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州城的县衙里, 县令王鑫屏抖得跟筛糠一样, 屋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床榻上小妾嫣红被懒腰斩成了两段, 下半身还趴在锦被上,上半身却面朝下滚落在了地上。
屋里站在两个人, 男的似僵尸, 面无表情,女的似妖姬,妩媚邪气。
那女人皱眉抱怨, 声音柔软似丝绸, “死鬼, 你总喜欢杀人,还杀得这么难看。”
凌四恶狠狠地扭头向女人道:“臭婆娘,跟你说过,不许叫我‘死鬼’, 你不是也喜欢杀人么?你杀得好看, 这个男人留给你好了。”
王鑫屏更加害怕了, 跪在地上捣头不止, “大侠饶命, 大侠饶命啊!钱财都在床边的樟木箱子里, 您二位随便取。”
阿九掩口笑了,“凌四, 他拿我们当抢劫的了。”
凌四不耐烦地持刀上去, 刀尖抵在王鑫屏的眉间, “你可知道一个叫石凛的人来过长州城?”
王鑫屏两眼盯着刀尖盯成了斗鸡眼儿,带着哭腔道:“这长州城居民十万,又是饥荒年,每日来来往往的流民过千,在下真的不知道这个石凛有没有来过长州。”
阿九思忖向凌四道:“这就奇了,十二的行刺目标是吴鸾,他不在京城完成行刺任务,怎么跑到长州城来了?还死在了城外的树林里。”
王鑫屏听见吴鸾二字,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忙不迭道:“对对对,国舅爷吴鸾两个月前曾押运赈灾的粮草到长州城。”
“哦?那就难怪了。”阿九挑了挑细长的眉毛。
凌四大刀一挥,“吴鸾在长州城是否出了什么状况?若有半句隐瞒,定要你脑袋搬家。”
王鑫屏吓得面如土色,哆嗦着话都说不出来了。阿九拂开凌四,“算了算了,弄得鲜血淋漓的太腌臜,还是我来吧。”
她伸出穿着红色绣鞋的脚,以足尖抬起王鑫屏的下颌,细声细气道:“吴鸾在长州城时生了什么事你细细说来,若漏了一个字,我保证你会比旁边的女人死得更惨。”
王鑫屏被迫抬起头来,面前是女人笑靥如花的脸,弯弯的柳叶眉,狭长的凤眼,红菱一样的朱唇。
女人的手腕上缠着一只翠绿色的小蛇,小脑袋昂在空中,冲着王鑫屏“嘶嘶”地吐着毒信的。
不光有蛇,女人窄窄的袖笼里爬出几只漆黑的毒蝎,翘着长长的尾巴,还有几只扁长油亮的蜈蚣,爬到王鑫屏的脖颈上和脸上,王鑫屏大叫一声,吓得魂飞魄散,语不成音地哀嚎,“我说,我说……”
不一会儿二人离开了知县衙门。屋内一片死寂,王鑫屏面色青黑,七窍流血而亡。
凌四一边走一边奚落阿九,“还以为你杀的人能好看,不是也看不得么?”
“死人哪儿有好看的?你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的脸就知道了。”阿九不以为然。
眼见凌四要怒,阿九挥挥手,“行了,别说那没用的了,如今知道吴鸾在长州城被劫持了,应该就是十二做的。据那县令说当晚众人都忙着找吴鸾,却哪儿也找不到,一个时辰后吴鸾被劫匪放了回来,而劫匪却不知去向。可是十二明明死了,被埋在树林里。杀死十二却不报官,这又是为什么呢?”
凌四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所以说,自己人的嫌疑最大。若非将十二深埋地下,咱们早就找到他的尸了,也不会耽误这许多功夫。”
“县令说吴鸾身边有他的小舅子,是京城柳御史家的公子,名叫柳亦儒,还有个不知名的男宠。吴鸾回来后,这两个人才回来,浑身是血,受了重伤。所以,这两个人非常可疑。看来要去京城一趟了。说起来,我还没去过京城呢。”阿九拢了拢鬓边的秀,“此番倒是托了十二的福,与你这个死鬼同游京城。”
凌四暴怒,死人一样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臭婆娘!”
吴鸾出府时见到街拐角处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古怪的人,男的阴气沉沉,周身似乎都结着冰。女的一身红衣,笑容邪魅,胸丰腰细,撑着一把红伞遮挡太阳,。
那个女人细白妖娆,按照吴鸾以往的性子早就过去搭讪了。如今心中有了一个人,便对旁人没了心思,不过是带着欣赏的目光多看了两眼,之后便在一队侍卫的簇拥下呼啸而去,非常拉风。
这是云绝嘱咐他的,出门一定要带足人马。吴鸾虽然觉得云绝婆婆妈妈的,但也照做了。
如今侯府的侍卫与从前相比大有改观。云绝更改了侍卫的列队编制,并就防护技能对他们进行了一番调/教。他是杀手出身,自然知道如何防御杀手行刺,应对伏击。
吴鸾为了替柳亦儒所在的长空武馆招揽生意,让侍卫易了容去冒充学员送银子,也让不少侍卫都从柳亦儒那里学到了正统的拳脚功夫。
如此双管齐下,侍卫的面貌自然今非昔比,一队人马列队森明,威风凛凛,还挺是那么回事儿的。倒让凌四和阿九没机会下手。
凌四看着吴鸾的背影,“不是他,此人没有丝毫武功,不可能杀得了十二。凶手另有其人。”
阿九懒洋洋道:“捉住他问问不就知道了吗?即便不是他杀的,他肯定也知道些什么。”
凌四摇摇头,“他身边不少侍卫,多少都会些武功,国舅府也不比县衙门那么好进出,咱们没有详细筹备,贸然动手易惹麻烦。再者细雨阁的规矩,对于其他杀手的目标是不能染指的。你我虽是护法,也不好坏了这规矩。”
阿九收了红伞,不屑道:“这种草包,都不配让你我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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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亦儒身着一身暗色的短衫,伏在栖霞绣庄的屋顶。自那日他现顾云裳便是夜探御史府之人以后,他已经明里暗里地连续监视了她好几天。
顾云裳白日绣花,有时会去金鱼胡同找柳亦寒。晚上便在绣庄歇息,看不出什么异样。
目前柳亦儒只知道一个多月前她曾夜探御史府,而且她诡异的内力显示出她与云绝一脉相承。
柳亦儒总觉得父亲死得蹊跷。他了解父亲,为人刚正坚毅,不会那么轻易自尽,更何况那么霸道的□□父亲是从何处得来,又是怎么带进牢房的呢?
天将黑时,一道身影闪进了栖霞绣庄。
“哥哥!”顾云裳娇笑着飞奔出去,“这几日如儿一直找不到你,你去哪儿了?琉璃胡同的房子你不住了吗?”
云绝摸摸云裳的头,柔声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换了个地方,你不必找我,我来看你就是了。”
二人进了屋,下面的话便听不到了。柳亦儒浑身冷地伏在房顶。果真如此,顾云裳竟然真的是云绝的妹妹。
屋内云绝问云裳,“柳家人安顿好了吗?”
“嗯。”云裳点头,“他们搬去了金鱼胡同。今日我还给柳亦寒送了八两银子过去。”
“不要做得太明显,免得柳家人起疑心。”云绝嘱咐云裳,“你只与柳亦寒接触就行。千万小心柳亦儒,不要与他碰面,那个人很警觉,难免会看出你的破绽。”
“能有什么破绽?他父亲已死,哥哥也不用去行刺了。”云裳心虚地低下头,没敢告诉云绝她一早就见过了柳亦儒。她悄悄地抚着自己的手,指间好像还有那日不经意间触碰到的他手指的温度。
云绝也不好向她解释柳亦儒和吴鸾之间的关系,柳亦儒若是察觉到云裳是行刺吴鸾的杀手,肯定不会放过她。
他只能向妹妹道:“你还是避开他为妙,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总之,你要记住离柳亦儒远一点儿。”
“哦,我知道了。”云裳低声道。
云绝脸上带了笑容,“你猜我今日遇到了谁?廿零,没想到他竟然做了京城这边的堂主。”
“季白哥哥?”云裳惊喜道,“太好了,那咱们三人又在一处了。咱们可以去找他吗?”
云绝摇摇头,“他住在城南的乌衣巷,平日里还是尽量不要见面为好。若是走漏了风声,让阁里知道咱们关系密切就麻烦了。阁里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堂主负责一方人马,分派行刺任务。若是相熟就会徇私,那便犯了阁里的大忌。”
云裳有些遗憾,很快释然道:“知道季白哥哥在这里就好,终归咱们是自幼相熟的,可以互相帮衬着。”
有季白在,云绝也觉安心不少,即便他自己有什么意外,也可以放心地将云裳交给季白照料。妹妹一直是他的软肋,只是如今他的软肋又多了一个吴鸾。
云绝见时辰不早了,起身向云裳道:“你自己当心些,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云裳乖巧地点点头。她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哥哥,你什么时候杀了吴鸾?”她撸起袖子,将胳膊伸到云绝眼前,“我每天看着红线一点点往上长。如今已经过了我的手肘了。”
云裳第一次领取任务,心情自然紧张,每日看着红线爬升,虽然知道哥哥会保护她,不会让她面临蛊毒作的危险,但还是会感到害怕。
云绝一窒,那条红线已经顺着云裳的胳膊,过了手肘的部位,由大臂向肩膀延伸。
云绝放下妹妹的袖子遮挡住手臂上的红线,“别担心,哥哥自有打算。我已经让季白将你的行刺任务转到我身上。最多一两日,你手臂上的红线就会消失。”
云裳愕然,“哥哥,你直接杀了吴鸾就是了,为何还要如此费事?”
云绝拿出搪塞季白的理由,“吴鸾身为国舅爷,在京城中人脉广,交友多。我如今跟着他办事,便能认识很多人,其中还有刑部的官吏。所以我想让吴鸾多活几日,便可以通过他跟刑部的人搭上关系。这样将来若是咱们在执行任务时有什么差池,或是不小心落在官府手里,也能走走门路。”
云裳想想也有道理,若是能结交到刑部的人,自然对他们有利,“那我等着便是,哥哥在一个月期限的最后一天杀了吴鸾就好了,反正还有好几天。”
云绝笑笑,“转移任务会从头计时,这样我也能多些时间运作。况且红线在你身上,我总是不安心。不如在自己身上好掌控。”
“可是,私自提出换任务,是要受处罚的。”云裳忧心忡忡,“阁中规矩完成一百个任务便可升为堂主,如此一来,哥哥要完成二百个任务才能做堂主了。”
“那也无妨。”云绝安抚地拍拍云裳的肩膀,“我本来急着做堂主是为了将你收至麾下。如今季白在京城做堂主,我便不用着急了,一百个也好,二百个也罢,都无所谓。”
“可是,我隐约听说,半路承接任务会启动蛊毒……”
“没有可是。”云绝打断妹妹,点点云裳的小鼻子,“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长兄如父,你听哥哥的安排便是。”
云裳撅起了嘴,却也无可奈何。
眼见时辰不早了,云绝起身离开,云裳送云绝出了门。
柳亦儒见二人到了院子里忙伏下身,就见云裳依依不舍地拉着云绝的衣袖,“哥哥,你明天还来吗?”
云绝想了想,“不过来了。明天吴鸾约了秦峥,我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跟秦峥打好关系。”
柳亦儒只听到这句,心突突地跳,立刻想到了刑部大牢中服毒自尽的父亲,越觉得可疑?
云绝出了栖霞绣庄,柳亦儒远远地跟着,眼见他向文忠侯府的现走去。是了,他自然是搬离了琉璃胡同,与吴鸾住到了一起。柳亦儒心中不由一阵绞痛,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上。
忽然后背一阵阴风乍起,柳亦儒悚然回头,黑漆漆的长街上空无一人,天上一轮惨淡的残月,风从长街这头吹到那头,树丫在风中摇曳。
一种无形的压迫力让他冒出了冷汗,仿佛某个角落里隐藏着凶猛又阴险的猛兽,在黑暗中用血红的双眼窥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