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近半个小时,千沫才拦到车回家,远远看到房间内明亮温馨的灯光,她的心情立刻随之明亮了起来。
欢快地推开家门,一股诱人的香味迎面飘了出来,她飞快的把书包甩到沙发上,一头冲进了厨房。
“爸爸!”看到围着围裙搅动汤勺的叶礼,千沫仿佛立刻变成了七八岁的小女孩,开心地扑入了父亲的怀抱。
“我感觉有好几年没看到你了!”
叶礼疼爱地抚摩着女儿的头发,微笑道。
“是爸爸不好,都没时间好好陪陪我的小公主。”
她用力摇了摇头,乌黑清澈的眼珠在灯光下,格外明亮。
“因为爸爸是最厉害的医生啊,有那么多的病人需要你照顾!”
“可是却没有办法好好照顾你,”他心疼地看着小女儿消瘦的小小脸孔,在心底叹息。
这大概算是做医生的悲哀吧,可以治疗很多人,却往往无法救治好自己关爱的人。
妻子是这样,女儿也是这样。
叶礼的唇边不由浮起了淡淡的苦笑,他可怜的孩子一出生就被遗传了和妻子一样的疾病——病毒性感官功能失调症。
这种病或许不致命,但却会带来一种可怕的精神折磨,病人的神经末端内就仿佛隐藏着不定时的炸弹,在她活着的每一天里,随时都有可能因为被病毒破坏神经系统而失去视觉,听觉,味觉,嗅觉等任何一种感官功能——或者,失去全部的感官功能。
目前来说,只有一种进口药可以勉强控制这种病,但这或许也只是暂时延缓了发作的时间,而很多病发的人,都曾尝试过自杀这样惨烈的方式。
可以想象吗?看不到,听不到,那种仿佛与世隔绝的折磨,几乎没有人能够忍受。
千沫的妈妈,就是因为无法接受突然失明的打击,选择了用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叶医生,我饿了!”她知道爸爸一定又在为她的病忧虑了,于是立刻调皮的转移话题,轻快地跑进厨房,夸张地吸了一口气。
“好香啊!是叶医生招牌的野生菌菇炖鸡汤对不对?”
“难怪人家说馋猫鼻子灵。”他宠爱地点了点千沫的鼻尖,转身掀开锅盖,盛了一小碗鸡汤递给她,“在新学校里好不好?”
“很好啊,”她迫不及待地轻啜了一口鸡汤,香醇浓郁又不油腻的汤底,和野生菌的鲜甜完美搭配在了一起,“好的就像爸爸的手艺一样!”
“马屁精,”他忍俊不禁地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眼中掠过一抹一闪而过的深思,“那么,找到你想找的人了吗?”
“当然!”她大力地点了下头,很得意的口气,“我可是遗传到了叶医生的聪明诶,怎么会有难到我的事情!”
叶礼的眼底有一丝担忧,他考虑了一下,认真地问道。
“那么,小沫现在快乐吗?”
千沫放下了手中的碗,仰起的白皙脸庞上,笑颜那样明亮。
“嗯,很快乐!”
叶礼放心地微笑了起来,只要她快乐就好,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吃过晚饭,爸爸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似乎是他的一个病人又出了问题。爸爸很敬业,一旦病人有什么事,他都会第一时间赶过去,很多时候,也会直接去病人家里为他们治疗。
千沫照例在上床前抚摩了一下北晨瑾没有拿走的小提琴,把它留在身边也好,这把琴陪伴了她五年,在最黑暗可怕的那段日子里,是它给了她希望和坚持,让她一再地告诉自己,一定一定,要好起来。
拧亮床头的淡橘色小台灯,她在一片温暖昏黄的灯光中,慢慢睡去。
安稳地睡到半夜,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大肆震动起来,持续不断的嗡嗡声响,在寂静的深夜中格外具有震撼力。
摸索着按下接听键,千沫迷迷糊糊地喂了一声。
那头却没有说话,只听到模糊低缓的喘息声,隐约传来。
“再不说话,我就挂了。”骚扰电话吗?她眯着酸涩的眼睛看了看闹钟,指针指向凌晨三点十分。
“叶千沫……”那头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震,“别挂电话。”
“宿……西雨?”她太惊讶了,以至于睡意全消。
“我在想……我大概离疯不远了……”他轻轻的笑声里,有异常清晰的苦涩,“所以我才会去做这种事……”
她越听越迷茫。
既然他知道自己半夜打这种莫名其妙的电话是很疯的事情,那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我之前,不是要和你吵架的……”他的声音很轻,轻的几乎是小心翼翼的,“我有别的事情要告诉你……所以,你开门好不好?”
“开……门?”她一怔,握住手机的手指一下收紧。
他竟然在她家的门口?在凌晨三点的时候!
匆忙披上外套,她一路按亮客厅和玄关上的灯,啪一声,打开了厚重的墨绿色大门——
少年依靠在过道雪白的墙边,像夜幻出的精灵,被浓郁的黑暗勾勒出异常俊美的身体线条,额前那抹张扬的炫蓝色无力垂下,覆盖着迷离的眼睛,过道上朦胧的灯光洒在他的瞳仁里,流转出一抹奇异的疲倦的光。
完全没有了平日的不羁和桀骜,这一刻的宿西雨看起来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显得疲累而忧伤。
叶千沫怔住。
“你很惊讶吧,”他依着门栏,低声轻笑,“我自己也很惊讶……”
客厅中明亮的灯光折射了过来,映照出他一身异常的凌乱和狼狈,华贵的衬衣,衣领松散着,袖子有被撕破的痕迹,肌肤沁出淡淡血痕,他的脸上有几抹灰黑的污痕,眼睛幽黑深沉,仿佛无星无月的黑暗天空。
“你去干什么了?”她吃惊地看着他,眼睛不由地睁大,“怎么会弄成这……”
“我喜欢你,叶千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