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北京人能体会一个生长在中国的外地人,第一次站在天安门广场的感受——那是专属于多情却多难的民族的感受。
舜茵静静环顾四周,甚至连扣在广场上的夜空也瞻仰了很久,她的耳边回响着一个少年明朗的声音:“以后等你去北京,我请你吃糖葫芦,随便吃。”
舜茵的眼睛有些湿润,徐徐嚼着嘴里的山楂,酸的果肉和脆蹦蹦的冰糖充满口腔,甜的汁水顺喉管流下去,轻轻咽一口,连心尖儿都酸了。
不知为什么,城市上空的星星总比山里黯淡,月亮也像洗不干净的菜盘子,硬生生贴在天边。
东方刚露出一线曙光的时候,戎装的护卫队员正步由午门走向升旗台。舜茵站着看完升旗,从地下通道过街,来到故宫售票处。售票处还没开门,等了好久,8点半时终于开始卖票。
售票处有租电子导游机的,付了押金,舜茵把耳机戴上,选择了中文解说,打开电源,古色古香的音乐响起,女解说员颇为官方的声音款款道来:“故宫,位于中国首都北京市中心,旧称紫禁城。是明、清两代的皇宫,无与论比的古代建筑杰作,世界现存最大、最完整的古建筑群。被誉为世界5大宫之首……”
耳边仍是少年含笑的声音:“那就带你去天安门吧!咱们玩故宫去啊,娘娘穿的衣服,戴的首饰,还有坐的椅子,睡的床,可好玩啦!”
坤宁宫还保持着据说是光绪大婚的场景。小小一间屋,幔帐、门帘、床垫、横匾、帖落,红艳艳的像着了火。光绪皇帝的婚姻没有幸福,之后的宣统皇帝也没有。当初他们和盛装的新娘并肩坐在这描龙绣凤的床榻上时,那些高声吟唱的祝福为什么没能保佑他们呢?
祝福,是因为很难实现吧?连皇帝都逃不过命去。
舜茵走出神武门的时候,天色将晚,深蓝欲聚,不见夕阳。24小时其实很短,因为人和人在一起才变得漫长。也许本来就很短很短,我们都以为它会很长很长,如同生命,如同幸福。
舜茵发愁地站在护城河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肚子有点饿,但也不想吃东西。随手在口袋里摸了一下,碰到手机金属的壳,掏出来看,吓了一跳,有47个未接来电,还有短信,不过短信读不了,信箱已经爆了。
来电的是子辰。舜茵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我在故宫后门。
子辰来得非常快,他几乎是从出租车上扑过来的,一张嘴竟然口吃起来:“你你你发什么神经病啊?昨天晚上李澈打电话给我,说和你吵架了,问你到家没有。我就一直给你打电话,后来怕把你的手机打没电了,就没敢再打。你昨晚在哪里啊?在故宫和鬼约会呢?”
子辰连珠炮般地说,舜茵猛然一伸手,紧紧搂住他,脑袋埋进他怀里,动也不动。子辰懵了,由脸儿到脖子绯红,勉强干咳一声:“这样不太好吧?”
舜茵的声音在他胸前懒懒地说:“就一会儿。”
子辰不敢动,由她抱着。
良久,舜茵用力呼出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启齿而笑:“没事啦。”
子辰狐疑地打量着她:“没骗我吧?是不是李澈又欺负你了?我帮你报仇。”
“好啦好啦。”舜茵越发笑靥如花,“以后我要好好读书,好好做人,好好生活。我会幸福的,一定!”
舜茵的眼睛灵动,笑得眼神飞起,眼睛的线条有个俏丽的弧,连带黑黝黝的睫毛一溜儿撩起。
百媚千娇,说的就是这样的女子吧?子辰想多看几眼,又怕舜茵对他反感,只得把身子背过去,装作看人行道上的公交站牌。
舜茵没注意他,扭回头看神武门的城楼。
城楼连接绵延的高墙,隔着护城河,宛若巨大的宝匣,封装起一个皇权时代的传奇。在那个时代里,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无比优雅、细腻、颓废,那是画卷中的盛世华章,从绚亮的开端到悲凉的结局。一个人,一件事,一种感情,就是整个一生,那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