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漫道女子守閨門
聰明智慧不同群
權辭能使守獄信
叔姪相視淚沾襟
話说狗皮脸闻聽愛姐之言,“却不枓小小閨女,你却極会说话。你既是誠心看望叔父,俗語說何官无私,何吏无弊。若是住衙門不丢鬼,除非狗不吃屎。雖說鑰匙带進官宅,俺夥計們誰无两把鑰匙?女孩家这般遠來,這二百錢我一點也不要,你捎進去,叫你叔零碎使罷!”愛姐說:“大爺莫非嫌少么?”狗皮瞼说:“你既說嫌的話,我却得收下。”接過錢來带在身上,又說:“小閨女閃在一旁,待我與你開门。”言罷,用鑰匙將那锁开,愛姐随他進去,復又將門锁了,领定爱姐往裏而來。唱:
小爱姐随他進监淚汪汪,眼前里不辨南北与东西。猛然间举目留神仔細看,不由的心下着忙吃一惊。看見了幾個手镣带着鎖,又见着几個腿上流血腥。聽的那木籠以内人叫苦,又聽的匣床以上人哼哼。正居中果然有座獄神廟,里邊廂神像恍惚看不清。两耳边尽聞一片人喧嚷,俱带着希油嘩啦锁子聲。正是這愛姐走着心害怕,头前里禁卒開言把話明。
話说狗皮脸领定愛姐,来至孙继高面前,说道:「孫相公起來罷,你姪女給你送飯来了。”继高閉目說:“大哥少要取笑,我那姪女,才六七岁娃家,焉能前來送飯。”狗皮脸說:“我焉有哄你之理,你姪女現在厫房門外等着看你,跟爺們到獄神廟里去罷!”继高說:“我這棒疮疼痛,不能行走。”狗皮脸說:“待我挽你一把。”遂用手挽定继高,出了厫房,愛姐舉目看見,那個模樣,大非他叔往日的面貌,不由的眼中落下泪來。唱:
小爱姐一见他叔淚不乾,目视那受罪形容甚可憐,但只見首发團亂如蒿草,他臉上面黄肌瘦不似前。旁边里禁卒挽扶走不動,腿上的疮痛血腥濕衣衫。在家里本是少年讀書子,到狱中亚赛鬼使一樣般。怪不的奶奶聽說活氣死,我今日眼兒猶如刀割肝。赵明贼俺家与你何仇恨,害的俺叔父无故坐南监。待等我爹爹一日回家轉,務必要拿住活剝狗儿男。孫爱姐连哭带骂多一會,疼的個继高开言说一番。
話说孫继高说:“儿呀!莫要啼哭,随我到狱神廟内說说話去。”孫繼高在前,愛姐在後,來至廟内。繼高思想,无故被那寃家,害到死地,又見七岁姪女,与他送飯,不由的大放悲声。唱:
孙继高想起寃枉淚淋淋,拉住了姪女爱姐叫声儿:你本是不出門的孩童子,難為你给我送飯到這里。我料着來時不把東西辨,还恐你回去之時把路迷。想起你年邁奶奶難得见,想起你爹爹上京无信息。今一日与我姪女见一面,好一似撥云见日事罕希。孫继高越哭越痛如酒醉,小愛姐有语開言把話提。
語说愛姐說:“不哭罢,歇歇吃點饭,也不枉这們远,俺娘叫我來送這一遭。”繼高聽的此言,心中想道:爱姐來到监中,只提他母亲,并沒說他奶奶,是何緣故?遂問说:“你奶奶在家可好么?”爱姐见問,心中暗想:我若说了實話,不用说又哭起來,連飯也不吃了,不免说個瞎話哄過一時。等叔叔吃了饭再說。主意已定,信口說出俺奶奶在家可也好哇。继高见愛姐说话迟疑,心中想道:我母亲听的我坐监,必是哭死哭活,焉能得好?想是他不肯實说。复又問說:“你奶奶在家到底是怎樣?你若不說,這飯我也是不吃的。”爱姐見他二叔再三追問,料想瞞不過去,只是對他说好好好。继高說:“你只是連聲說好,果是好与不好?”爱姐說:“二叔!你當真要問俺奶奶么?」唱:
小爱姐提起奶奶心悽慘,尊了二叔叔留神聽我言:为儿的欲叫叔叔吃點飯,你務要問俺奶奶兩三番。現如今不提奶奶還猶可,若要是提起奶奶真可憐。想當初叔在趙家把書念,那一時奶奶也觉把心寬,谁料想老贼撒下天羅網,单等着叔叔自己往裏鑽。趙明贼自殺使女诬害你,給他女另尋别家富豪男。昧血心將你送在公堂上,贿買法屈打成招下在监。邻舍家劉保與咱送個信,我奶奶辱骂老賊不其然,氣的他連哭带駡多時會,猛然间一口濁痰杜咽喉,轉眼時咕咚一声栽倒地,唬的我母親連忙跑上前。雙關子抱住連声把娘叫,那知道奶奶一命喪黄泉!
話说孙继高闻听爱姐之言,说道:“兒呀!你说來說去,奶奶真是死了么?”爱姐说:“奶奶已死了好几天了。”继高聞了此言,叫聲娘吓!唱:
孙继高聞聽娘死淚双滴,叫了声養儿娘親死的屈。甚么是赵明害我把監坐,分明是把我母子命二人!娘在鬼門关上你將兒等,兒願從一同我母赴陰司。如果是我母與我重相兒,同到那陰曹冥府訴告他。兒要在閻王面前告一状,定要与赵明老贼见高低。人家是生兒日後防備老,誰似娘空生俺這兩個兒。現如今身在南牢把罪受,我哥哥一上京都三載余。我嫂嫂本是家中女流輩,我姪女方才七歲是孩提。數年來我母受盡這般苦,怎么該老來臨終活氣死。雖然我生前無從把孝尽,大約着秋後陰司奉晨昏!
孙继高正然慟哭如酒醉,下部書想起一事犯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