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知道,穿凿附会、强作解释是一种毒,我已经不知不觉地中毒了。这回,星星就是那个星星,月亮就是那个月亮,新嫁娘真的就是新嫁娘。我很高兴我错了。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这首诗有另一个题目,叫作《闺意献张水部》。所谓闺意,可说是刻画得很细致生动了,那么“上张水部”或“献张水部”所为何来?原来这位张水部不是别人,正是写“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的张籍。唐代科举有一种风气,叫作“温卷”,就是应试的人将自己的作品送交有地位的名人,希望得到指点、赏识,并通过他们的传扬、推举,有利于自己的考取。这首诗,就是朱庆馀呈献给张籍的“温卷”之作,真正的意思是:就要考试了,我就像一个马上要见公婆的新嫁娘那样,充满期待又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的才学能不能得到主考官的欣赏,先请教一下:您看我这样行不行呢?——由于读书人应试和女子出嫁都是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那种既期待又紧张的心情有相似之处,所以这首诗将新嫁娘的神态细致画出,也就巧妙传达了自己的心声。
但是,标题、题注、注解、赏析文章里却扑了一个空。不会吧?又翻了其他几个版本,都只是慢条斯理地介绍新娘入门三天下厨的风俗,还有这个新娘的聪明,没有我认定埋伏在后面的可疑身影。
到了《节妇吟》,再不情愿也终于知道,不能一厢情愿地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许多优美感人的诗都是抒发非常世俗的感情的。在接受了这样多少有点扫兴的事实之后,我觉得那些留下明确线索的作者是仁慈的,因为不会让人在很正常的误读之后才发现真相,无处安置那一片错误的感动。
习惯了这样的弦外之音,再读其他诗,就不自觉地开始“破译”起来。有一天我发现了“疑似”的一首,可巧也是写新嫁娘的唐诗:
三日入厨房,洗手做羹汤。
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王建《新嫁娘词三首》之一
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
齐纨未足时人贵,一曲菱歌敌万金。
朱庆馀把自己比作女子,所以张籍的答诗也如此,把他比作一位越女(朱庆馀正是越州人),这位越女打扮好了来到镜湖湖心,明知道自己天生丽质但是求好心切反而暗自思量起来(可能是欲唱又止)。其实,虽然许多其他姑娘穿着贵重的丝绸,可是那并不值得看重,这位采菱姑娘的美妙嗓音,才是抵得上万金呢!这就是告诉朱庆馀,他的才学出众,不必为这次考试担心。
我马上自动开始破译代码:新嫁娘是作者自己,那个“姑”(婆婆)是能决定他前途命运的人,不是考官就是上司,那么这个小姑肯定是一个最了解这个领导的人,是他身边的人,是好友?是弟子?还是秘书一类的人?这肯定也是一首探口气、测风向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