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崖女捐生却得生脱梏囚赠死是起死
激浊李膺风,搅辔陈蕃志。安得当年释党人,增长贤良气。千古曹娥碑,幼妇垂文字。若使香魂得再还,殊快今人意。
右调《卜算子》
古来最可恨的是宦竖专权,贤人受祸。假令萧望之杀了弘恭、石显,陈仲举、李元礼杀了张让、赵忠,李训、郑注杀了仇士良,又使刘贲得中状元,陈东得为宰相,岂不是最快人心的事?古来最可恨的又莫如娇娃蒙难,丽女遭殃。假令虞姬伏剑之时,绿珠堕楼之日,有个仙人来救了,他年项王不死,季伦复生,再得相聚,又岂非最快人心的事?如今待在下说一个绝处逢生的佳人,再说一个死中得活的贤士,众位一一听。
话说成化年间,陕西紫阳县有个武官,姓陆名世功,由武进士出身,做到京卫指挥。妻杨氏,生一子一女,子名逢贵,女字舜英。那舜英自幼聪慧,才色兼美,乃兄逢贵却赋性愚鲁,目不识丁。舜英自七岁时与哥哥在后园鱼池边游戏,逢贵把水瓯向池中取水玩耍,偶然撤起一条小白蛇,长可二寸,头上隐隐有角,细看时,浑身如有鳞中之状。逢贵便要打杀它,舜英连忙止住道:“此蛇形状甚异,不可加害。”夺过瓯来,把蛇连水的倾放池里。只见那蛇盘旋水面,忽变有三尺来长,跳跃而去。
舜英道:“我说此蛇有异,早是不曾害他。”逢贵也十分惊讶。
过了一日,舜英正随着母亲在内堂闲坐,丫鬟传说外边有个穿白衣的道姑求见夫人、小姐。夫人听了,便教唤进。不一时,那道姑飘飘然走将进来,你道她怎生模样?
头戴道冠,手持羽扇。浑身缟素,疑着霓裳舞裙;遍体光莹,恍似雪衣女子。微霜点髟丐,看来已过中年;长袖飘香,不知何物老媪。若非天上飞琼降,定是云边王母来。
夫人见她仪容不俗,起身问道:“仙姑何来?”道姑稽首道:“贫道非为抄化而来,因知贵宅小姐将来有灾难,我有件东西送与她佩带了,可以免难消灾。”说罢,袖中取出一个白玉钩来,递与舜英道:“小姐好生悬带此钩,改日再得相见,贫道就此告辞了。”夫人再要问时,只见那道姑转身下阶,化作一阵清风早不见了。夫人与舜英俱各惊怪不已。细看那白玉钩,澄彻如冰,光莹似雪,皎然射目,真是可爱。夫人对舜英道:“这道姑既非凡人,你可依她言语,将此钩佩在身边,不要遗失了。”舜英领命,自此把这玉钩朝夕悬带,不在话下。
光阴迅速,不觉过了五六年。舜英已十三,一发出落得如花似玉。哥哥逢贵已娶了一个岳指挥家的女儿为室,舜英却还未有姻事。有个姑娘叫做陆筠操,是父亲同胞之妹,嫁在白河县任家,不幸早寡,生一子名唤任蒨,字君芳,年长舜英三岁。
筠操最爱内侄女舜英才貌,意欲以中表联姻,却反嫌自己儿子才貌不及舜英,恐未足为舜英之配,故尔踌躇未定。不想舜英到十四岁时父母双亡,陆逢贵守过了制,谋干了一个京卫千户之职,领了舜英并妻子岳氏一同赴任。
到京之后,逢贵专意趋承权势,结交当道,因此虽是个小小武官衙门,却倒有各处书札往来,频频不绝。逢贵自己笔下来不得,要在京中请个书记先生,有人荐一四川秀才到来。那人姓吕名玉,字琼仙,蜀中梓潼县人氏,年方二十,负才英迈,赋性疏狂,因游学到京,也要寻个馆地读书,当下就应了陆逢贵之聘。逢贵便把一应往来书札都托他代笔,吕玉应酬敏捷,不假思索,逢贵恐怕他草率,每每把他所作去请问妹子舜英,直待舜英说好,细细解说了其中妙处,然后依着妹子言语,出来称赞吕玉几句。吕玉暗想道:“此人文墨欠通,每见吾所作,初时读不断、念不出,茫然不解其意;及至进去了一遭,便出来说几句在行的话,却又像极晓得此中奥妙的,不知他请教哪个来?”一日等逢贵他出,私问馆童道:“你的家主每常把我写的书文去请问何人?”.馆童笑道:“吕相公还不晓得,我家舜英小姐无书不读,她的才学怕也不输与吕相公哩。我主人只是请教自己妹子,更没别人。”吕玉失惊道:“原来你家有这一位好小姐,可有姻事也未?”馆童道:“还未有姻事。我听得主人说,要在京中寻个门当户对官宦人家与她联烟。”吕玉听罢,私忖道:“如何这一个蠢俗的哥哥,却有这一个聪明的妹子?她既称许我文字,便是我的知己了。我今弱冠未婚,或者姻缘倒在此处也未可知。”又转一念道:“他要攀官宦人家,我是个寒素书生,一身飘泊,纵然小姐见赏,他哥哥是势利之徒,怎肯攀我?”又一个念头道:“只愿我今秋乡试得意,这头姻事不愁不成。”却又疑虑道:“倘我未乡试之前,她先许了人家,如何是好?”当下正在书馆中左思右想,只见陆逢贵走将进来,手持一幅纸儿,递与吕玉道:“先生请看这篇文字。”吕玉接来看时,第一行刻着道:“恭贺任节母陆老夫人五襄华诞乞言小序”,再看序文中间,都是些四六骈丽之语,大约称述任节母才德双全之意。吕玉看了一遍,对逢贵道:“这是一篇征文引。是哪里传来的?”逢贵道:“这任节母陆氏,就是家姑娘。今有表弟任君芳寄到手札一封在此,先生请看。”言罢,袖中取出书来,只见上面写道:
自去岁别后,兄嫂暨表妹想俱康胜。兹者家慈寿期已近,蒙同学诸兄欲为弟广征瑶篇,表扬贞节。吾兄在都中,相知必多,乞转求一二名作,以为光宠,幸甚。征文引附到。弟今秋拟赴北雍,相见当不远也。
表弟任蒨顿首陆表兄大人
吕玉看毕,谓逢贵道:“任节母既系令姑娘,又有令表弟手札征文,合该替他多方转求。”逢贵道:“征文一事不是我的熟路,他既秋间要来坐监,待他来时自去征求罢。目下先要遣人送寿礼去作贺,敢烦大才做首寿诗附去何如?”吕玉应允,便取出花笺一幅,磨得墨浓,蘸得笔饱,写下古风八句道:
乐安高节母,世系出河南。青松寒更茂,黄鹄苦能甘。
华胄风流久坠矣,逊、抗、机、云、难再起。从兹天地锺灵奇,不在男子在女子。
吕玉一头写,逢贵一头在旁乱赞道:“莫说文章,只这几个草字就妙极了。”等他写完,便拿进内边,请教妹子舜英道:“这诗可做得好?”舜英看了,笑道:“诗虽好,但略轻薄些。”逢贵细问其故,舜英道:“前四句是赞姑娘守节,后面所言逊、抗、机、云,是四个姓陆的古人,都是有才有名的奇男子。他说四人已往之后,陆家更没有恁般奇男子,秀气都聚在女子身上去了。这等意思,岂非轻薄?”逢贵听罢,不喜道:“这般说,是他嘲笑我了。”便转身再到书房,对吕玉道:“先生此诗如何嘲笑小弟?”吕玉道:“怎么是嘲笑?”逢贵便将妹子对他说的话依样说了一遍,道:“这不是明明嘲笑?”吕玉道:“这猜想差了。小弟赞令姑娘是女中丈夫,不愧四古人之后,奇女子便算得奇男子,此正极致称颂之意,并没什嘲笑在里边。”逢贵见说,却便不疑,暗想道:“他是个饱学秀才,我妹子虽则知文,到底是女儿家,或者解说差了也不可知。”遂转口道:“是我一时错认,先生休怪。明日将这诗笺并寿礼一同送去便是。”说罢,自去了。
吕玉暗暗喝采道:“好个解事的慧心小姐。我诗中之谜,又被她猜着了。此诗不但赞她姑娘,连小姐也赞在内。她晓得我赞她,自然欢喜。只不知她可晓得我还未婚聘否?”到得晚间,逢贵陪着吕玉夜膳,吕玉闲话间对逢贵道:“小弟今秋要给假两三月,一来回籍乡试,二来因姻事未定,要到家中定亲。”逢贵道:“先生何不援了例,就在北京进场?”吕玉道:“小弟贫土,哪里援得例起?”逢贵道:“既如此,先生到贵省乡试后,可就入京,不消为姻事担搁。但得秋闹高捷,还你京中自有好亲事便了。”吕玉听说,心中欢喜,笑道:“今秋倘能侥幸,定要相求作伐。”当晚吃过夜膳,各自安歇。次日,逢贵对舜英说道:“秋间吕琼仙要假馆几月,他去后书柬无人代笔,须要妹子与我权时支应。”舜英道:“吕生为什要假馆?”逢贵把吕玉昨夜所言述与舜英听了。舜英笑道:“我女儿家哪里支应得来?到那时任表兄若来坐监,央他支应便了。”逢贵道:“我听得姑娘说,任君芳的肚里还到你不来,这事一定要借重你。”舜英笑而不答,暗想道:“吕琼仙原来未曾婚娶,找若嫁得这样一个才子也不枉了。但他文才虽妙,未知人物如何?”过了一日,吕玉与逢贵在堂中闲活,舜英乃于屏后潜身偷觑,见他丰姿俊朗,眉宇轩昂,端地翩翩可爱。正是:
以玉为名真似玉,将仙作字洵如仙。
自知兄长非刘表,却羡郎君是仲宣。
不说舜英见了吕玉十分爱慕,且说吕玉欢羡舜英的敏慧,道是有才者毕竟有貌,时常虚空摹拟,思欲一见。一日,正值端阳佳节,逢贵设席舟中,请吕玉去看龙船。至晚席散,逢贵又被几个同僚邀去吃酒了,吕玉独步而回。不想舜英是日乘吕玉出外,竟到书馆中翻阅他的书集,恰好吕玉自外闯将进来,舜英回避不迭,刚刚打个照面。吕玉慌忙退了几步,让舜英出了书房,看她轻移莲步,冉冉而进,临进之时,又回眸斜眺,真个丰韵动人,光艳炫目。有诗为证:
已知道蕴才无对,更慕文君貌少双。
撇下一天风韵去,才郎从此费思量。
吕玉见了舜英,不觉手舞足蹈,喜而欲狂,恨不得便与配合。这一夜千思万想,通宵不寐。
次日起来梳洗方毕,馆重来说主人在堂中请吕相公讲话。吕玉走到堂中,逢贵迎着道:“有篇要紧寿文,敢求大笔。”吕玉道:“又是什么寿文?”逢贵道:“内相汪公公五月十五日寿诞,小弟已备下许多寿礼,只少一篇寿文。今有个上好金笺寿轴在此,求先生做了文字,就写一写。”吕玉道:“可是太监汪直么?这阉狗窃弄威福,小弟平日最恨他。今断不以此辱吾笔。”逢贵听了,好生怫然。原来逢贵一向极其趋奉汪直,连这前程也是打通汪直关节得来的。今见吕玉骂他,如何不愠?当下默然了半晌,却想道:“这狂生难道真个不肯做?待我还慢慢地央他。”到晚间,命酒对饮。饮得半酣,逢贵道:“今早所求寿文,原不劳先生出名,千乞不吝珠玉。”吕玉被他央免不过,又乘着酒兴,便教童子取过笔砚,将寿轴展放桌上,醉笔淋漓,写下一首绝句。道是:净身宜了此身缘,无复儿孙俗虑牵。
跨鹤不须夸指鹿,守雌尽可学神仙。
写毕,后又大书“陆逢贵拜祝”,逢贵看了大喜。吕玉掷笔大笑,逢贵又劝了他几杯,酪酊大醉,馆童扶去书房中睡了。逢贵见轴上墨迹未干,且不收卷,随请妹子舜英出来,秉烛观之。
舜英看了,笑道:“这首诗送不得去的。”逢贵道:“如何送不得去?你可解说与我听。”舜英道:“总是吕生醉笔轻狂,不必解说。只依我言语,休送去罢了。”逢贵见说,心中疑惑。次早,令人持了轴子,亲到一最相知的同僚解少文家里。这解少文虽是武官,颇通文墨,当下逢贵把轴上的诗与他看,解少文一见了,摇头咋舌道:“谁替你做这诗?你若把去送与汪公,不是求福,反取祸了。”逢贵惊问何故,解少文道:“这诗第一句笑他没鸡巴;第二句笑他没后代;第三句是把赵高比他,那赵高是古时极恶的太监;第四句说他不是雄的,是雌的。这是何人所作,却恁般利害?”逢贵大恨道:“这是我家西席吕琼仙做的,不想那畜生这等侮弄我。”解少文道:“这样人还要请他做西席,还不快打发他去!”逢贵恨了一口气,别了解少文,赶将回来,径到书馆中,见了吕玉,把轴儿掷于地上,乱嚷道:“我请你做西席,有什亏你处?你却下此毒手!”吕玉愕然惊讶。原来吕玉醉后挥毫,及至醒来,只依稀记得昨夜曾做什么诗,却不记得所做何诗,诗句是怎样的了。今见逢贵发怒,拾起轴来看了,方才记起。乃道:“此我醉后戏笔,我初时原不肯做的,你再三强逼我去做,如何倒埋怨我?”逢贵嚷道:“若不是我去请教别人,险些儿把我前程性命都送了。你这样人留你在此,有损无益,快请到别处去,休在这里缠帐!”吕玉大怒道:“交绝不出恶声,我与你是宾主,如何这般相待?我如闲云野鹤,何天不可飞,只今日就去便了。”逢贵道:“你今日就去,我也不留。”吕玉道:“量你这不识字的蠢才,也难与我吕琼仙做宾主。”逢贵听了这话,十分忿怒,躁暴如雷,两个大闹了一场。吕玉立刻收拾了书箱行李,出门而去。正是:
醉后疏狂胆气粗,只因傲骨自难磨。
酒逢知己千钟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当下逢贵气忿忿地走进内边,埋怨妹子舜英道:“吕家畜生做这等无礼的诗,你却不明对我说,只葫芦提过去,好生糊涂。”舜英道:“我原说是醉笔轻狂,送不得去的。”逢贵道:“哪里是醉笔,这是他明明捉弄我。我方才赶他去时,他还口出狂言,我教这畜生不要慌!”舜英见说,低头不语,暗忖道:“我看吕生才貌双美,正想要结百年姻眷,谁料今朝这般决撒。此段姻缘,再也休提了。”正是:
好事恨多磨,才郎难再得。
宾主两分颜,只为一汪直。
不说舜英思念吕玉,时时背着兄嫂暗自流泪。且说逢贵十分怨恨吕玉,想出一个毒计道:“我就把他这首诗到汪府中出首了,教汪公拿这厮来问他一个大罪,既出了我的气,又讨了汪公的好,却不大妙。”算计已定,等贺过了汪直生辰之后,便把吕玉所写的诗轴面献汪直,细诉前情。汪直大怒,便要擒拿吕玉。却想诗轴上没有吕玉名字,且又不好因一首私诗辄便拿人,只牢记着他姓名,要别寻事端去奈何他。哪知吕玉自从出了逢贵之门,更不在京中担搁,便即日归四川去了。
光阴荏苒,看看过了八月场期,各直省都放过乡榜,只有陕西因贡院被火焚烧,重新建造,改期十月中乡试,其它各处试卷俱陆续解到礼部。吕玉已中了四川第二名乡魁。舜英闻了此信,好生欢喜。料得乃兄最是势利,今见吕生高捷,或者等他到京会试之时,宾主重讲旧好,那时再要成就姻缘,便不难了。却不料逢贵早把前诗出首,汪直正在那里恨他。今见他中了举人,便授旨于礼部尚书宁汝权,教他磨勘吕玉试卷。那宁汝权是汪直的心腹,奉了汪直之命,就上一本,说四川新中举人吕玉第三场试策中多有讥讪朝政之语,殊为妄上,合行议处,其房考成都府推官文举直并正副主考官俱难辞咎。汪直票旨吕玉革去举人,着彼处有司火速提解来京究问,房考文举直着革职,正副主考分别降级罚俸。旨下之日,逢贵欣欣得意,对舜英说知,拍手道:“今日才出得我这口气。”舜英听了,吃惊不小,想道:“我兄如何这般狠心?他骂汪直,也是他的气骨;你附汪直,不是你的长策。一旦冰山失势,不知后事如何,怎生把个有才的文人平白地坑陷了?”心中愁痛,寸肠如割。有一曲《啄木儿》单说舜英此时的心事:
心私痛,泪暗零,难将吴越谐秦晋。正相期萝茑欢联,恨无端宾主分争。鹿鸣幸报秋风信,只道鸾交从此堪重订。
又谁知顿起戈矛陷俊英。
却说陆逢贵倾陷了吕玉,汪直喜欢他会献媚,就升他做了四川指挥使。逢贵大喜,即日谢过了汪直,领了家小出京赴任,迤逦望四川进发。行个多日,路经陕西北界,时值陕西分防北路总兵尚士豪为克减军粮,以致兵变,标下将校杀了总兵,结连土贼流民一齐作乱,咸阳一带地方都被杀掠。这里陆逢贵不知高低,同了妻子岳氏、妹子舜英并车仗人马正到咸阳界口。逢贵乘马先走,教家眷随后慢慢而行,不提防乱兵冲杀过来,逢贵竟为乱兵所杀,从人各自逃命。舜英与岳氏见不是头,慌忙弃了车仗,步行望山谷小路逃奔。岳氏又为流矢所中而死,单只剩舜英一人,也顾不得山路崎岖,尽力爬到一个山岩之上,只闻四面喊声渐近,又听得贼人喊道:“不要放箭,看有少年女子,活捉将来。”舜英度不能免,不如先死,免至受辱。转过岭后,见一悬崖峭壁,下临深潭,乃仰天叹道:“此我尽命之处矣”却又想道:“以我之才貌,岂可死得冥冥无闻,待我留个踪迹在此,也使后人知有陆舜英名字。”便咬破舌尖,将指蘸着鲜血去石壁上大书九字道:
陆氏女舜英于此投崖
写罢,大哭了一场,望着那千尺深潭踊身一跳。正是:
玉折能离垢,兰摧幸洁身。
投崖今日女,仿佛堕楼人。
看官你道舜英拼命投崖,这踊身一跳,便有一百条性命也不能再活了。谁知天下偏有稀奇作怪的事,舜英正跳之时,只见身边忽起一道白光,状如长虹,把舜英浑身裹住,耳边但闻波涛风雨之声,两脚好像在空中行走一般。约有一盏茶时,白光渐渐收敛,舜英已脚踏实地。那白光收到衣带之间,化成一物,看时,却原来就是自幼悬佩的这个白玉钩儿。舜英心中惊怪,抬头定晴细看,却见自己立在一个洞府门前,洞门匾额上题着“蛟神之府”四个大字。正看间,呀的一声,洞门早开,走出一个白衣童子,见了舜英,说道:“恩人来了,我奉老母之命,特来相请。”说罢,引着舜英直入洞内。只见洞中奇花异草,怪石流泉,非复人间景致。中堂石榻之上,坐着一个白衣道姑,仔细看时,依稀像是昔年赠钩的老妪。那道姑起身笑道:“小姐还认得我么?小儿曾蒙活命之恩,故我今日特来相救,以报大德。”舜英愕然,不解其故。道姑指着那白衣童子道:“小姐,你十年前池边所放小白蛇,便是此儿,如何忘了?”舜英方才省悟。正是:
别有洞天非人世,似曾相识在何处?回思昔日赠钩时,始记当年池畔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