,没过几天就将关押的十几名共产党员放了。
他对共产党的了解当然是真切的,他听说彭德怀的部队已进入宁夏,于是独自一人离开军营,偷偷来见杨得志。
杨得志将他让在木板床上坐下,问:“马团长现在干什么?”
“还在队伍里。”
“是哪个部队?”
“还是马鸿宾的那个军。”
“任何职?”
“在35师当师长。”
“现在住在哪里?”
“在固原一带。”
“那我们又要交手了啊!”
“不敢,我是绝对不打你们的,我准备起义哩。”
“很好嘛,但现在你先不要动,到时我们再联系。”
“我一定听你们的。”
马奠邦又向杨得志谈了一些宁夏守军的情况,就骑着高头大马走了。
从西安来做马鸿逵父子工作的孟宝山因特务加害而离开宁夏。
他来到宁夏保安司令部,找到副司令马晓云说:“老长官走了,他主张我与马敦静谈,可他不想谈了,你说怎么办啊?”
马晓云将他带到一间小屋说:“你啊!长了几个脑壳,现在风声很不好,蒋介石安插在这里的特务正在抓你哩,还来找我干什么?我们是老交情了,政见不合没有关系,你快离开这里。”
“我不想走了,和谈不是没有结果吗?”
“这样吧,现在共军已大兵压境了,老长官还没有转移到一个安全地方,虽说到了重庆,但马敦静仍担心他的安全呢,国民党那一帮人,还有你们共产党在那里的地下工作者,谁敢保证不去找马鸿逵的麻烦,这都难说呀!”
“那你说怎么办?”
“我们可以先签个秘密协定,不要张扬出去,让共军先不要向宁夏开进了,等马鸿逵那里有了消息,一切都好说。”
“可能不好说呀!”
“为什么?”
“你不是说马鸿逵是蒋介石派人弄到重庆去的吗,他在那里,怎么敢向他儿子下起义的命令?”
“是呀!”
“解放军不可能不进入宁夏,你们不和谈,双方打起来,还谈什么?”
“那我们也不怕,俗话说狗急跳墙,我们会来一个焦土抵抗,开放各渠的水,使宁夏变成一片汪洋,部队化整为零去打游击,此时,共军即使占了宁夏也是一片废墟。”
“这样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这是老掌柜走时交待的。”
孟宝山非常生气,又去找马敦静了。
马敦静的态度很不好,他说:“还谈什么?我是不愿意发动战争的,可是现在我们同心县一带的部队节节后退,共军先头部队步步紧逼,这不是诚意和谈,是政治阴谋。”
“现在你态度不明确,共军怎么能不动?”
“和谈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处了。”
“不对,和谈对你的部队和宁夏人民都有好处。”
“是这样吗?”
“我们可以分析形势嘛,现在共军已打到了南方,西北也只有宁夏这块地方了,不走和平道路还有什么出路。难道你愿意让宁夏被战争毁灭?”
马敦静的情绪反复无常,他不停地吸烟,可以看出他也是很矛盾的。一个涂着口红的美貌女人走了进来,年纪很轻,她送来了两杯清茶,没有走的意思。马敦静使眼色,她才离开了。
“还是让我再考虑一下吧。”马敦静喝茶。
“不能再拖了。”孟宝山望着他说:“如果我们暂拟定一个具体办法,解放军军事进逼自会停止的。”
“你有何良策?”
“我可以先去向杨得志的第64军军长曾思玉说明,宁夏兵团过去和现在都不愿和人民解放军作战,目前双方暂停军事行动,彼此互不侵犯,一旦马主席回宁夏,再研究双方签字。”
“能行,将来解放军与宁夏方面的联系就由你和马晓云负责。”
“咱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你明天就去,到同心一带与共军接洽。”
9月13日。
孟宝山一人搭车向同心县走去,天气不好,下着毛毛细雨,道路泥泞不堪,车开得很慢,大约走了3个小时,进入马家河湾时已听到了枪声,过了一会儿,马敦静的几个骑兵团从前面撤回来了。
一个军官说:“车不能再前进了,共军已打过来了。”
司机掉头就跑,孟宝山只好下车,徒步往前走。过了一会儿,后面来了一辆汽车,被他拦住,上前一问是马鸿宾父子派的几个和谈代表准备与解放军接触。
孟宝山认识他们,就又坐上车一起往前走。
一个小时后,已遇上了解放军的先锋团。
于是他们停止前进,进了一个小村,在这里等候第64军首长。此时从兰州来的郭南浦先生一行也到了这里。他们都是为和平而来,有几个人过去就相识,坐在一起都很激动。
孟宝山问郭南浦先生:“你老人家中宁去过了?”
“刚从那里回来,准备向解放军首长报告情况呢。”
“马鸿宾的态度如何?”
“已同意起义了。你那边呢?”
“一言难尽啊!”
“怎么了?”
“马鸿逵已跑了,马敦静态度模棱两可啊!”
“思想转变有个过程嘛,马鸿宾父子当时也有顾虑,我见到他时,他对我说,还谈什么,解放军的先头部队已把我的一个团打散了,这怎么解释,我们本来就不想打呀。”
“看样子他也有怨气嘛。”
“是的。”
“最后他怎么说?”
“他当然和平了。你也许不知道,他前一阶段为了和平的事飞到绥远找董其武去了。”
“他们是老关系了嘛。”
第64军首长还没有到,他们又在一起谈了马鸿宾和董其武的交情。
原来在郭南浦到中宁的第二天,马鸿宾就飞到绥远去同傅作义和董其武、邓宝珊商谈起义的事。
他说:“你们在这里起义,我也准备带我的那个军起义,近日共产党派的代表郭南浦老先生和我谈了,现在国民党兵败如山倒,没有什么指望了。”
董其武说:“很好啊,投奔光明,才有出路,当时我也有顾虑,现在就想通了。”
“我已想好了。”
“你不但要带你的那个军起义,还要做做马敦静的工作,他是你的侄儿,可能会听的。”
“娃娃大了,他听不听我的难说哩。我已经与他父子没有什么来往了。”
“还是做做工作吧。”
“我回去试试。”
马鸿宾回来派人去找马敦静,可是马敦静却说:“我们的部队我自己会管,不要他多操心了。”
马鸿宾只好摇头说:“他不听我的,会死无葬身之地,他的那点兵能抵挡住共军?真不知深浅哩,都是他老子把娃娃的前途害了……”
又响了一阵枪声,第64军的首长来了。
曾思玉军长、傅崇碧副政委接待了他们。
曾军长笑着对郭南浦说:“我早已得知你来了,真是辛苦了。”
郭南浦说:“为和平奔走是老夫的心愿,谈不上什么辛苦。”
“马鸿宾那边有何动静?”
“他已经同意和谈了。”
“同意和谈为什么还派兵阻止我军前进?还想争取时间?”
“不是的,他们说他的部队绝不打解放军,他的那个81军由他儿子指挥,已下令原地待命。”
“他们为什么不来与我们签订协议?”
“正在准备呢。”
“那还得请你再去一次中宁,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起义,我会保证81军官兵及其家属的生命财产安全,我们说话算数,我的部队可以暂在这里等待他们的回话。”
曾思玉转向孟宝山说:“你也很辛苦,听说马鸿逵已经逃跑了,马敦静的态度有什么变化没有?”
孟宝山说:“至今仍不明朗,但他同意暂不与你们交战,让你们不要再前进了,可以坐下来谈。”
“还在耍花招嘛!我们也不怕。”
孟宝山接着说:“他有故意拖的意思。我曾与马鸿逵谈过,他也表示可以和谈,但最后走了。马敦静一直坚持让你们停止前进,等马鸿逵到了一个安全地方,就与你们签协定。”
“宁夏各界的态度怎么样?”
“多数人赞成和平起义,有几个高层军官也被说通了,但就是马敦静态度不明确。”
“他让我们与他签一个互不侵犯的协定是阴谋,如果拖下去后果就由他负责好了。”
“是的,他也曾给我讲,要放水抵抗,将宁夏烧成焦土,将部队化整为零,流窜打游击的打算,此话前几天还说过。”
“我们不怕,你再去与他谈。”
傅崇碧说:“老孟,你和郭先生一起去中宁县,同国民党宁夏当局联系和谈问题,我们部队今天就住在大红沟、马家湾一带。”
马养斋突然站起来说:“请你们千万不要再前进了,马敦静的部队还是很有作战能力的,前一段他不是把你们的一个师在兰州围住了吗。”
他讲这话一下激怒了曾思玉军长,他相当生气,站起来说:“老孟,你与这个代表回到中宁,要马上通知宁夏当局,告诉他们一声,我们64军今天晚上就要进入中宁县,他们不出来,我们一定要打进去。”
气氛变紧张了,曾思玉也年轻气盛,对和谈已显得不耐烦了。
孟宝山吃惊地说:“请曾军长不要生气,还是给和谈留一点时间吧,今天就不要进城了。”
曾军长吊着脸吸烟。郭南浦老先生转身对同道来的马养斋说:“你就是多嘴,乱说什么,难道解放军还怕马敦静吗?他们不得已推迟前进,全是为了和平。”
马养斋不言语了。可是曾思玉仍不表态,坐在他旁边的傅崇碧接着说:“还是郭老讲得好,我们要打,他马敦静还能撑住?我们是为了整个宁夏人民的利益。这样吧,你们还是走,原计划不变,我们暂时不动,等你们的消息。”
他又转身望着曾思玉说:“怎么样?老曾,就这样办吧。”
曾思玉点头:“可以。”
吃完饭,他们就坐着汽车走了,解放军所有部队都停止了前进。
马鸿宾的部队已离开中宁开到黄河北岸的卫县城去了。
下午他们来到中宁县时已是一座空城了,原来马鸿宾的骑兵部队在马鸿宾的第81军撤走之后,也慌忙退出了县城。
孟宝山问郭南浦先生:“郭老,他们都跑光了,这可怎么办?找谁去联络呢。”
郭南浦问:“电话破坏了没有?”
“不清楚。”
“你快派人去看一下,我们只能直接去银川了,马鸿宾的部队当然没有问题,关键是马敦静那边。”
一个没有逃跑的连长将孟宝山带进县政府机关大院,费了半天劲,电话总算接通了。他问:“找银川的哪一个?”
孟宝山说:“先要警备司令部,我要与马晓云司令说话。”
电话通了,马晓云对和谈一事根本做不了主,他说:“此事军长虽交待过,但他没有讲明,我怎么能做主?”
“那你叫一下马敦静,告诉他兰州方面的郭南浦先生一行也来了,希望他能高举起义大旗哩。”
没有几分钟,就把马敦静找来了。他在电话里问:“谈得怎么样,他们现在何处,是否还在动?”
孟宝山说:“我与64军的曾军长谈过了,他们同意暂时缓进,现在部队全在大红沟一带,没有动,他们希望你能有一个明确的答复。”
“听说郭老先生也来了?”
“对,就在这里呢。”
“这样吧,你和他一起来银川,咱们再说吧。”
“解放军还等回话呢。”
“派人去告诉曾军长,希望他们暂时住在大红沟一带。如果没有吃的,我们可以送粮食去。近日不能再前进了,否则我留在中宁的那两个团会抵抗的。”
马敦静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孟宝山对郭南浦说:“情况不妙啊!他还是那么固执,还说什么这里的两个团会抵抗,他还在做梦,他的部队早已弃城而逃了,抵抗什么。”
“你应当把话讲明了,让他快派和谈代表来,我们等他们。”
“这不可能,他一时不会派人来。”
“我们只好去银川了。”
“只能这样。”
“那你给曾军长写封信,派人立即送去,就告诉他,中宁已无守兵,我们决定明天去银川了。”
天黑之前,孟宝山派人开车去大红沟给解放军送信。郭南浦对他说:“明天我们天一亮就动身,路上全是马敦静的守兵,你最好与银川的马晓云沟通一下,让他通知沿途守兵不要拦我们的车。”
孟宝山又与银川的马晓云取得联系,双方约定所坐汽车上插小白旗一面,作为记号,可以顺利通过关卡。
第二天清晨,他们又出发了,小雨又下了起来,路仍不好走,日近黄昏,他们才到达银川。
出面接待他们的是省政府秘书长马廷秀。
他们被安排在省招待所,再没有人来看他们,其实马敦静已将他们软禁起来了。孟宝山要求见马晓云,但他也躲起来了,郭老先生更是着急,不停地发牢骚,让他去找马敦静,可是他往哪里去找呢?他们连大院都出不了,大门口全站着卫兵。
正在他们着急之时,中午马鸿宾来看他们了。
马鸿宾身着便服,戴着眼镜,很像一个学者。他笑着说:“你们一路辛苦,和谈的事好说,我与郭老已谈了,我儿子的那个军起义是没有问题的,已退出战场了,何时双方签协定,由解放军定。”
郭南浦说:“你的意见已转告解放军了,他们也同意,现在就是马敦静的宁夏兵团问题多,你说怎么办?”
马鸿宾说:“我与他们父子没有往来,老孟不是一直在与他们打交道吗,敦静的态度究竟如何?”
孟宝山将马敦静向解放军提的要求向他说了一遍。
马鸿宾说:“还是有进展嘛!”
郭南浦说:“我特意为和平而来,他这个年轻人却不露面,依我看是没有诚意,将会误了大事。解放军的作风我是了解的,他们根本不把宁夏兵团这点兵力放在眼里。那个姓曾的军长我见过,也是火暴脾气,弄不好真会打起来的。还是请你出面,去做做马敦静的工作,你毕竟是他的长辈嘛。”
马鸿宾摇摇头说:“我与他老子这几年矛盾很深,没有什么来往,可他临走时仍担心我会吞并他的军队,叫我与他一起走。我这么大年纪了,走什么,国民党政府的那帮人脸色也不好看哩,我才不会去受那个气。”
郭南浦笑着说:“你老人家是明智的,不去是对的,共产党也讲信用嘛。”
三个人都笑了,马鸿宾似乎很健谈,他向孟宝山讲了一会儿自己的历史,最后说:“我可以去做敦静的工作,郭老年纪大了,先在这里休息,你明天再到中宁走一趟,去告诉解放军,让他们停止进兵,我的和谈代表随后就到。”
当天下午,马鸿宾就和郭南浦进了马敦静的公馆。
虽说二马之间不和,但马敦静对马鸿宾还是比较客气的。他从屋里出来,在大门口与他们俩人握手时说:“老伯伯来看我,真不敢当,我本应早去看你,只因公务缠身,实在走不开呀!”
马鸿宾说:“你现在是宁夏的大人物了,哪里还有空去看我这个老汉哩。”
“哪里的话,老伯伯才是我们的长官哩。”
“这位我不介绍你也能认出来,他就是从兰州来的郭先生,他与你大大交情深哩,他可是为了你们的前程而来的。”
马敦静假惺惺地向郭南浦鞠了一躬,说:“欢迎老先生来,我也常听父亲提起过你,你是兰州城里有名的中医。”
“虚名而已,你这个中将长官才是有名。”
马敦静将他们带进自己的会客室,忙让人去弄瓜果,他的那个小妇人从后屋走出来,礼节性地向马鸿宾问好。
这个房屋已变得很乱了,马鸿宾已看出马敦静也做了随时逃跑的准备,他边喝茶边对他说:
“静儿,你大大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现在到重庆去干什么,你们在兰州会战时,没有出兵,蒋委员长很生气,能放过他?再说那个马步芳也不会说他的好话,兰州丢失,责任大家都有。蒋介石能在大陆坚持多久,能算出来了,他将逃到台湾去,你大大也有可能去。他会后悔的。我们马家先人对党国可以说是很效力的,为了国民政府,把我们先人从血堆中创下的基业全赔进去了,到头来能有什么结果?我们是地方武装,不是蒋先生的嫡系,他经常打击我们,你父亲在政府那边和我一样,也没有什么要好的人说话,只能受气。他如果到了台湾,那帮家伙能容他安身?你还是果断一点才对。”
马敦静解释说:“我也不愿意看着宁夏再起战火,但解放军步步紧逼,我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还和谈什么,如果他们有诚意,就暂住原地,我们双方可互不侵犯嘛!”
郭南浦说:“马军长的意思我明白,但现在解放军已进来了,你得快下决心,万一再打下去,还有什么好处?我这么大年纪了,在兰州亲眼看到共产党的为人办事,很敬佩。他们对我们回家很有情谊,希望你早下决心啊!”
马鸿宾说:“双方军队暂时都不要动,当然可以,但要让解放军长期不动就难了,我们是败兵之将,条件不能太高啊!”
马敦静仍坚持说:“我还是那句话,让他们停止前进,等我老头子有了可靠消息我自然会下决心的。”
马鸿宾摇头:“你娃娃是不知深浅,解放军又不是没打过你,为什么要听你的呢?你会误事啊!”
“我什么都不怕,现在解放军已将我的一个师打垮了,如果他们继续前进我就抵抗到底,你可以先向他们投降,人各有志,我不想这样做!”
“你靠什么抵抗?是那点军队吗?”
“军队打散了不要紧,我们可能退到牧区或沙漠里去打游击嘛!”
“你小子真是硬种啊!”
马敦静不说话了,坐在那里抱起他父亲留下的那个铜制水烟锅子划火柴吸烟,他本是吸大烟的,看样烟瘾的确很大,连续吸了十锅,仍抱着烟锅不放。
马鸿宾脸色苍白,坐在那里不停地喝茶。这时郭南浦开口了,他对马敦静说:
“马长官的话我是不赞成的。你父亲走了,他要在,也不会这么讲。你准备将部队拉到大沙漠里去打游击,那好嘛,人民解放军可是打游击出身,这一点你不清楚?你们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到后来总会被他们消灭,这是事实。至于你想掘堤放水,那将是罪上加罪,也根本不可能阻止解放军前进。”
马敦静有点烦了,他站起来说:“谁让你这个老头子来教训我?我们宁夏的事,不要你来管,给我滚回兰州去吧!”
郭先生是一个有绅士风度的人,他怎能受这屈辱呢?只见他脸色突然大变,望着马敦静咬牙切齿,说:“你想干什么?我就是不走,要眼看着你小子在这里走投无路!”
马鸿宾站起来,也骂:“你这个小子,不要把事情做绝了,郭老是我们西北地区伊斯兰教界的领袖哩,你这么无理。”
争吵声惊动了马敦静的夫人,那个年轻女人忙从里屋跑出来,骂了马敦静几句,然后向马鸿宾说:“他说话没有机关,请老伯伯不要生气,我已做好饭了,请你们先吃饭,有事再说吧。”
郭南浦已走了,马鸿宾也接着站起来往外走。
马敦静和夫人跟出来,挽留他们吃饭。郭老先生没有理他们,仍往外走,马鸿宾收住脚步,望着他们说:
“我们享用不起哩!”
说毕就和郭南浦一起上了自己的小汽车,离开了马敦静的公馆……随后马鸿宾果然派出自己的和谈代表正式与解放军和谈起义的事。
这是9月19日上午。
国民党第81军军长马惇靖一行4人乘坐羊皮筏子来到中宁县附近黄河上游的一个沙滩上,准备与解放军第64军副政委傅崇碧签字。
在这片荒沙上会谈很不方便,傅崇碧对马?靖说:“我们今天在这里相会很有意义啊!”
马悼靖说:“毛主席共产党比蒋介石好,我们就跟他干。”
“我们欢迎你们。”
“起义是我和父亲的心愿,能实现我很高兴,只是前几天我们没有派人来,还是有点顾虑呢!”
“有顾虑可以理解,但你们早就应该放下武器,前几天的交手我们就不该发生。”
“我们决没有与解放军为敌的意思。”
“那就好。”
“我来只代表我们81军,咱们可以在这里签一个和平协定。”
“你有诚意谈,不如到岸上去,进中宁县城,我们可以详谈嘛,这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怎么签协定。”
马?靖的顾虑没有了,他说:“那我就跟你们进城。”
“这就好嘛,我们双方都应信任才对。”
于是他们乘坐傅崇碧的车进了中宁县城。
来到解放军第64军军部,曾思玉军长也很高兴,当他看到身着国民党将军服的马?靖只带了两个不是军人的亲戚,他自己也没佩带任何武器时,笑着握手说:
“马军长来我双手欢迎,你不带一个卫兵来,这说明你是相信我们的啊。”
“感谢曾军长给我们这个机会。”
“和平起义是为国为民做好事嘛,北平的傅作义将军、还有绥远的董其武将军他们都带了好头,我们也不会亏待他们。”
“这我相信,但我们这里是少数民族地区,我们起义就有人有顾虑呀!”
“我们解放军进驻也是暂时的,起义后这里仍交给你们来管理,这是党中央的指示。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对我们军队有约法八章,我们的指战员一定会遵守。另外我们共产党也有民族政策,请你放心。”
“我放心。”
“你们是回民,我们尊重你们的风俗习惯。我们中国是由许多民族组成的,每个民族都有义务建设好这个国家。”
“我们回汉本是一家人。”
“你父亲的身体怎么样?”
“上年纪了,但精神还可以。”
“他是一个好人,很开明,这里的人民都说他的好话哩。你们的部队起义了,我向你和你父亲保证,你们全家所有的财产是不会受任何侵犯的,也一定安全。”
“感谢你们了,这也是我父亲最关心的问题。前不久有人还来阻止我们起义,说什么共产党说话不可靠,今天与曾军长一见面,我们完全打消了顾虑。你们之所以能获胜,就是说话算数,为人民着想,有人支持。”
会谈气氛很友好,马惇靖是一个很直率的军人,他开明,很有思想。一个多小时后,经双方反复协商,就达成了协定。
最后他们正式在协定上签了字,至此国民党第81军通电起义。
协定的全文如下: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9军兵团与?国民党第81军和平解决协定中国人民解放军为保存国家人力物力财力,遵照毛主席、朱总司令颁布的和平解放八项原则,经双方代表数度协商做出如下协定:
(一)国民党第81军遵照指定地点集结,听候按民主制度的原则整编军队,并由人民解放军派政治委员、政治工作人员进行工作。
(二)国民党第81军应保护一切武器、物资仓房,不得破坏、转移、隐藏、盗卖,应准备点交。
(三)国民党第81军应将莫家楼船只于20日22时移交申家滩解放军,石空渡船只21日7时移交解放军。
(四)国民党第81军应即停止中(卫)、银(川)公路之运输。
为了以上四项条款保障迅速执行,特作以下具体规定:
(一)第81军应立即将部队集结在中卫以东至李家营子,中卫以西至张家营子城北,王家营子以北地区给解放军驻防。
(二)第81军应立即让出人民解放军东进宁夏——经中卫镇乐堡以北通道。
(三)在国民党第81军确实履行上项条件后,人民解放军保证该军全体官兵生命财产安全,允许部队不放下武器。但第81军不得有任何损害人民利益的破坏交通的行为。
本协定于9月19日19时签字生效执行。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9兵团全权代表曾思玉(签字)。
国民党陆军第81军全权代表马惇靖(签字)。
中华民国38年9月19日双方签字,并合影留念。
最后曾思玉和傅崇碧还设宴款待了马靖一行。
当天,马惇靖就返回部队集合全体官兵宣布了与解放军正式签字的情况。
全体官兵听后欢欣鼓舞,当天晚上会餐庆贺。这些本土官兵本来就反对打仗,这几十年他们离开家人,在战场上奔波,都盼过太平日子,今天他们的美好愿望终于实现了。
几天之后,解放军就派了一批政治干部来帮助改编这支起义部队。
接着就将其正式命名为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北军区独立第2军,并举行了授旗仪式。
中央军委任命马惇靖为该军军长,甄华为政委,杨遇春为参谋长。
同时还任命了师、团两级军官。这些人大都是马惇靖的原班人马,此事对马鸿宾父子和官兵影响很大,他们都很激动,认为跟共产党走是对的。
同年12月,宁夏军区成立,王道帮任司令。
一年之后,因马惇靖工作出色,又被中央军委任命为宁夏军区司令员。
1954年该军区撤销,马惇靖(马鸿宾第三子)脱下军装,来到兰州就任了甘肃省政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