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二
侯老奎没答话,咬着牙,一下子又把那面柜移上了。这时砰砰的叫门声已急促地响起来了。他刚迈出后屋,哐啷一声,门已被砸开,几把明晃晃的刺刀将他逼住,尹麻子卷着袖子提着枪跟了进来。侯老奎忙问道:“尹掌柜,这是为啥呀?”“为啥?哼,”尹麻子冷笑了一声,“一会你就明白了。搜!”伪军们在两坐屋子里翻腾了一阵子,出来报告说:“没有搜到。”
“老家伙!”尹麻子拿手枪筒子在侯老奎的脑门上捣了几下。“把八路藏到哪啦?”
“尹掌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安分守己的老百姓,怎么会藏八路?你们该不是走错门啦……”
啪!啪!啪!侯老奎脸上一连挨了尹麻子几个耳光,“别他妈装洋蒜,老实讲,地洞在哪里?”
“啥地洞?咱磨房咋会有地洞?”
“哼哼,没地洞,干你们这行没地洞才怪哩!给我扒!”呯哩哐当……锅台也砸了,炕席也揭了,还是一无所获。尹麻子走进去,指着那面柜说:“这个怎么不搬了?”
侯老奎听了暗吃一惊。原来那些伪军看到里边满盛着面粉,都嫌它重谁也没动。听尹麻子一说,只得去搬,三个伪军把面柜搬倒,雪白的面粉倾了一地,忽然发现下面是个洞,往旁边一闪,便嚎叫着四散跑开。尹麻子得意地问侯老奎:“这是什么?”
“地洞。”
“干什么用的?”
“在这兵荒马乱年头藏东西的。”
“说的倒好听!给我下去抓人!”
伪军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下去,伪军班长拿枪托子在一个伪军的屁股上捣了一下,喝道:“下去!”
那伪军朝洞里叭叭打了两枪,见没有动静,就跳下去了,伪军班长又赶下去了几个伪军。这时他们才发现这是个地道,一直向后通去。他们一齐朝里又开了几枪,才慢慢朝里摸去,越走越窄,走到尽头刚容下一个人,往上一摸是个脸盆大的小元洞,顶上硬硬的不知是什么,使劲一托,便推开了,一股凉风钻进来,那伪军急忙朝上打了两枪后,慢慢地爬了出去,这时才弄清楚他们到了后亍。原来那洞口上盖的是一块半边的磨盘,磨盘上堆着一堆垃圾,伪军们查看清楚,急忙回去报告说:“八路从后路跑啦!”
“跑啦!”尹麻子一听,打亮手电筒,噗嗵一声跳到洞里。侯老奎趁他不提防,抄了一个顶门栓,呼的一声,朝他的脑后砸去,尹麻子觉得脑后一阵风,忙把脑袋偏开,顶门栓砸在他的左肩上,他“啊呀”叫了一声,便回手一枪,打中了侯老奎的胳膊。两个伪军上来将侯老奎捆住,尹麻子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气急败坏地骂道:“他妈的,你死到眼前还要蹦三蹦哩,带走!”
侯老奎被捆进城去了。
尹麻子到了警备队部见了刘中正,早已忘了那肩膀的疼痛,喜笑颜开地说道:“刘队长,也是你的运气,今夜我捉了个老共产党,就是东关馍馍房的侯老奎,马英他爹的老朋友。他妈的,八路正在他家开会,都叫这老家伙从地道里放跑啦。”刘中正半信半疑,这几年他们虽然抓了不少“共产党”,可是有几个真正算是共产党呢?连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便淡淡地问道:“在哪里?”
“带进来!”尹麻子喊了一声。
侯老奎倒缚着手,昂然地走了进来。刘中正虽然经常出入城关,可是不注意这馍馍房,所以没见过他,现在他看到站在他眼前的这老汉已有五十上下的年纪,一脸花白的胡楂子,两眼炯炯发光;这时他胳膊上的血已把那白麻绳染红了,正顺着胳膊往下滴。刘中正慢慢走到他跟前,问道:“你就是共产党?”
“哼!共产党?”侯老奎冷笑道,“我还不够资格,我不过是个抗日的普通老百姓,给共产党办点事。你们想捉共产党,没那么容易!”
“今夜共产党可在你家开会?”
“来来往往那是常有的事。”
刘中正被他这答话楞住了,一时不知该问什么才好,半晌,才突然醒悟了似的说:“还不快给老先生松绑!请坐,请坐。”
绑松开了,侯老奎站在那里却动也不动,刘中正很有些难堪,只得又走上前来说道:“老先生,你既然不是共产党,咱们就好说话。八路军在你家开会,我知道你也是不得已,你放走了他们我也不怪你,你怎么惹得起他们!我只请你告诉我,开会的都是谁?他们谈些什么?”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