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别叫。愈叫愈痛。你用力咬着牙就好了。你试试,照这样……”德强紧闭着嘴,用力咬住牙关,“试试,用力咬。”
杏莉照样学着,真的不叫痛了。德强一边擦伤,一边笑着说:
“对啦。伤口这玩艺就是欺负怕痛的人。你愈叫痛,就愈觉着痛得厉害。若是不理它,它就没法子了。”
杏莉看着德强的喜笑样子,象受到传染似的,她也微笑了。她专神地瞧着他每一个敏捷的动作……忽然收住笑容,惊叫起来:
“呀,看!你胳膊上有血,血!”
德强转头一看,真的血把衣袖浸透一块。他卷上袖子,是胳膊被子弹擦去一块肉。他不在乎地说:
“没关系,擦去点皮。”说完用嘴在伤口上使力吸了几口,呸呸吐出一口血水,轻快地说:“好啦。”他又要动手撕衣服给她包伤口。
杏莉表面上安静地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的从容不迫的动作。可是她内心里,已经充满了激荡的温情。德强毫无痛苦的表情,使她深受感动。这是一个精力多末充沛而又快活的人啊!杏莉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强烈地感受到她的朋友的英勇而可爱。如果她以前不认识他,仅仅通过这次的偶然的相遇,经过这暂短的相处,也会在她少女的心房中,唤起深深的感动和激情。
杏莉激动得眼圈都红了,见德强要撕衣服,忙制止道:
“别撕你的啦。你只这一件。我里面有白衬衫,脱下来好啦!”
象他们在小时那样,德强背过身去,等她换好衣服再转过来。两人把伤处包好后,德强说:
“咱们走吧。找学校去。”
于是,他又搀着她,一摇一晃地向前走去。
他们刚翻过一道山岭,迎头又响起密集的枪声。敌人又折回来了。德强急忙拉着杏莉,顺着松林往另一个山洼跑。
这山洼里满是逃难的老百姓,大人喊,孩子叫,乱成一团。德强一见忙说:
“不好,咱们来了会连累群众!”
“那快往别处跑呀!”
“不行。”德强摇摇头,“鬼子已追上来了!”
“那怎么办啊?”
杏莉失神地瞪大两眼瞅着德强。这眼睛里是全部的期望啊!德强并不慌张,只是扬着黑眉毛,紧张地寻找冲出去的道路……
枪声更密更近,噗打噗打地走路声也传来了。
德强正要拉杏莉冒险从敌人空隙中突出去,忽听有人叫道:
“同志,同志!赶快过来,快呀!”
两人不觉一怔。这声音是多末急促亲切啊!
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妈妈,边叫着边奔过来,把他们拖进人堆里。就同对自己的孩子说话那样,她带着母爱的口吻,不容反驳地说:
“都快把衣服脱下来,快!”
德强迷惘地看看自己一身褪了色的军装;杏莉慌乱地打量全身的蓝制服;都手足无措。
老妈妈急急忙忙打开包袱,拿出两套衣服,吩咐道:
“快换上,这是我儿子的,这是媳妇的。鬼子来搜,你们就说是我儿子和媳妇!”
德强和杏莉,不约而同地对看一眼,霎时各自的脸都红了。老妈妈不由分说给他们把衣服换上,几个女人帮忙用假发给杏莉卷上个小发髻。老妈妈又从地上抓起一小撮细土,两手搓了搓,吩咐杏莉闭上眼睛,就往她脸上搽了几把。杏莉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老妈妈说:
“孩子,你脸蛋太嫩啦。鬼子老找留短头发的妇救会,看你嫩少少的不象个庄稼人,那头上的假就遮不过去啦!”老妈妈又吩咐身边的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说:
“小方,谁来问你,就说这是你哥哥、嫂嫂,记住了吗?”
“知道了,妈妈。”孩子眨眨小眼睛,机伶地答道。
敌人把人们围住,开始搜查了。
他们把每个人的口袋都翻过来,仔细地检查,甚至发现一张纸条,或者孩子闹着玩用的青铜钱,就认为有嫌疑,把人抓起来。敌人还借检查为由,调戏年青的女人。
“这是什么人?”一个敌人指着德强和杏莉。
“是俺儿子和媳妇。”老妈妈坦然地回答。
那家伙上去就要解杏莉的衣扣,一面说:
“快解开搜搜,里面藏的什么东西!”
杏莉着了慌;老妈妈护住她,哀求道:
“老总,孩子病刚好。她身上什么也没有。求老总,别叫她受着凉。”
那家伙阴沉地冷笑一声,瞅了一下杏莉那灰脏的脸,没再动手。他又指着德强,忽然吓唬道:
“哈,八路,八路!”
“你说什么,八姑?”老妈妈装作不懂,“噢,你问孩子几个姑姑呀。唉,告诉老总,一共两个。去年死去一个,可怜死人啦,撂下一大堆孩子。唉,是得伤寒死的呀!我去送殡……”
“妈的,谁叫你叨叨这些!”敌人不耐烦地扇老妈妈一耳刮子;骂着拖过小方,指着德强问道:
“他是什么人?”
“俺哥哥。”孩子从容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