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月的一句话说得入情入理,但,在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上,人们往往并不喜欢讲道理,更不喜欢讲感情。或者说,他们总是忘了最简单的道理。
她不是不懂,只是,不喜欢。
她说那句话,并不是想改变什么。她也知道,她改变不了什么。只是,遇上不平之事,不能拔刀相助,总还能鸣一声不平。
这句话若是由大昭朝廷说出口,由那位和亲公主或者夏成林说出口,萧凌云都能有一百种方式反驳,堵得他们哑口无言。而此刻,他没有打算用那一套理论来辩解——
他不需要向水镜月解释什么,而水镜月,也不会接受。
气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紧张,水镜月替夏成林或者昭阳公主说得那句公道话之时,语气本就很随意,也没有指望得到回应。石昱文觉得有云国使者在场,讨论这种话题实在不合适,正想把话题转过去的时候,水镜月就说起了旁的事。
“金陵城很热闹啊。”
一句很平常的话。金陵城是大昭朝的都城,自然是热闹的。但,水镜月所说的热闹,跟平常的热闹不一样。
长庚点了点头,道:“朝廷开了恩科,选文臣,选武将,也选御医。”
在城门口排队的时候,水镜月就发现来金陵城的武者很多,不仅有名门宗派的,还有很多无门无派的。进城之后,她才发现,不仅仅是武者,成里还多了很多书生。
进城这么久,她虽然没问,但周围总有人在议论。她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此刻这栋酒楼里,每个人谈论的话题,总绕不开那几个词——文试,武试,太医院,云国,西林斋,等等。
朝廷开恩科倒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过,武科和医科考试却不寻常。
大昭朝虽以武立国,但武将大多都是将门世家。平民将军自然也有不少,不过,军中自有一套选拔武将的制度,从来都没有开过什么武举。
至于选拔御医,以前倒也有过,却至少是三十年前的事了。自从皇城里建起那座星祭阁之后,太医院基本上形同虚设。不过,如今星祭阁被封了快八年了,朝廷也该给太医院添些新血液了。
石昱文问道:“月姑娘和长庚公子也是来参加武试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两人的眼睛都亮了几分。
夏成林似乎才想起这个问题——他还没问水镜月为何会来金陵。他一直都很想拉水镜月入军营,虽然从来都没有成功过,但也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虽然他觉得水镜月来参加武试的可能性不大,听到这话却也有些兴奋,道:“石大人若是有办法说服月姑娘参加武试,可是大功一件。”
萧凌云笑吟吟的用折扇拍着手,也附和道:“不错。若是这两人参赛,云国可就没有胜算了。倒时,景平帝定然会记石大人一份举荐之功,秦大人也必定会感谢石大人。”
石昱文的眼睛更亮了,看两人的目光更加殷切,有些坐不住了,“明日就是报名截止的日期了,你们报名了吗?我现在带你们过去?”
水镜月正迷惑呢——这事儿跟云国有什么关系?什么功劳不功劳的?
长庚道:“据说云国使团中有不少出身云中府的武将,也会参加武试。”
水镜月眨了眨眼,“若是他们胜了呢?总不至于让云国人担任大昭的武将吧?”
萧凌云道:“当然不会。只是促进两国邦交,我们不加入最后的排名。”
水镜月挑眉,“所以,就是来砸场子的?”
萧凌云耸了耸肩,“这可是你们大昭皇帝的意思。”
石昱文比较关心两人要不要报名的事,又催了一次,说是可以帮他们跑一趟,不用他们亲自去。
水镜月淡淡道:“我们是不能参加的。”
她说的是不能,而不是不愿意。这倒是让对面三人都有些困惑,阿杰也有些不解,道:“师父,这次比武跟西南王府那次不一样哦,男女都能参赛的,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下都可以。”
夏成林:“你参军了?谁敢跟我抢人?路见平?还是墨千殇?”
石昱文似乎想起了什么,挠着脑袋,“那个,月姑娘,该不会是因为那几桩命案吧?赵大人那里定案没有你的名字的。”
萧凌云挑眉,“命案?阿月犯了什么罪?冤案么?”
水镜月有些佩服几人,望了望天,然后看向阿杰,问道:“吃好了没?”
阿杰点头。
水镜月拿起长刀,起身,摆了摆手,道:“走了。”
长庚也抱起九灵跟了上去,阿杰抹了抹嘴,也跟了上去。
夏成林在后面喊道:“阿月,你就这么走了?”
水镜月脚步一顿,摸着下巴想了想,回头,看了三人一眼,然后转眼看向自家弟子。
阿杰睁大了眼睛看过去,有些不解。
水镜月问道:“有没有兴趣参加武试?”
阿杰一愣,有些蒙圈。
水镜月揉了揉他的脑袋,“放心,赢了之后,不想当将军,也是可以辞官的。”
阿杰眨眼。
水镜月朝石昱文道:“帮这小子报个名。”
阿杰再眨眼——就这么决定了?
水镜月转身,下楼,一边对跟在身后的尾巴道:“小子,既然报名了,就不许输,听见没?”
阿杰抬头,“啊?”
水镜月回头,拍他脑门,“啊什么啊?这个时候只要说‘是’就可以了。”
阿杰小心翼翼问道:“师父,不许输,是什么意思?”
水镜月白了他一眼,“当然是要拿到榜首的意思。”
阿杰咽了口口水,问道:“输了的话……”
水镜月头也没回,手中的长刀一转,在他肩膀上敲了敲,“还没比就这么没信心?怎么这么没出息?”
阿杰偏头,可怜巴巴的看自家公子,“公子……”
长庚拍了拍他的脑袋,笑了笑,“还有十天,好好练功。”
阿杰:“……”
从福满楼出来,水镜月牵了马儿,问道:“你们住哪儿的?”
长庚道:“悦来客栈,我租下了一间小院,还有多余的房间。”
水镜月笑眯眯点头,“正愁找不到住处呢。”
阿杰跟在两人身后,仍旧在为武试的事发愁。他解下背后那把五残剑看了看,望天——偏偏这个时候空桑不在,风寻木也不在,就连廉贞和破军都不在……
水镜月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放心,为师既然帮你帮你报名了,自然不会不管你,这几天会好好‘指导’你的。”
阿杰打了个寒颤,一惊之后,有些诧异,“师父,你要教我武功?”
——他拜师的时候,水镜月就说过了,只教他轻功。而且,他也听风寻木说过,他师父不可能教他武功,虽然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也不是不难过的……
水镜月道:“不能教你乌炎心法。”
阿杰歪了歪脑袋,长庚拍了拍他脑袋,示意他不要问了。
“哦。”阿杰点了点头,是回答长庚的,也是回答水镜月的,抬眼看到水镜月手中那把长刀时,才想起一个问题,“可是,师父,你不是用刀的么?”
“小看你师父?”水镜月斜了他一眼,一边走,一边继续,“就从这里开始吧。为师的弟子,十八般武艺,即便不是样样精通,也必须都有所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