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 第二十回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佚名 本章:第十一回 - 第二十回

    第十一回奋冲锋方百长剖腹误放炮萧振寰失机

    御敌冲锋方战争,伏兵忽起一军惊。江家桥下干戈接,血刃屠肠气若生。

    战败归来师失群,眼花不料自家军。阵前火炮如雷发,可惜英雄身首分。

    前六月,监军先打战书,约廿一日交战。是日五更时,监军密拨一军,从涛山嘴登岸,伏于演武场草中。平明,世忠率官兵及家丁精锐至港口,顾容亦领兵登陆交锋。冲杀良久,胜负未分。俄而伏兵从江家桥出,横截世忠之后,乡兵长方爱溪,少年曾充百长,见世忠危急,领兵奋勇格斗,被海上兵杀于褚家巷,剖腹露肠而怒气犹勃勃如生,真壮士也。因此世忠得以走脱,退至老营前。

    老营之北陈祥甫家门首,向设大炮一座,此时海上兵乘势冲来。未过湾上,世忠手下尚有劲兵一支扎住炮前,欲待交锋。世忠昏了,但见荆家兵合了顾容之众,势如潮涌,急传令放炮,却忘了炮前还是自家军马,俄而炮发,反从自家军马后打去,勇敢精兵无一人免者。世忠遂大败,急退入城,坚闭不出。海上兵大肆烧掠,竟日方退。

    第十二回毛景龙因船空丧命曹虞峰为戚几伤生

    海寇填街塞巷来,景龙危急又思财。舟行陆地为出路,祸及旁人惨矣哉。勇士从来思丧元,虞峰拚命护乡村。乱枪攒刺难回避,遍体遭伤带血痕。

    此时萧参将虽退,乡兵后先到者,犹乱纷纷厮杀,逼到关帝庙前。有乡兵毛景龙者,新造沙船已完,在庙前戏楼下。景龙恐被海兵抢去,央众人动手一齐拖下水去,就把船作渡脚。众人一时听信,担搁片刻,船又不及下水,却被海上人两头截住,合围拢来,短兵相接,惟闻喊杀之声。须臾,把庙前一群乡兵杀得罄尽。毛景龙只为一只船,不惟自己反连累害了众人。是日,自港口至老营前,民房大半烧坏,死者枕席,而关帝庙前尤多,盖毛景龙扛船之故也。其海上兵死者,顾容随差人抬上船去。次日,众人收尸在陆地者、在水中者,但闻哭声震天地,惟港口十三个尸首没人收拾,却是萧参将随任跟来的家兵。古诗所云,无定河边骨也。伤心惨目,奚待读吊古战场文哉。

    曹虞峰,福山人,平日以武勇闻者。殿山后王氏,家道殷实,与虞峰为至亲。荆家营既得大胜,放兵四散抄掠,虞峰恐王家被抢,领十余人到彼守护,正遇海上兵,就在山脚下大坝上交锋。乡兵见众寡不敌,各自逃生,惟虞峰一人身被四十余创,额中一斧,赖布与纸甲要紧处裹得厚,不至伤生,然犹死而复苏者再。究竟王家依旧抢完,无益于事,真是从井救人也。福山民兵咸怨萧世忠贪利启祸,竟挈老小望内地躲避,无一人助他守城。世忠没趣,是晚领妻子家丁,只说安顿家眷在瞿园,连夜投清朝去了。两三日后,居民及营兵咸推芮守备为主。芮守备讳观,他是忠厚人,地方得以稍安。

    第十三回愿留发宋孝廉倡义不拜牌陈主簿遭殃

    一点忠君报国心,酿成杀戮祸弥深。到头怕死难留发,输与苏州徐翰林。

    里排强勒出文书,邀拜龙牌见亦愚。主簿一时为计拙,无端激变祸捐躯。

    时土都堂兵驻苏州,见马县丞、萧参将陆续投降,即差陈主簿先来赴任。

    此时乱世,官府似不承平气象,到任几日并不理事,悄然坐在衙里。又过三五天,已是闰六月初七八,苏州发下告示道:不论军民人等,俱要剃发留金钱顶,穿满洲衣帽,才准归降,限三日内都要改装。常熟县自元朝到此三百年来,俱是青丝髻包网巾,长巾大袖。一见如此服式,俱道是陋品,是怪状,不肯起来。有一种少不更事的便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难道剃了光头在家做和尚不成!我们如今偏一个也不剃,待他来时,关了城门,与他明白说知,待收了告示才罢。”有一种老成的道:“使不得。这是一朝新令,若拗别他,定然惹出祸来。”有一种诈晓世事,自道见得透的道:“如今清兵到郡已四十余日,并没一人一骑至此,料他没有千军万马,不过是虚张声势,哄人降附的意思,那见就惹出祸来。”就有一种雄心猛气的便道:“我们常熟县城内城外九乡四镇的人,何止百万,那个是肯剃头的。就算真个反将起来,实实里不怕甚么大兵。”这里街谈巷议,户说人传,到初十日,缠出一个老乡绅来。那乡绅姓宋,名奎光,字培岩,万历壬子科孝廉,做过县令的。

    他闻得这许多议论,即往各乡绅家走一遍道:“今清朝下剃发新令,吾辈士大夫也俱要裂冠毁冕了。街坊上有许多议论,老朽一死谢先朝也不为过,不知列位高明尊意若何?”乡绅都道:“吾辈效忠固是分内事,然既居乡,又当以安靖乡党为先。吾辈明日可约新任三尹,并耆老士民,同赴城隍庙,酌议此事,即求三尹出文书,备详不便因由,或止令衙门各役,守城兵丁剃发改装,其余各从其便。倘得府上详允,也是相安地方之道。”当下以宋培岩年高,就推他为首,约在次日齐集城隍庙商议。

    那城内、城外百姓听说今日为剃发事,诸绅齐集,谁个不来观看。自慧日寺到城隍庙,真是人山人海,上千上万,那里挨挤得尽。将近日中,诸绅齐集,拜过城隍,就对三尹说此事,求他出文书。那陈主簿是北地人,硬头硬脑的,抑且新到,不晓得甚么高低,(此处原文缺失)里辞道:“这是清朝新令,卑职怎敢擅违?”众人见他不肯,就嚷将起来道:“你若不肯,众乡绅今日一个也不许散,我们请龙牌到察院里罚个大誓,决不剃头,偏要你出文书。”这里一头说,一边就有人请龙牌,众人一齐拥诸绅到察院中,那里还有到诸绅做主。但见龙牌已设,谁敢不拜。众人又喊道:“不愿剃发者,今日在此都要拈香下拜。”下边百姓自堂上至头门外,何止万人,听得传说,如雷一声,都拈香拜下去了。只有陈主簿一人,直挺挺站在一边,不肯下拜。众人嚷道:“你为何不拜?”主簿回言道:“这是明朝皇帝,我是清朝官,怎么拜他?”

    众人就嚷骂起来道:“你不拜,怕你不出文书?你若倔强时,先打你一个不亦乐乎。”那主簿不晓得本县土音是在那里骂他,声言要打他,只见这些百姓有轻他的意思,他肚里还道自己是个官长,口里也在那边胡柴。正要发作,只见堂上堂下一齐鼓躁,扯的扯,骂的骂,踢的踢,打的打,拳头脚尖一似骤雨,早把陈主簿打得七窍流血,有气无烟,躺在大槛边外面。众人一齐都要动手,挨挤进来,俱在死尸上踏过,可怜一个陈主簿,初然也是轿伞人役抬来,须臾就做了马嵬坡的杨贵妃。

    第十四回推盟主严子张握兵搜奸细萧世忠脱网

    琴川选将诘戎兵,严宦门前万姓迎,允矣壮猷重灵武,果然雄略拟长城。相门旧业图恢复,兵部新衔任请缨。行看直捣黄龙府,迅扫狼烟诵扩清。

    昨任明朝参将,今升清代总兵。泰然重赴福山营,不道中途生衅。南望姑苏火焰,北闻常熟军声。疾忙躲避胆魂惊,几蹈义师白刃。

    《西江月》

    主簿既死,众人犹嚷个不住。宋培岩立在法基上,高声道:“列位请暂禁声,听老朽一言。”众人遂渐渐定了,为头的都立拢来。培岩开言道:“今日之祸,端的起自老朽,然不想众亲友如此按捺不住,打死父母官,依律起来是要屠城的,这事如何是好?”众人都上前道:“此事全凭缙绅诸老爷作主,我们今日怕死走了一个也不算好汉。目今惟有团结乡兵,固守城池,就请宋爷做义兵首帅,我们俱愿听令。”培岩听了,半晌不语,众乡绅也嘿嘿无言。就有一班生员、耆老上前作揖,劝道:“诸老先生还是从下边众邻里的说话才是。当初一成一旅,少康赖以中兴,铜马、赤眉,光武缘之再造。

    况此地滨海,尽有退步。义旗一建,大江南北必有应者,若不乘此机会,与众亲邻并力同心,共勷义举,异日玉石俱焚,悔之何及!惟诸老先生裁之。”

    诸绅听了这一席话,因点头道:“这事体也大,只今天色已晚,容到明晨商议罢。”由是各散。

    是夜,众人恐乡绅有躲出城者,六门谨谨守住。次日就拥许多人到宋宦门上去请,宋孝廉辞道:“老夫年近八旬,筋力已衰,就是壮年也是个白面书生,岂闲军旅之事!老夫昨晚细思,做义兵长就是一城保障,三军司命,非比等闲。县中只有两乡绅堪任此事,一个是兵科时爷,他做固始知县时,曾在督师杨时昌军前听调,后做兵科给事,是一个团练军情的;一个是兵部严爷,他在信阳做知州,也曾与流贼打仗,现今做职方司,兼他父子兄弟通是弓马熟闲的,我想要推盟主,只该在这两个里头拣选,众亲友以为何如?”

    众人听了道:“时爷我们不去干涉他,竟决意定了严爷罢,就烦同去相请。”

    培岩欣然。那严兵部果是何等样人?他是阁老严文靖公之孙,状元宰相文文起之婿,身中甲戍科进士,讳栻,字子张。平日专好走马击剑,弘光朝除授兵部职方司,尚未出去任事,乡评谣言称他是其严乎翩翩公子的。当下闻宋孝廉在外,慌忙出迎,众人一齐拥住,禀知此事,就抬轿要他到察院里去。

    子张欲待推辞,众人不容他做主,恰像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一般,一径拥出来。子张道:“察院中必不敢去,且到慧日寺里再作商议。”因前到寺中,众乡绅亦陆续都到,严子张再三推让,只见百姓们比昨日更多,大半都是戎装,手执枪刀,欢声雷动,以手加额曰:“严兵部握兵权,吾属今有主矣。”

    子张犹谦让不已,众乡绅都劝道:“人心遽属亲翁,岂宜苦苦推辞。”于是琴川——江苏常熟的别称。

    众人遂拥严爷面南正座,乡兵头目俱以军礼见。子张出示,大约道:“仓卒任此,实非得已,天气炎热,众人暂且归营,各守洵地,候本部逐一调度。”

    子张又与众乡绅商议道:“我们今日举事,这些乡兵的盔甲、兵器尚未周备,坐作击刺金鼓旌旗进退之节,尚未练习,兼之各处敌人来路要津俱要列栅设营,一切攻战应用器具并无半点,俱要截新造起,就使连夜攒造修举,也得十日半月才有些规模,倘或有奸细在此打探虚实,星夜往郡报知,三五日间就有敌人乘虚突至,如何抵敌?”遂下令着各门内外搜捕奸细。

    众人得令,真个往饭店、茶坊、酒肆及庵院僻静去处一一搜查,没有两个时辰,早拿到四名奸细,口供系萧参将家丁,因明日到任,先差来的。严爷问:“现今萧世忠在那里?”兵丁又招昨出门时,闻本官说明日发舟,想如今也只在半路。又盘问有许多人跟来,兵丁又招道:“前日本官禀过土都爷,不消一人一骑,只自领本部前来的。”又问实有许多人?又招道:“部下家兵前日在福山实有九十七名,近因打仗伤折及乘乱逃亡,今已不上五六十人。”子张审得确实,分付把四人枭首祭旗,即遣乡兵三百人,快船三十只,前往华荡芦苇深处埋伏,候世忠兵过,鼓噪而出,前后杀获,不许走透一个。

    因此时萧参将自十一日拜辞抚台,就差十数个兵丁先到县中探听,及传谕福山营部曲,教他准备迎接。十二日早晨,又拨十数个家丁守护妻小,自领四十余人跟三四只快船,大模大样望常熟来,拟在次日辰牌到县。午时到福山,将近吴塔,尚是申牌时候,打点挽船过夜,等探听人回复。恰遇三四个兵丁,走得气喘吁吁,招道:“快拢船,有话禀。”世忠备问因由,说道:“昨日领差,今早赶到常熟南门,只见岸上人说道:“因为昨日殴杀主簿,今日合县要聚乡兵。’许多人已往严乡宦家,请他出来为首。骤然得这消息,还似信不信,商议分几个进城打探,我们在接官亭等候。只见城里又传出来道:“严爷已掌兵权,如今在那里搜捉奸细,先分付河下船只不许望南而行。’收此弃船,逃得性命在此。”世忠大惊,料道定有兵来捉他,拨转船,命也不顾,望南再摇,将近黄昏,左侧才过蠡口。只见苏州城中火起,初时只是一处,续后就有四五处,烧得遍天通红起来。世忠心疑,先差一小快船前去打听,那小船行到陆墓,急急转来回复道:“不好了,城内城外都是穿白的乡兵,清兵已杀得七零八落,今夜都赶进城,在城中巷战,烧的是都堂察院及府堂各衙门,眼见得老爷又回去不得了。”此时萧谎儿(世忠绰号)真是走投无路,慌做一堆,急急摇船向治长泾地方芦苇深处东藏西躲,声气也不敢出。手下兵丁还有四五个是福山人,也逐个捱脱逃回,所以晓得备细。后来直到府中平静,世忠才敢出头耳。

    第十五回为剃发激反姑苏郡诈拈香袭杀八大王

    毁裂冠裳举国惊,金钱发式骤颁行。江南半壁皆稽首,吴郡从兹复用兵。

    虎将清朝八大王,满洲征战到金阊。难防暗里吴人算,桥下兵交一瞬亡。

    原来此时苏州亦为剃发令下,翰林徐九一不肯剃头,投河死节。太湖里明朝将官黄蜚、吴之葵、鲁游击,吴江县乡绅吴日生、好汉周阿添、谭韦等,纠合洞庭两山及城内城外百姓,一时同起乡兵,俱以白布缠腰为号,顷刻间把都堂察院、太守府堂,烧得精光。土都堂其先扎营北寺,自己直登塔顶细看白腰兵阵势,后遂退屯府学。

    八大王,清朝第一员骁将也,生得身高八尺,头如斗大,雄勇异常。他不知苏州民变,竟打从枫桥大路传驿,坐船而来。因天气炎热,身上只穿单纱,满洲衣一无准备。白腰兵暗算他,预用百余人在前,青衣拈香跪接,令他不疑;引入下新桥人家瓦房,两岸多处一齐动手,火把烧其坐船,枪刀瓦石乱下;又推桥上石栏干,压破其船,遂战死于下新桥水中,所部真满洲兵俱死焉。后闻其在此地为神,凡阊门一带烧献者,用八大王神马,盖其精魂为厉云。

    第十六回屯府学土抚台固守撞齐门鲁游击阵亡

    本贯开州土国宝,身经百战知兵老。白腰骤起破城池,放火攻围声闹噪。敛虎威,拥旗纛,先据府学作营堡。出奇制胜算如神,乌合披靡似电扫。

    《鹧鸪天》

    单鞭匹马撞齐门,猛敌披靡悉反奔。饮马桥头伤暗箭,至今吴士为称冤。

    土都堂,开州人氏,虽身为里役,其实熟闲弓马,深晓兵机。明朝时招降土寇有功,升授武职,后与流贼打仗,积功至河南地方总兵官。崇祯末年闲住在家,大清入关以原职投降,因随军南征,豫王除授他江南巡抚,镇压苏州。是时收合部下兵众,屯于府学中,严兵固守。白腰兵围之,一连三日三夜,料其疲倦,忽出奇兵击之,如此相持又三四天。那新起乡兵乌合之众,原无纪律,且身上又无盔甲,手中无非是竹枪木棍铳箭,长兵又少,凡打一仗,毕竟抵敌不住,死者极多,由是渐渐解散,退出城外。

    鲁游击,明朝将官,用四十斤铁鞭,骁勇绝伦。单骑恃勇,竟撞进齐门,清朝将官遇者纷纷都打下马,真是锋无前对。乘势从北寺前卧龙街望南,直杀到饮马桥上,手下四百余人,还有他弟统领,只见杀得性起,奋勇冲入清兵阵中。已远正扎在北寺前,半途不敢前进,那知他独自一人,因面中冷箭,堕饮马桥下,被杀死于水中。须臾,清兵悬其头前来招降,其弟与众兵见之,无不恸哭,退出齐门。凡此皆明朝勇将也。惜其无谋而丧命耳。

    第十七回李固山蟠门外大捷刘花马江阴县用兵

    吴侠围城辱骂,固山敛爪收牙。忽然两翼众喧哗,冲杀奋戈骤马。流水变为赤血,死尸布地如麻。蟠门剩得暮啼鸦,溃裂势如崩瓦。

    《西江月》

    江阴士庶义旗扬,典史严公为首倡。小小孤城忠节备,昭昭汗简姓名香。门开边月随弓影,战苦胡尘暗剑光。降虏靦颜来树敌,天教此地挫锋芒。

    苏州既乱,豫王檄李固山统军来援。李固山,先朝辽东参将李永芳之子,大将军李成梁之苗裔也。进得城时,扎营在蟠门内空地上,号令严肃,白腰乡兵连日在城外隔水叫骂,扬威耀武,候他出城厮杀,固山令军中偃旗息鼓,寂然不动。到第三日,潜差一支兵出阊门,抄其西,一支兵出葑门,抄其东,觇城外正骂得兴头时,城头上擂鼓放炮,呐喊起来。众乡兵只道是城内有兵冲出,那知后边已围住,反向城濠冲杀拢来,杀得尸横遍地,一似摧枯拉朽,砍瓜截瓠,房子化为白地,因此其党退入太湖,不敢轻意犯城矣。

    花马刘,广昌伯刘良佐,也以五月降于清朝,驻扎南京。至是江阴亦以剃发激变,知县走避乡绅曹子玉家,百姓围而杀之。其镇守地方差来兵马,一时纷纷也杀个干净,闻只剩两个将官,近他不得。他据住察院大门,乡兵上前的就被杀了,相持有两三个时辰,直待他手中箭尽,上屋发瓦乱掷,无躲闪处,方弄杀了。豫王晓得,特差刘花马统军征剿,声言十万进围,江阴人拥严典史为主,结连靖江县乡兵,上下协力婴城固守,其后刘军伤折几尽焉。

    第十八回金秀才起义援江阴严兵部定计袭吴郡

    锦绣才高七步,虹霓气吐千寻。毅然率众援江阴,西面长城独任。本是百夫防御,空留一片丹心。出门城主忽遭擒,时事变更日甚。

    《西江月》

    姑苏一战馘名王,常熟闻风胆愈张。匝地干戈图报效,崩山杀气砺锋芒。七门刁斗声悲月,四塞关津令凛霜。虎落有烽传入羽,龙堆无计返归装。三军齐恃元戎壮,万姓争夸汉道昌。得算由来堪制胜,会看指顾复岩疆。

    排律

    金秀才讳矿,字贡南,学中有胆智书生也。曾拜兵部尚书、明末大有名望的王铎门下做门生。黄蜚驻芜湖时,也曾聘他做参谋,更兼弓马熟闲,是一个文武全才。此时闰六月下旬,闻江阴乡兵每日与清兵打仗,互有胜负,势甚危迫。议者以江阴与本县有辅车之势,正当西来要路,谁敢独当一面,提兵救援,以抒子张西顾之忧?秀才毅然任之,招聚精勇四百余人,先往沙山驻扎,挡住敌人来路,候子张差后军到,一齐进攻。一连住了七八日,不见有后军来,遂挺身杀上前去。方到周庄地方,正遇敌人。原来先有土人报入敌营,言常熟严乡宦领兵三万来援江阴,前军现在住沙山,将到周庄地方。

    花马刘恐其与城中势合,差铁骑三千截住,在周庄镇左右见常熟兵少,便来卷杀。这里四百余人原分作前后两队,在前者不过二百步兵,又在平阳地上,岂能当三千铁骑?只见铳烟过处,前军已被铁骑蹂烂,化作灰尘。秀才欲挺身死敌,其叔父原任广东参军,字仲禹,力劝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暂且退避,再作良图。”乃以旗帜插于地上,曳兵转过村林而退。花马刘军遥见旗号整齐,疑是诱敌之兵,亦不来追赶。后秀才回县,已是七月二十之后,见常熟局面已大变,更知事不可挽回,乃绝口不谈时务,隐身而退,此是后话。

    当下邑中方传闻苏州袭杀八大王,围困土都堂于府学,子张于是大修战具,下令各人盔甲、兵器俱要整齐,凡拒马、火炮、火球、火箭、刀斧、甲仗、旗帜之属,日夜分头趱工修造,先于南门外二图地方设一大营,其余戈庄塘、梅李塘、山前塘、福山塘等处,俱设哨船,塞栅把守;又各处遣人合从招聚义勇,每日亲下教场训练士卒,克日并力南征。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事未集而挠之者起矣。

    第十九回福山兵奋请从戎义阳师飞檄合势

    江上精兵在福山,宝刀磨砺月弓弯。共勷义举扶王室,不斩楼兰誓不还。

    玉叶亲王号义阳,举兵协力扫搀抢。羽书飞递传消息,乡勇腾欢胆愈张。

    福山地形滨海,民好斗争,尚勇力。兼有浙兵、盐徒杂处,风俗犷悍,民不畏死,自古然也。闻知严子张欲袭苏州,乃推芮观为主,何羽君、陈震之及通州人王梅生等助之。陈震之,福山人,弘光朝积功官至水师参将。何羽君讳凤翔,本贯浙江,今为福山人。弘光朝官至游击将军。王梅生讳英,绰号矮脚虎。有官兵八百,民兵五千,挑选得精勇三千愿为前部,申文约廿八日午时齐赴小东门外演武场,求严爷阅操听点。是日,子张令头目各以军礼相见。子张阅众兵中尚有蓬头赤脚者,分付盔甲、兵器俱要整齐,令暂且归营,各守洵地,候义阳王军到,一同出师。

    义阳王,明室藩王也。田军门、荆监军、太监李太傅、总兵胡来贡等,各统军辅之,建义旗于崇明县。闻太仓、昆山、嘉定俱各响应,乃飞檄号有海上雄兵十万,克日将到福山。荆本澈又致书于严子张,教他先往崇明参谒,子张以洵地不得轻离辞之。

    第二十回陷忠良子求构衅听谗口海上发兵

    众怒由来难犯,子求为此家捐。不思悔过盖前愆,反去安排暗箭。腹剑贤奸莫辨,口蜜黑白倒颠。直教贻祸满琴川,换尽子张局面。

    《西江月》

    自古沦亡为听偏,义阳空握大兵权。子求暗里思操刃,来贡无端欲改弦。世事玄黄任征战,人心苍白尤倒颠。纷纷扰乱如狼虎,宁计师和保万全。

    欲行千里杀麒麟,同室相残似越秦。公道一毫无用处,空教野老泪沾巾。

    时子求讳敏,丁丑科进士也。崇祯朝做兵科给事,居乡纵奴仆行势,百姓怨之。曾毁其居室,延烧及其母棺,故子求与邑人有刻骨之恨。至是见兵权不归己,而独重严宦,口虽不言,内里遂萌妒忌之意。先谒义阳王于崇明,归即自立营头,招聚无赖,有兵千人,号时家营。

    这义阳王虽则宗藩,却是个纨绔子弟,并非卧薪尝胆、枕戈待旦之流,不过凭着众人如顾容、胡来贡等语哄骗,在沿江上下仗义兵名色,虚张声势,收些钱粮用度。这样孩子心性,说着鞑子两字,脑子也是疼的,那里敢真个与他打仗?至于袭苏州,救江阴,恢复江南,建中兴事业,都是外面浮词,其实梦也不曾做哩。所以时敏之言一人,就主意提兵到常熟,只要算计拿住严栻,要绑要杀,拷打起来,到底只是拘留不放,做当头的一般,不怕他不把通县钱粮尽数解到船上来。若只要严宦身家性命,又是小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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