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修却似没有听到炼农的话,目光只是一直注视着丁靖析,忧郁之中还带着一种类似病态的柔弱,像是勉强般朝丁靖析笑了下,问:“这位先生如此实力,之前在下却闻所未闻,不知又是何许人也?看先生方才全身被星光所笼罩,莫不是也是星耀族的高手吗?”说道最后,第五修的眼睛转向了夏侯晋康。
未等夏侯晋康回答,第五修重新把视线投在丁靖析身上,感叹似的说着:“然先生如此本事,下手却毫不留情。如此狠辣,虽逞一时之威,终有千古之患。人生有限,予人不留情面,实际上也就是断绝自己后路。等到最后再回,现不过一无所有,空留人喟叹悔恨罢了。”第五修既像是在告诉丁靖析,也像是在和自己诉说。说完之后,他又重新盘膝坐下,抚摸着琴弦,就像是在抚摸自己此声最爱的人,片刻之后,优美的古琴音再度响起。一曲《广陵散》,有如世间最美绝唱。
形势所展的,似乎有些出人意料。围在旁边的人看着第五修不一言又开始弹琴,纷纷有些摸不着头脑。夏侯晋康看着场间几人,沉吟着却始终没有说话。周夜看着炼农,炼农看着第五修,而第五修此刻只是在专心弹琴,似对于其它事再不关注。敖兴初也是在看着第五修,此刻他心中也是惊疑不定,心说这个家伙怎么回事?一言不合就弹琴?
丁靖析没有看第五修。
他在听琴声。
他不是在欣赏琴曲。
但,丁靖析可以从琴声之中,听出弹琴者自身,情绪所含的波动。
情绪是会影响人的行动,同一人在不同情绪下面对同一件事情,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天差地别。
反过来,看一个人的行动,也能推导出那个人,当时的情感。
丁靖析,又从琴声中,听到了什么?
孤独?这是谁都听出来的。
但是当丁靖析把视线看到第五修脸上,特别是那抹始终挥之不去的,深刻忧郁时,他明白了对方,因何而孤独。
像是一条鱼,游在山谷河流之中,它想要跳出这条河去到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可是它是鱼,是不可能离开水的,最终鱼只能茫然顺流游动,离自己最初想去的地方,越来越远。
孤独,因为无助,无人可以帮助自己,从自己最想摆脱的困境中,挣脱出来。
弹奏《广陵散》,是因为第五修本身,始终无能为力吧。
《广陵散》,本就是一曲绝唱之作。
“吵死了!这不是你第五家的府邸,想要弹琴的话你尽可回家去弹!还有很多下人可以听你差遣,你的那些大道理他们听着也不会烦!”一个磁性的男声传来,口气十分不耐烦。优美的广陵散曲落到他耳中,似乎和吵闹杂音别无区别。不远处一摊位上,原本像是在打盹的一个“小贩”缓缓起身,头上依旧带着斗笠,遮盖了他整个容貌。身上穿着极黑的长袍,长袍从袖口、领子、身上各处都宽大得夸张。长袍的胸口衣襟上还有着暗纹,却不像是装饰,因为若不仔细观察几乎难以看清,也就起不到装饰的作用了。只是水波一般的纹饰,如果让人产生遐想,却会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看起来,很像是干涸的血迹。
“你们在这吵吵闹闹,打扰到我的生意了!”张血扶了扶斗笠,话语所指也不仅仅是第五修,而是方才在这里交手的每一个人。
“张血?”第五修听到了这个声音,抚琴的手指断然停下,睁开了双眼遥遥看着张血说:“你西域离这里天高遥远,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赶了过来。”星原大6上地域划分并不规整,东域实际上处于东南方,中域才处于偏向正东的方位,而南域和北域在西方是有所交集的,是以从西域如果想要赶到中域就要接连穿过南域和北域,再加上西域本身险阻偏远,更让其中的路途艰难万分。第五修原以为张血即便要来也会耽误一段时间,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到达。想到他甚至在这里摆了一段时间摊位,他更有可能是众人之中第一个到达这里的。
“我西域商人,遍布天下,从不曾因路途遥远耽误生意,自然有妙计。”张血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头部靠在椅背上显得十分惬意。
“可是你有来这里的必要吗?”炼农调息完毕,听到张血的声音后说:“这一次所有人来的目的,都是为了拍卖上那最后一件至宝,听曹鸣锐的说法,它的威力绝对不输于圣级。可是我记得前不久,你刚刚得到了一件圣级至宝,不是吗?”
一片哗然之声。
显然还有很多人不知道这件事情。
无数惊疑不定的眼光扫过张血,统统被他视为无物。右手胳膊支撑在座椅上向外伸出,像是在朝什么人索要东西。众人不明所以之时,另一道人影不知从何处走出,一直来到张血身前,低弯腰,给张血递出了一杯茶。开始所有人都以为那个“人”是张血的佣人,然而当“他”出现的那一刻,周夜、夏侯晋康、第五修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他们从“他”的身上察觉不到任何生气,哪怕连邪法尸变的死气都没有,毫无疑问那并非一个生灵。与之相对的,是从它身上感受到了极为浓郁的元气波动,力量如大江大河一般在它的体内奔腾不息,没有任何遮掩,让周围所有人为之色变。
毫无疑问,这就是张血的那一件圣物至宝,一个极为强大的傀儡。这个傀儡如果全力爆,夏侯彭远等人自知绝对无法轻易抵抗。
“这是你的最强傀儡?”炼农的脸色明显有些变化。张血擅长傀儡术,这是人尽皆知的。现在手上多出了这样强横的一个傀儡,简直是如虎添翼。
“是我的傀儡。最强,还算不上。”张血喝的茶似不合他的口味,皱了一下眉头才继续说:“诸天中最强的傀儡,毫无疑问是天工族曾经创造的灵兵卫,其做工复杂、手法考究,材料、法阵更是惊人,不少人都曾经得到过它,却无一人可以仿制成功。再灵巧的工匠研究之后,甚至连具体原理都说不清个所以然来。传说中最强的灵兵卫不仅有自己的灵智,体内支撑着它们的也不再是法阵,而是类似生灵的穴脉气海,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与一般生灵别无二致,天工族当真巧夺天工,手段与天地造物无限接近。可惜自天工族消亡之后,这等极致傀儡也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再难见到。不过真的有这等神奇傀儡的话,它——应该说是他了,还会不会安心做你手中的一件武器,可就大有疑问了。”说完之后,他看了眼炼农,才继续说:“我得到这件傀儡,因为我有能力将它留在自己手中。像曹鸣锐胆小怕事之徒,平白得到一件宝物,才会慌忙想到拿出拍卖、避免祸患。至于我为什么来此,我觉得你们的理由,应当全部相同吧。”躲藏在斗笠下的人,沉静而清晰地说着:
“无主之物,为何不夺?自己若不去争,终究会被其他人得到。”
听者,无不变色。
因为这一句话,才是这场拍卖会出现的原因。
是整个大6会被一件至宝震动的原因。
是所有这些大人物明明知道有极大的风险,还不得不去的原因。
不是他们自己想争,而是所处的位置逼他们,必须去争。
至宝只有一件,谁得到了,谁的实力就会增长,此消彼长下,对手就会有所削弱。
而你若得不到,就会被你的对手得到。
人心,真的很奇怪。
很多事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依旧极有默契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