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抗日联军第二路军总指挥周保中1938年11月4日在深山密林中写的日记里,确切地记录了发生在当时、后来名闻中外的抗联“八女投江”的史实。
这八位女英雄是:冷云、杨贵珍、安顺福(朝鲜族)、胡秀芝、郭桂琴、黄桂清、王惠民、李凤善(朝鲜族)。带头人是共产党员、抗联妇女团政治指导员冷云。
冷云原名郑致民、郑香芝。1915年生于黑龙江省桦川县,1931年至1935年在桦川县立女子师范学校读书,193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6年加入抗联第五军。
可歌可泣的“八女投江”的壮举,发生在1938年10月下旬的一天。当时,中共吉东省委和东北抗联第二路军总指挥部决定:为了冲破敌人企图将活动在松花江下游地区的抗联部队“聚而歼之”的阴谋,跳出敌人的包围圈,所属部队四、五军向黑龙江省西南的五常地区进行远征,以便和在吉林地区活动的抗联第一路军及第二路军所属的第十军打通联系,开辟新的游击区。
5月间,二路军所属的第四军、第五军开始集结行动,由于不断遭到敌人的阻击,直到6月下旬才克服重重困难,到达远征集结地牡丹江下游刁翎地区。五军妇女团也奉命参加此次远征。
7月2日,西征军袭击了牡丹江岸的三道通小镇,缴获了一部分给养和武器弹药。接着由四道河子向西进,经过300多里荒无人烟的高山密林地带,越过老爷岭,于7月上旬进入苇河县境。冷云和妇女团的女同志与男战士一样,跋山涉水,战胜许多困难。7月12日,妇女团参加了攻打楼山镇战斗,之后,随五军一师西征。
8月间,西征部队进入苇河、五常县境后,遭到敌人重兵围追堵截,空中有飞机侦察、扫射轰炸,地面有3000多日伪军进行围攻,我军伤亡很大。在这种险恶形势下,五军一师剩下的100多人,决定返回牡丹江下游刁翎地区寻找军部。这时原有30余人的妇女团,经过多次激烈的战斗,大部分牺牲了,只剩下指导员冷云、王惠民和李凤善等8名同志,最大的23岁,最小的才13岁。她们跟随部队,穿行在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中,衣服和鞋子早破烂不堪了,没有粮食吃,就以野菜、野果、树皮和河沟里的鱼虾、蛤蟆等充饥。
10月下旬的一天夜里,这支队伍露宿在刁翎县境(今林口县)内三家子屯附近乌斯浑河西岸柞木岗山下的河滩上。准备从这里过河,再绕道去克斯克山里,寻找五军军部。深秋季节,冷风阵阵,寒气逼人,有些水坑已结成薄冰。为了取暖,分散地燃起了十几堆篝火,围着取暖休息。长期的饥饿行军和战斗,人们极度衰弱、疲乏,一躺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冷云等8名女同志围着靠近河边的火堆休息,大家互相偎依着用体温取暖,有的抓紧时间缝补衣裳。13岁的小战士王惠民,身体瘦弱,经不住这寒夜的冰冷,蜷曲着身子,瑟瑟发抖,冷云怜惜地把她搂在怀里。这个小战士的父亲参加抗联第五军在军部任军需副官,家里房屋被日军烧毁,她和弟弟妹妹跟着母亲到处躲避日伪汉奸的追捕,1937年她12岁就参加了五军妇女团。她参军不久,她爸爸在战斗中牺牲了,她更加仇恨敌人,也更加坚强了。她经常给伤病员和群众唱歌,进行宣传。她最爱唱的一支歌是“日出东方分外红,曙光照满城,大家快觉醒,看看鬼子多奸凶,国家人民全叫它坑。”那个长得很秀气的杨贵珍,当时才18岁,她是刁翎东柳树河子人。1936年冬天,抗联五军妇女团活动到柳树河子时,她参加了部队。她在家时没有名字,参军后,大家认为她参军不易,很宝贵,给她起了个名字叫贵珍,在部队里她进步很快,1937年秋天加入中国共产党。
就在冷云她们围火休息的时候,日本密探、大特务葛海禄从附近的样子沟下屯到上屯去找情妇作乐,他在岗梁上望见西山河滩有几簇火光在闪动。凭着他为敌人当走狗的反动嗅觉,判定这火光必定是露营的抗联队伍,跑回下样子沟向日本守备队报告。驻刁翎日军司令熊谷大佐当即命令所属各部和伪军赫团,约计千余人,连夜向我抗联五军一师的露营地扑来。
第二天拂晓,抗联队伍整装待发。关师长命令会泅水的师部参谋金世峰带领8名女同志先行渡河。他们走到河边,见乌斯浑河在涨水,河中波滚浪涌,发出哗哗的吼声。
洪水已吞没了原先渡河道口,金参谋先下河试探深浅往前游,让冷云带领7名战士随在后边。冷云她们正要下河,突然枪声大作,潜伏的日伪军见抗联队伍启程,发动攻击,战斗异常激烈。我军在河滩上,仓促应战,地形很不利,于是边还击边向西边密林地带转移,而冷云等8名女战士却被隔在了河边。
冷云见大队突围西走,为了掩护大队快些撤走,便让战友们隐蔽在柳条丛后边,说:“向敌人射击!把敌人火力引过来,让大队冲出去!”
“是,让大队冲出去!我们牺牲了也值得!”7名女战士异口同声地回答。八枝长短枪一齐向敌人开火。她们从侧面一打,敌人顿时慌乱起来,怕腹背受击,一部分敌人立即转过身来向河边还击。敌人火力分散了,我大队趁势冲了出去,进入了密林。
已突围的大队领导人,发现冷云等8名女战士为掩护大队突围,仍据守在河边,牵制敌人的火力,处境非常危险,于是李团长又率队折转回来,向敌人进行反击,想杀开一条血路,把冷云等8名女同志接出去,但已失去战机。敌人用凶猛的炮火控制住山口,反击队伍伤亡很大。这时冷云她们对着远处齐声高喊:“不要管我们!保住手中枪,抗日要紧!”
敌人集中火力向冷云她们据守的河岸阵地猛扑过来,步步逼近,企图活捉她们。敌人的算盘打错了,冷云等8位女战士,虽然人少力单,使用的又都是轻武器,弹药也不足,但她们却有着与侵略者血战到底的英雄气概,沉着地向敌人还击,杀伤了十多个日伪军。
敌人一时摸不清柳条丛里的底细,没敢再发动冲锋,只趴在地上继续射击,子弹在八女的头上呼啸着飞过。
天亮了。冷云抬起头,向四周扫视。她们所在的地势很不利,河岸上光秃秃的,她们隐身的柳条丛也被敌人的机枪子弹削平了,那些能够遮身的荒草,有几处被炮火烧着,冒着浓烟向四处蔓延;身后是百多米宽的大河,卷着巨浪,向北奔腾流去;河对岸是大、小关门嘴子山,山上经霜的柞叶,在晨曦的照射下红彤彤的,像无数面血染的战旗。
敌人连连用迫击炮向河边射击,河边的荒草燃烧得更炽烈了。这时敌人又发起了冲锋。冷云大喊一声:“打!狠狠地打!”她们一边向冲上来的敌人猛射,一边又投出几颗手榴弹。敌人又退却了,暂时停止了进攻。
冷云看看战友们,见黄桂清、郭桂琴负了伤,急忙撕下自己的衣襟,和杨贵珍一起给她俩包扎。安顺福、胡秀芝、李凤善、王惠民正脱下自己的衣服扑打着烧向身边的大火。冷云命令架起负伤的战友,借着荒草燃烧的浓烟,迅速地撤到河边土坎下。
她们的子弹打光了,手榴弹也只剩下两颗,战友有的负了伤,怎么办?前面是凶恶的敌人,背后是汹涌奔腾的大河,她们8个人都不会泅水,摆在她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被俘或战死。
冷云对大家说:“咱们是共产党员、抗联战士,宁死也不做俘虏!现在只有趟水过河。能过去,就找到军部继续抗日,战斗到底;过不去,就跟乌斯浑河水永生吧!”
“指导员说得对!咱们宁可站着死,也不能跪着生!过河!”安顺福大姐坚决地响应。
“对!过河!”同志们齐声回答。这时,敌人发现河边只有几个抗联战士,恶狼似地冲了上来,不住地嚎叫着:“你们跑不了啦,赶快投降!”“捉活的!捉活的!”
“下河!”冷云站起来,把空匣枪插进腰里,她和杨贵珍把最后两颗手榴弹奋力扔向冲上来的敌人。战友们互相搀扶着下到河里。突然,从对面远处飞来一串机枪子弹,王惠民身子一歪倒下了,冷云刚要去抱她,一颗子弹打中了她的肩头,胡秀芝赶忙把她扶住。安顺福抱起小王朝前走。原来河东岸小关门嘴子山头被日军抢占,他们用机枪封锁江面。
冷云用手捂着伤口说:“走!”胡秀芝搀扶着冷云,杨贵珍和李凤善背起负伤的小黄和小郭,大家手挽着手,高唱着《国际歌》,向河心走去。“……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水深浪急,寒流刺骨,悲壮的歌声回荡在乌斯浑河的上空。日军看见只是几个女兵,把他们上千的人马拖在河边三四个小时,还打死了十数名日伪兵,真是气得心肝肺疼。日军乔本队长狂叫:“打!统统地死了死了的有!”
子弹呼啸着从女战士们的头上、身边飞过,她们忽而倒在水里,忽而又挣扎起来。这时敌人的一颗迫击炮弹在她们的身边爆炸,掀起一股巨浪,水面上再也看不见女英雄们的身影,再也听不见悲壮的歌声,只有奔腾的浪花,汹涌的波涛,向远处的牡丹江流去,流去……
日军熊谷大佐摇晃着大脑袋哀叹:“中国,连女人死都不怕,中国的灭亡的不了!……”
1982年,中共林口县委、县政府在乌斯浑河东岸的小关门嘴子山坡上,建立起雄伟的烈士纪念碑,上面镌刻着抗联老战士、黑龙江省省长陈雷的亲笔颂词:“八女英魂,光照千秋。”
(沈阳军区政治部组稿温野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