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手笑狂夫,为色忘躯。施坑设阱陷庸愚,静夜探丸如拉朽,图遂欢娱。
云雨霎时无,王法难道。探骊自谓得名珠,赢得一时身首断,颈血模糊。右调《浪淘沙》
事成是何名目,事不成如何结果,这是杨椒山先生论主张国事的。我道人当国家之事,果能赤心白意,慨慷担承,事成固不求忠义之名,事不成何妨为忠义之鬼。独有做不好事的,或出孟浪,或极机巧,事成总归奸盗诈伪,不成不免绞斩徒流。这结果,这名目,大有可笑。但担着这没结果,没名目,去图名图利,还道贪几时的快活,也不免是个剖腹藏珠。若到酒色上快活,只在须臾,著甚来由要紧?这正是太祖高皇帝六论中所禁:“毋作非为。”奈何人不知省。至京师为辇毂之下,抚治有府县,巡禁有五城,重以缉事衙门,东厂捕营锦衣卫。一官名下,有若干旗校番役。一旗校番役身边,又有若干帮丁副手。况且又有冒名的,依傍的。真人似聚蚁,察密属垣,人犹自不伯。今日枷死,明日又有枷的;这案方完,那案又已发觉。总之五方好究所集,各省奔竞所聚。如在前程,则有活切头、飞过海、假印、援纳、加纳、买缺、挖选、坐缺、养缺各项等弊。事干钱粮,上纳的有包揽、作伪、短欠、稽延之弊。买办的,领侵、冒破、拖欠之弊。尝见本色起解,比征参罚,不恕些须。及落奸解奸商之手,散若泥沙。况功令森严,本色完纳,极其苛刻。十分所收,不及一二。及至一不堪驳回,竟如沉水。茶蜡、颜料、胖衣,拖欠动至数年。买铁、买铜、硝黄,拖欠动至数万,弊窦百出。至刑名,在上则有请托贿赂;在下则有弄法侮文。都是拿讹头光棍的衣食。所以京师讹棍盛行。我想这干人,毕竟是伶俐人。不晓伶俐人,偏做得不伶俐事。人说他拿讹诈人害人,天故令他昏昏,作出杀身之事。我说这都图前忘后,见利忘害,浑不从名目结果上作想耳。
思则愚作圣,昧则愚作狂。名洁与名污,分之只微茫。
这人姓王,排行行四,越中人。流寓京师,人叫他小王四。他生来有一种羊肠大行的心术,假做出一种洞庭溟渤的襟怀。上交的是一辈权势监厂内官毛实,生事府卫勋戚管家;中间有一辈紧要衙门胥吏番旗;下至一干打得起枷得起、会捕风会捉影泼皮无籍。故凡遇有些痕迹的,这不消说是他口中食了。买休,则捱身打合。不买休,便首的首、证的证,不破家丧身不歇。甚至安分富民,又会借事飞扎。所以在京师出了个名,起了家。便有几个有风力的城上御史,拿他不倒。纵使拿倒要处他,只除了是圣上圣旨,其余非常大分上,毕竟弄来,脱却身去。
噬人疑虎狡疑猱,幻出黎丘术更幽。
纵使王章悬象魏,也看漏网出吞舟。
家有一妻二妾,至亲有兄弟王三。倚着撰钱容易,每日闯朝窠,走院子。看见那有颜色的妇人,务要弄他到手方歇。一日打从器皿厂前行走,只见一个孩子喊:“热波波、火烧哩!”正喊时,却听得小弄内答应一声道:“卖火烧的。”这一声阿,恰似:嘤嘤花底三春鸟,惹得行人步屧迟。王四听得这声儿娇,便做意缓着步走。恰见弄尽头,掀开芦帘,走出一个女子来。恰似:
一技红杏篱边出,招飐东风态度徐。拿着十个黄钱,递与孩子,在柳条筐子内拣了六个火烧,四个波波。这番王四却看得仔细:晓妆未整绿云松,梨蕊似,淡烟笼。眼波流玉溶溶,脸微红,不亲脂粉偏工。青青两朵出巫峰,春纤嫩,玉新砻。更长难寸减,弱且多丰。这娇容,应惹得意儿浓。右调《系裙腰》
王四直瞧了他进去,问孩子道:“这是谁家女子?”孩子道:“是兵科写抄老陈的女儿,还没有吃茶哩。”王四道:“待咱娶来,做第三个小老婆。”着个媒妈子到他家中去说。这老陈也是南边人,家里穷,在科中替写抄度日。一妻张氏,一子陈一,年纪二十岁。也好与干光不光、糙不糙人走动。一女叫做大姐。这媒妈子走到他家,先贺喜道:“你老人家一天喜哩。这边王爷,是京师里最出名,最了得,有钱有势的。他有一位娘子,因生产瘫了,起不得床,没人掌家。他知道你家大姐生得好,又能干,特著老媳妇来相求,去做位掌家娘子。”问起详细,却是小王四。那陈一是个没见识小伙,道:“王老四是京师来得的人,咱们托着他,后边也有好处,这是使得的。”老陈道:“咱止得这一个女儿,咱正要招得个财主,一家靠他养活。”倒是张氏道:“这亲事不是一会定得的,待咱从长计议。”总是:
袅袅女萝蔓,依附慎所择。引枝向蓬麻,窃恐中道折。
后来访得小王四家中已有了两个妾。张氏道:“这样人,真是京花子,杨花心性。有了妻,又去娶妾。有了两个妾,又撇了娶第三个。日后再见个好的,安知不又把我大姐撇下。”故意把言辞支着,道:“我小户人家,看得一个女儿,我夫妇要靠他养老,是要寻个单头独颈人嫁他,不与人做妾。”往返也说了几次,陈家只不肯。
肯将幽艳质,误嫁轻薄儿。
到后来,王四道:“他既要嫁个单身,我兄弟王三,还没有妻,我娶与王三罢。”又有那闲管的,对陈家道:“这厮学骗了一个人。许了他,知道配王三,配王四?就是王三,名说兄弟,其实在他家提篮把称,小厮一般。”以此,陈家只是不允。歇了几时,凭人说合,与了一个当军的,叫做施材。家里有间房儿住,又有两间收租,两名军粮。一名自己当差操,一名每月用二钱四分,御马监买闲。一月共支两石糙米,每石卖票与人,也得八百黄钱,值银一两,尽够买煤烧,买酒喝。陈大姐嫁着他,甚是过得日子。早晨炕前种着火,砂锅里温着水。洗了脸,先买上几个火烧馍馍,或是甜浆粥,做了早饭。午间勤力得,煮锅大米或小米饭,吃两餐。不勤力得,买些面下吃。晚间买些烧刀子,有钱买鱼肉荤腥,没钱生豆腐葱蒜。几个钱油,几个钱酱醋,权且支过。终日夜不落炕坐着,也算做一双两好。
饥有黄粱倦有毡,便于何处觅神仙。
齐眉更是多姣女,不用神游赋洛川。
忽一日,本管奉文,拨他昌平州到皇陵上做工。央情去,说不脱。念妻子是小男妇女,不便独居。把大姐寄居丈人家,自往做工。昌平离京六十里,一去两个月,没有信音。央人问信,有的道:“内相叫去家中做工去了。”有的道:“做工不过,被内相难为走了。”又有的道:“出墙砍柴,想被兵马抓去了。”并没实音。陈大姐自己拿出钱来,央哥哥去,也不得实信。似此年余,陈大姐活活守寡。
卜尽龟儿卦,刀头杳未期。空房虚枕簟,灯影独身移。
其时有个阮良,是金华人,年纪二十四五,与陈一结为兄弟。时常来家走动,也是不怀好意的,每每用言撩拨。这大姐却也正气,不甚理阮良。他常道:“施姐夫久没音耗,想是不在了。妹子笋条儿年纪,花朵般模样,可不为他耽误了,也该活动一活动。”这老陈是本分人,道:“有夫妇人,谁人娶他?我一时嫁了,或是他丈夫不死,泥捏不出个人来,须吃他官司。”阮良道:“妹子若肯嫁,我衙门熟,替他先讨一执照,怕他怎的?”倒是陈大姐道:“有的吃有得用,嫁些甚么。”
萍逢亦夫妇,荜户有幽贞。
似此又经月余。忽一日,两个人走入来。后边一个人,青衣方巾,带着眼纱,项下系着一条绳子,一同进门。不由分说,将老陈一起拴了,拿到内巡捕衙门,下了五夜铺。陈一慌得不敢出头,人上央人打听,是兵部一个书办,做造假印札付,说老陈曾替他卖一张与人,内臣衙门,有钱生,无钱死。虽皇上洞鉴情弊,曾于安民厂火灾,严敕戒谕内外缉事衙门,却也不能尽革。老陈虽辩得无干,却也急卒不得释放。
官法惨如荼,胥恶毒如虎。通神无十万,何以免棰楚。
只见阮良走来道:“这件事明是冤枉。但衙门中,也不单冤你一人,除是大财力,可以挣脱。我看王四是个有手段人,他曾要妹子做小,不若我如今说合,把妹子与了他,包你就出监门。”张氏恰在焦燥时,道:“只说恁王四!有天理他自出来。”陈大姐也将阮良瞅上一眼,道:“我不嫁,不要你闲管。”阮良笑道:“大姐,夜间长,怕抓不着人苦。”陈大姐恼了,道:“走走!以后休来讲这样胡话!”也是当有事。阮良吃了一个没趣,出门走不多路,早迎着王四。王四道:“小阮儿那里走!”阮良要讨好,道:“我今日为好,倒着了个歪辣姑气。”王四道:“是谁臭淫妇蹄子,吃了豹子心来,敢恼我兄弟?待我去采他毛,与兄弟出气。”扯着要走,道:“是那娼妇家?”阮良道:“不是娼妇,是不承抬举的陈大儿。我道你丈夫没个影儿,老子为事禁着,不若我做个媒,送与哥哥,待哥哥摆布救他父亲。那小淫妇,没好气的,倒把咱嚷乱,不许咱上门。就是陈一,咱虽比不得待哥哥,也是名色兄弟。不拦这一拦,任他掉嘴。”王四道:“这等莫恼,慢慢奚落他,且到咱家吃杯酒。”
觅得青州从事,屏除平原督邮。人道顿除烦恼,我忧易起干矛。
谁知这酒,却吃得不好了。到家,王四叫拿酒来。先摆下一碗炒骨儿。
一碗肉灌肠,还有煠鸡,烧肚子,响皮,酒是内酒。正待吃,王三恰走入来,王四山叫来坐下,吃着酒。阮良又说:“陈大姐母子不听他言语,可恶。”王四叫道:“陈大直恁高贵,我好歹要攮他一攮。”阮良道:“我也要攮他一攮出气。”王三道:“他又不肯嫁咱们.怎攮得他着?”常言道:色胆天大,加了酒,又大如天。王三想一想,道:“我们乘陈一母子不在家时,用强撮了他来,放在家中,任我意儿。”阮良道:“四哥,这等我却攮不着了。”王四这莽夫,又想了一想,道:“我有一个绝户计,弄断了他根,便占了陈大。”也没得说,附厂阮良耳,说了几句,道:“明晚就用着你。事成二十两纹银,与你讨个好嫂子。”王四还悄悄与王三说了,王三道:“只太狠了些。”当日酒散。
断金在三人,鬼计蔑天地。谁知酒里谋,酿出杀身计。
次日,是二月初五日。陈家娘儿们在家,愁官事不得结,没个门路去救老陈。只见阮良跨进门道:“昨日喧了几杯寡酒冲撞,今日特来赔礼。”陈大姐听了不理,回着脸向炕里壁坐了。陈一道:“兄弟,你要来往,以后言语谨慎些。”阮良道:“大姐怪我,干娘也还有些不喜光景。我且与他去吃三杯。”陈一道:“罢,罢。”阮良扯定不放,两个一径去了。此去呵:寻欢未见三杯酒,入够难完七尺躯。去了一会,约莫起更时,张氏道:“夜紧,怎不回来?”却见阮良手里拿着一件,是陈一穿出去的旧青布道袍,急急进门道:“我适才同老一吃杯酒,吃了出门,遇着张秃子,道老一欠了他甚银子。一个要还,一个没有。两下相争,操铺。叫我来将这道袍子为信,要你快去救他。”张氏道:“我有八个月娠,身子粗大,行走不便。”阮良道:“正要你这身子大的,人才害怕。定要你去,我扶着你走是了。”一手带搀带扯,扯出了门。陈大姐不知甚事,在家怀了鬼胎。不期这边,阮良果是请陈一吃酒。天将昏黑,到得器皿厂前。阮良道:“厂里近有个私朝窠,咱与你顺便瞧一瞧家去。”强拉了走。走到一土坡子边,没人家处,陈一不提防,王四一砖向太阳打来,跌晕在地。王三阮良加上几脚,登时气绝。三虎伺一羊,性命那可保。阮良从身上剥了海青,来赚张氏。一到,见儿子跌在地下,正低身看时,三凶一齐动手,也结果了。
诡计觅欢娱,狂谋图所忌。可怜母子身,横尸路旁里。
阮良道:“陈大姐如今没人管了,我们同去。”又从张氏身上,脱了他一条绢裙。阮良当先赶至陈家,陈大姐正呆坐在炕上,对着一盏孤灯,等不见个消息。陡见阮良赶到道:“你母亲去,相争推跌,晕去。教我把裙作信物,要你去。”便向炕前来扯。陈大姐道:“我去没帐。”又见一个人进来,也来同扯,道:“去,去。”大姐此时慌张,急待声唤。阮良却从桌上,抢过一把厨刀,道:“做声便杀你!”先来人便来掩住了口,又一个闪进,吹息了灯。阮良把身子在陈大姐身上只一靠,陈大姐早被压倒炕上。二只手各有人扯住,阮良早将小衣扯去,抬起脚来,拔了个头筹。
涧花抱幽芳,含香向岩壑。那堪蜂蝶狂,纷纷恣轻薄。
陈大姐挣挫不得,口中气吐不出,任他无状了半晌。方完,又一人道:“小淫妇,我几次讨你不肯,今日也到我手里。”来得更是凶暴。陈大姐也只得承受,心里想道,这定是王四了。又是半晌,侧边的道;“你已像意,也该丢了让我罢。”第二个人抽得身起,又一个扑来,却放了掩口的这只手。陈大姐便急嚷道:“强盗杀人奸人!四邻救命!”一声喊叫,这人连忙扒起。陈大姐也走身起来,早被这干人,搀的搀、推的推、扯的扯,撮离房门。内中一个,将他拴膝裤桃红线带解去。正待转出小弄,弄口早有人闻得叫声,起来开门了。这三人只得丢了陈大姐,一哄而去。
蜂狂蝶横苦磋磨,零落寒香无几多。幸得护花铃索密,一枝犹得在岩阿。
陈大姐略定了神色,整顿衣服,自与邻舍说这苦不题。
巧凑是内巡捕把牌,闸夜。这把牌好走僻静地面,骑着一匹马,带了一对番青板子,远远随着一对橄榄核灯笼。黑影子里似两个醉汉,倒在土坡边:“快叫人与我拿来,打他个醒!”去拿时,却是两个死尸,不知是甚人打死。忙叫地方居民,灯下简认,数中有一个道:“这男人似厂前住的陈一模样。”把牌就差人押这人,去唤苦主家属。一行人赶来,陈大姐正在那边,说哥哥母亲被骗去,不知下落。听得差人说,已被打死在器皿厂土破下,放声大哭。
恨是红颜多薄命,顿教骨肉陨沟渠。
把门锁了,与几个邻舍,来见把牌。诉说哥哥先被阮良说请酒,哄出来。母亲也是阮良说,哥哥与人相争操铺,哄出来。不知仔么打死。二更时分,还同两个人来强奸。内中一个,听他说话,是小王四。两个好了,因叫唤邻人知觉,赶散。把牌即差各地方邻佑,协同番旗抓拿。嚷乱了一夜,去时都已走了。都拿得些家属亲邻,展转供攀根捉,三日里都自远地拿来。只为人命事大,虽是党与他的多,也停阁不来。冤魂相缠,要逃也逃不去。
天心严报复,王法惩奸顽。堪笑痴愚辈,牢笼欲脱难。
三人这一逃,已是递了供状了。把牌据陈大姐口诉,逐节研审,夹的夹,打的打。人命,王四是主谋,阮良王三是下手。行奸,初次是阮良,二次是王四,王三行奸不成。打死陈一,起手致命是王四,后边是阮良、王三。打死张氏,阮良先踢肚子,以后王四、王三,踢打至死。奸陈大姐,持刀恐吓,解膝裤带,推的是阮良。掩口,扯左手,扯的是王三。吹灯,掩右手,搀的是王四。一一供招明白。一似:
鉴炳秦宫,鼎铸神禹。奸状虽幽,出之缕缕。
管巡捕是马太监,他看招由,杀人强奸,都是干大辟。至张氏腹有八月?之孕,母毙以致子亡,虽非殴毙,但致死有因。简验已明,他竟以杀死一家无罪三人具题,参送刑部。近来刑部,因批驳严,参罚重,缙绅中视如畏途。十人中八九孝廉官生,殊少风力。凡系厂卫材营题参,并不敢立异。不过就他供词参语,寻一条律例,与他相合。拿定一人有重无轻,有入无出,为保官保身妙策。这原参三命,部中也作三命。将王四拟了凌迟,阮良王三拟决不待时。疏上,幸圣主敬慎刑狱,道腹中有形无生,果否可作三命,批着该部再谳。前番刑部依捕营,这番刑部体着圣意,不敢拟作三命。将王四、阮良、王三,俱拟斩罪。时阮良已因几处夹打,已死在刑部了。奉皇圣旨:王四着即会官处决,阮良戮尸,王三监候处决,陈大姐发放宁家。文书房写了驾票,并红本送至刑科。科官签了,校尉赍至刑部。锦衣卫官将犯人绑缚,同刑部官押赴西角头。此时,都察院已委出御史一员,在彼监斩。王四到此,便十张口也辩不来,八只臀膊挣不出,二十双脚也跑不去。平日酒食扛帮光棍,一妻二妾,也只好眼睁,看他砍头罢了。
莫落今时泪,须思当日差。请看陈氏子,何故殒泥沙。
总是王四穷凶极恶,天理必除,故神差鬼使,做出这样勾当,奸时又说出这两句供状。且天下有杀了两个人,不偿命,强奸了人,不做出来的么?若使当日打死了陈氏母子,再弄死了陈大姐,这事便不知出于何人,为地方邻佑之累不小。若使三人撮了陈大姐去,藏在僻处,从容奸淫,事不发露。人还道是陈大姐与奸夫谋杀了母兄,不知逃走何处,也是不能明白的疑案。我所笑的是:
华堂画栋,日居不过容膝;锦衾绮帐,夜寝不过一簟;
炮龙炙凤,所供仅止一口;珠襦纨袴,所被仅得一身;
竭骨髓以奉骷髅,尤是色;作马牛以为子孙,尤是财。
只看为一陈大姐,把自己一妻二妾,不能白首,不知付之何人。为一二十两银,把自己一条性命,不得保全,竟至死于刑戮。所得何在,至于如此?至于陈大姐的丈夫与父亲,人说出都是王四这干人机智。陈大姐丈夫,尚无踪迹。他的父亲,反因此得昭雪。看此光景,机心何益!若使这干奸徒,平日也想到,事成不过一刻欢娱,没甚好名目。事不成必至破家亡身,又随你甚热心,也都冰冷。惜乎三思的人少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