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入夜了,天空完全暗了下来。明亮星辰,再次在天上描绘出璀璨星图,浮光雾霭飘动在所有人身边,因为凌空城,本就在里星空最近的地方。
一声琴鸣,高昂传来。如长箭呼啸划破沉寂的夜空,扣动了人的心弦,悦耳悠扬。此声过后,现场立刻一静,不由开始侧耳聆听,那接下来柔和动听的旋律。每一年丰年祭的庆典上表演的内容都会有所不同,但相同的一点,是每一次开场表演的这一星耀族古老的乐曲。曲子开场以琴声为主调,兼杂以笙、埙、箫、笛等其它乐器,每种乐器在特定的时段都会有单独的表现时机,在各自的独奏过程中演奏者都会用指定的声调旋律,将自己乐器最为引人注目的特点淋漓尽致表现出来,其它乐器从旁衬托。如百鸟争鸣,余音不停。不同人在不同的时刻静听,始终都不会觉得单调乏味,似遥看山峰,变化着角度和距离,自然也能领略到迥异风味。琴声低沉,徐徐传来,闭眼倾听,有如见高山流水,纯澈宁静。呈现在眼前的,是树的翠绿、花的芬芳,一切自然景象,灵魂都随之放空。笛声清脆伴奏,则好似万千翠鸟鸣叫,声音婉转,急切而不显得嘈杂,类千万种生灵生机勃勃,欢呼雀跃歌唱不停,让大地不再死气沉沉。而不经意间,琴声已经由主调变为伴奏,吹笛者开始尽情展现自我。欢快的乐曲响彻全场,虽始终看不到演奏者身在何方,也能想象得到他也和自己演奏的曲子一样,充满着喜悦与活力地卖力演奏。
之后主调乐器还在不断变幻着,一环套着一环,环环相扣、衔接自然。曲风不变,带给人的感觉全都不一而同。时而像雨天的大海,波涛汹涌、令人心神激荡;时而像夜幕的村庄,宁静恬淡、安抚人心嘈杂;时而又变成布满帆船的湖泊,百舸争***神奋向上;然后,又是沙漠中一株小草,虽环境艰难、依旧毫不放弃......百种曲调演奏后,是百种不同的场景一一闪过听者的心头,只觉不过短短刹那,就已经看过了世间百态。临近末尾,两种乐器转换间,有短暂的间隔。之前的箜篌声渐渐沉寂,下一种乐器声音却还没有接上。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演奏已经结束时,高昂急促的琵琶音狂风骤雨般倾泻而出,弹奏者手法千变万化,声音忽高忽低,牵动着人心急切不定。高音势若冲天,直到九天云层之上;低音则似万兽奔腾,凌乱脚步踏出磅礴气势,恢弘无匹。随着琵琶的演奏,周围人的神情也开始变得肃穆,仿佛严阵以待的将士听闻了出征的战鼓声,全身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绷紧。就连商盘君三人,目光也渐渐集中在高台中央,面庞凝重,也带着明显的期待,期待着接下来的乐曲,又会带给他们怎样的不同。
“砰——砰——”真的是鼓声,在缓缓响动。随着鼓声沉缓传出,整个曲子的气势,全部随之一变。之前乐器所演奏的曲子,外行的人也能感觉出,里面每一个音调都是用心挑选,最终以精雕细琢的姿态出现。但这些鼓声,听起来就完全不同,粗犷随意,之前的精细优美完全消失不见,仿佛只是毫不通音律的人在随性敲打。其他的乐器现在还没有停下,依旧在给鼓声伴奏。乍听起来,鼓声就像是一只苍蝇乱飞在秀美花丛中,完全玷污了美丽的背景。只是所有人不可否认的是,这鼓声,真的很欢乐。因为演奏者,就是在用欢乐的心情打鼓,错落有致的节奏声,无论再如何不堪入耳,依旧很容易带动起其他人快乐的心境。恍惚中,倾听者的眼前似出现了一个图景:在一片农田的晚上,很多人围坐在篝火旁,伴随着鼓敲击的声音载歌载舞。他们的舞姿很拙劣,音乐也十分低级原始,难登大雅之堂。但他们依旧在用自己的方式抒着内心激动的心情,用自己的手段向别人讲述着对于天地的所见所感,以及对生命的热爱。种种体悟。重新用鼓声,在曲子的结尾作出淋漓尽致的展现。
以高雅的琴声为起始,以原始的鼓声作结尾。返璞归真,流连绵长,演化出星耀族一路走来的生命历程。仅仅一曲,包含了生命千姿百态。以音乐描摹生命,不仅仅是一种单纯的表演,更是他们自身,对于生命本身的尊重。
而这曲子,就叫作《生命》。
好一精彩的曲目,好一精彩的《生命》。
最后一声鼓曲的音节落下,全场沉寂。整曲目演奏完毕,高台上突然间变得一片混沌,随即,重新变得清明,一道道人影各自拿着不同的乐器站立在高台上,对着台下微微行礼。服饰上星辰的图案证明了他们的身份,也可以猜出之前的曲子就是由他们一同演奏的。场下猛然爆出热烈的喝彩声,是对于这些曲艺精湛的演奏者由衷的赞叹。他们再次朝着下面行礼,徐徐退下了高台。也就是在同时,在他们方才站立的后方,徐徐展开了一副画卷,画卷上是一片浩瀚星域,从遥远的彼方延伸而来。另一些人影在星域中踩着一颗颗星辰所铺成的道路,渐渐向着台上走来。一切的景象,仿佛只有在传说的故事中才能看到,美轮美奂。“庆丰年——”夏侯晋康的声音,遥远而空灵地传出,一如既往的沉稳,在这种时刻,增添了庄严的气氛。听到这个声音,所有人都振奋了精神,用期待的目光仔细端详着台上。因为他们知道,从这一刻,整个丰年祭才算真正开始。
“今年丰年祭的主题,是回过去的岁月吗?”敖兴初看出了星耀族这一次丰年祭上想要表达的内容。如他之前所说,星耀族是一个很念旧的种族,大多数丰年祭的内容都和曾经的历史相关。他和丁靖析从方才一直待在后台,在这个位置也能把台上看得清清楚楚。敖兴初看到了星空后走来的那一群人,穿着星耀族最为古老原始的服饰,他们象征着星耀族的起源;之后虚空中一棵柳树蓬勃生长,很多人围着它载歌载舞,这是在表演星耀族祖先的诺柳的故事;然后场景还在继续变幻着,星耀族的壮大、和其它族群建立良好关系、骞劼族帮他们建造居住地等等一系列历史上有过的场面,星耀族人在高台上重新将之演绎了出来。表演者都是跟着夏侯晋康一起来的那些少年,尚显稚嫩的脸,却可以将这一幕幕演绎得如此惟妙惟肖。表演是星耀族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每一个星耀族人不仅要修炼刻苦,更是要成为一名优秀的表演者。连夏侯晋康他本身,演技功底更是十分扎实。敖兴初还记得夏侯晋康年轻时最后一场演出,那是他即将继任星耀族少族长所举行的晚会,压轴出场的夏侯晋康凭借自己的演技惊艳全场,现场掌声雷鸣般许久不停。
“行礼——”一声女音,传入了丁靖析耳中。他看到了出现在台上的夏侯瑾,少女穿着祭祀的衣服,盛装华贵。清丽的容颜上涂抹了些淡妆,和之前相比,使她少了些稚嫩、多了些端庄。在她的指挥下,台上很多人开始整齐叩拜,面对的方向,除了那一棵对他们意义重大的诺柳巨树,还有一副大6的图景。这一片大6显得遥远而陌生,上面的景物很多人前所未见,其中最为印象深刻的,就是横亘整片大6的一条宽阔江流,江水中充满了点点闪烁光芒,江面雾气蒸腾,微光照映中浮光雾霭。这一场仪式庄严肃穆,所有人谨慎的言行、严谨的动作,证明了这一次祭祀在他们心中的重要地位。而能将祭司这一至关重要的身份交给夏侯瑾,虽然也只是一次表演,也能证明夏侯晋康——星耀族现任实际当家人,对这个少女是多么看中。
“这一场仪式,是重演了星耀族离开祖地的史实吗?”敖兴初看出了一些端倪,在他的提醒下,丁靖析也注意到了现场表演的年轻人脸上隐隐带着的悲戚神色。一方面是舞台效果的需要,另一方面对于离开曾经世代居住的场所,虽然对这些年轻人已经是触碰不到的记忆,每每想起,仍旧令人触景生情。而这一场祭祀,应该就是他们在离开前,对这一片生养自己的古老天地,进行最后一次的缅怀,希望可以佑护他们,前路安好。果然,下一场景,就切换到星耀族人扶老携幼、进行举族搬迁的过程。高台上仅仅寥寥数人,就演绎出了曾经庞大族群跨过千山万水、为了生存勇往直前的这一伟大征程。他们也曾经迷茫过,也碰到过很多困难,甚至曾经有一次的灾难令他们举族灭亡。每每看到这些情景,场下之人虽和星耀族毫无瓜葛,也会感同身受,为他们深深地担忧。经历了千难万险,最后星耀族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生存的地方,也就是现在的星耀大6——后来被星耀族称为“主大6”的地方,再次重新扎根繁衍。演出至此,很多人都开始情不自禁地鼓掌。不为了星耀族本身而喝彩,也为了他们的勇敢、坚持、信念,以及最后的终有归所所出由衷的赞叹。
丁靖析毫无感觉。
他在后台看着表演,还有现在台下围观者的喝彩声,只是觉得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
如果这些人可以为了这么简单的事情,就如此高兴喝彩。那为何,不曾有人为荒野中坚强求生的野兽,叫上一句好?
你为荒野孤狼喝彩,它只想杀死你去填饱自己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