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三
“唉,怎么会不知道呢?三言两句也该听到一点,我知道你是不敢说。不要紧,你要觉得住在关里不保险,就搬到城里来,我给你找房子,要是本钱不宽绰……”
“刘中正,你这个大汉奸!”侯老奎破口骂道,“我老实告诉你吧,你想套我的话,没有!要命,我老汉倒有一条!”刘中正的长脸一下子拉得更长了,两道青筋暴起来,骂道:“狗吃屎的东西,给我打!”
打手们一齐上来,把侯老奎折腾了一阵子,他索性一句话也不说了。刘中正没有办法,让先把他带下去,便和尹麻子计议说:“这案子很大,绝不止他一个人,一定牵涉的人不少。城里不是经常出事吗?怎奈这老家伙不说怎么办?”“我倒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尹麻子阴险地笑着说道。“谁?”
“郑敬之。我经常发现他到侯老奎的馍馍房去,昨天早晨我还见他去买馍馍哩!”
这话提醒了刘中正,一个司法股长,难道用得着自己去买馍馍吗?再一想,他给皇军办过什么大事呢?……尹麻子看出他的话已被刘中正重视,忙又献计道:“刘队长,何不打电话到四城上问一问,看他刚才出城了没有?要是出城了,那就说明在侯老奎那里开会的准有他!”
刘中正立刻向四城摇起电话,南城门上值班小队长回答说:“郑敬之天黑出城,回来有一个多小时了。”
“没错。”尹麻子兴高采烈地道,“正是我抓人的时候。”“可是他出的南门。”
“唉,你想,他干这种事怎么能不避嫌疑呢!”
刘中正觉得有理,可是一想郑敬之是小野手下的亲信,自己不好处理,便对尹麻子说:“我得带侯老奎到红部去一趟。”“好,好。”尹麻子想这一次便可以在皇军面前抬高他的身分,带上侯老奎就打算走,刘中正却把他叫住:“你不用去了。”
这使尹麻子大为不满,但是只能气在肚里。刘中正让伪军押上侯老奎,自己骑上马,便直奔红部去了。
肖阳刚从红部走出来,迎面碰上刘中正,又见马后边带着伤痕斑驳的侯老奎,不禁大吃一惊,但当他的视线和侯老奎那坚定的目光相迂时,他的心情也就略略平静了下来。“太君在吗?”刘中正跳下马来问道。
“在。”肖阳说罢,转身跟了回去。
侯老奎被架在大厅门口,伪军们把他丢下就转身走了。侯老奎因流血过多站不住,在地下卧倒了。
刘中正走进大厅,在中村的耳边叽咕了几句什么,随后中村走出来,围着侯老奎走了一圈,向肖阳挥了挥手,叫他带下去。肖阳架起侯老奎就走,到了过道,见四下无人,忙低声道:“老侯大爷,我们……”
“孩子,你不要管我,千万不能把大事坏了。”侯老奎颤抖着声音说,“我不行了,我只求你对老郑说说,我死了能把我算个党员……”
肖阳刚要说话,小野迎面走来,只得把话收住,继续架着他走。出了过道便是特别禁闭室,门口站着两个岗,侯老奎被关了进去。
肖阳回来,走到大厅门口,听见中村道:“郑敬之良心坏了坏了的!”
“不,郑敬之大大的可靠。”这是小野的声音。接着又听到中村吼道:“什么的可靠?中国人统统的靠不住!”
肖阳没有再听下去,拔腿就往外走。便衣队就在隔壁,他跨进门,正碰上王小其出来解手,一把揪住他,拉出来说道:“你赶快去告诉郑敬之,叫他立刻隐蔽,中村已经发觉他了。他是全城的内线总指挥,决不能叫敌人抓住。”
“知道了。”王小其扭头就走。肖阳又把他揪住:“你去通知秦方芝,让秦方芝去找他,可能敌人已在监视了。”
王小其绕着小胡同飞快地朝秦方芝的家跑去。秦方芝因为知道今夜有战斗行动,所以还没有睡,听得门外的叫门声知道是自己人,她刚把两扇门拉开,就听王小其急促地说道:“老郑叫敌人发觉了,你赶快去通知他,立刻隐蔽!隐蔽!……”
秦方芝一下楞住了,刚想张口再问什么,可是觉得已刻不容缓,把头发往后一拢,便朝郑敬之家跑去,一路上脑子乱哄哄地也不知在旋转些什么。她拐进了郑敬之住的那条亍,见亍上静悄悄的,想是还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吧?又四下看了看,见亍上没有人,便直奔郑敬之家的大门。郑敬之和平常一样地坦然迎出来,这使秦方芝有些奇怪,但她立刻明白了,他还什么也不知道啊!
“老郑,你,你赶快走……”
郑敬之已经完全明白,他不惊慌,也不奇怪,因为这已是他意料中的事情。
“敌人已经发觉你了。你……”
“不,我不能走。”
“你,你知道他们马上就要来抓你。中村、刘中正,都是些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他们会……”
“不,我决不能走,这关系着全城的解放!”
“你,你傻啦!就是关系着全城解放,你才得走!你是全城的内线总指挥,你要是被他们抓……”
“不,你不懂!”郑敬之似乎有些生气地说:“敌人要是抓不住我,必然大搜查、戒严,那我们的计划就全部破产啦!还有县大队进来的十几个同志,也得暴露给敌人;马英他们要是攻城,还会造成更大的牺牲!”
“可是,战斗很快就要打响了,少躲一会就行啦,他们不一定马上……”秦方芝带着恳求的口气说。
“同志,你冷静点!现在才十点钟,还有三个钟头呢!……我问你,你能让我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让同志们流血吗?”郑敬之突然变得严厉起来。
“不,不,我不……你怎么说这个话,你不要再说了。”“方芝,”郑敬之缓和了一下口气,“我了解你,你会明白我的,你会同意我这样做的!人总免不了有一死,可是要死得有骨气,死得值得!为了革命,多少同志洒热血,抛头颅,我们为什么就不能这样做?你说,对吗?”
“对,对……”她重复地回答着。这话以前郑敬之曾不止一次对她讲过,可是只有这一次,她才仿佛真正懂了。
“方芝,”郑敬之抓住她的两只胳膊,沉重而又严肃地说道,“你得马上离开这里,去通知肖阳,叫他按原计划行动,就说我把全部工作交给他了。还要告诉他,不要顾及我的生命,而把他自己暴露了,这是命令,纪律!”他摇了摇她的胳膊,“方芝,你是党员,应该听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