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周恩来、贺龙、叶挺、刘伯承等率领的第二十军和第十一军第二十四师,按预定计划,直下潮汕。
正如周恩来和叶挺所估计的,潮汕之敌没有进行什么抵抗,就分路撤离了。他们于9月23日顺利进占潮州,24日晨,汕头也被光复。
周恩来同前委大多数领导人一起,随军进入这个他离别了一年多的城市。潮汕一带多次经历过革命的洗礼,虽然几起几伏,这里的民众仍然对这支举红旗的队伍寄予希望。一位老太太拉住一个起义军的士兵,诉说道:“我的大儿子因为加入农会,被反动派抓迸监狱屈死了,又要抓我的小儿子,他逃路了,至今不知生死!可那些狗官还要罚款,逼得媳妇嫁人了,孩儿卖了,还没凑够200元,还逼着 ,现在只剩下我这个60多岁的老太婆,孤苦伶仃讨饭挨日子 你们要替我一家报仇啊!”她说着便放声大哭。周围的人也跟着抹眼泪。
起义军的总指挥部设在民权路中段的大埔会馆,楼顶上插上了一面红旗。那位老太太见了这面飘扬的红旗,回家去抱来一只鸡,来到大埔会馆门前,跟站岗的说:“我家里只有一条老苦命和这只鸡。我老了,没什么帮助革命了,就把这只鸡送给同志们,让你们吃了打敌人更有力气。我们革命早日成功,我儿子、媳妇的仇有得报!”
部队驻下后,党组织成立慰问队,四处向牺牲同志的家属进行慰问,有的工人要求跟起义军走,死也不肯离开。他们愿意当向导,抬担架,搞炊事,抢着上来牵马、扛枪,有许多市民还节食,收集食物,把家中喂养的鸡、鸭和鸡蛋送到起义军手里。
在黄埔军校的时候,周恩来曾被任命为这里的行政长官,自然熟悉这里的一切,对这里民众革命的积极性也非常了解,所以预定汕头为临时首都。
根据周恩来的建议,很快任命了李立三为汕头公安局长;刘伯承为军政学校校长;彭湃为东江工农自卫军总指挥;周逸群为潮汕警备司令;郭沫若为政府海关交涉使和海关监督……这架势,好像起义军要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可是后来事态的急转直下,改变了起义军的美好愿望。
起义军到此是要取得国际援助的,可是踮起脚尖,只有茫茫大海一片,望不见“国际”的桅顶冒出海平面。
起义军到此是要与中央取得联系的,可是没有只言片语,没有半句指示。
广东省委拿给周恩来他们看的中央来信有一封,写信时间是8月4日,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信中说到南昌起义是这样写的:
贺龙、叶挺军队已在8月1日早在南昌发动,已解决了六军、三军一部械。汪等本预备2日到九江开会,闻信回武汉发令讨伐贺龙、叶挺,并宣布共产党为叛徒,应明正典刑。张发奎态度如何未悉,惟他亦无法。我们原定计划是攻击朱军后直奔东江,中央昨日会议决令粤省委即刻以全力在东江接应。中央组织前敌委员会,指挥前敌一切事宜,以恩来、立三、代英、彭湃4人组织之,请设法与之互通声气以便进行。我们军事的成败在此一举,请粤省特别注意,并迅速进行为要。
这些情况已成昨日之事。周恩来从这封旧信里知道了另一情况,那就是:“新国际代表已来,决定开紧急会议。此会议批评过去中央的机会主义及决定新的政策,广东太远而工作紧张,无法参加此会。想广东同志必能同意于批评。过去中央对湘事,及对国民党政策之动摇,因而致于失败,并且一定亦感觉到新的指导与方针之必要 ”等待是一种折磨。
周恩来太想知道中央的指示,愁肠百结。终于在两天后的一个晚上,人们盼望的救星——张太雷衔中央之命,从香港潜来汕头。
那一晚,大埔会馆里场面激动,几个百战之将、万军之帅收起平日的威严,相互孩子般地转告:“中央联系上了!”“中央来人了!”饱尝了行军作战和无人指导之苦,看见中央来人,他们大喜过望,眼前一片光明!
可是,张太雷在稍事休息之后,重逢的喜悦已悄悄从他脸上逝去。敏感的周恩来已经意识到异样。果然,张太雷不愿在会上传达中央指示,要先与张国焘、周恩来单独谈谈。
张太雷语调低沉,有时甚至打嗝:“因为你们不在,中央在8月7日开了个会。在汉口,秋白同志主持的。主要是总结大革命失败的经验教训,陈独秀的右倾投降主义统治已经结束,选举了瞿秋白、李维汉、苏兆征同志,还有我组成新的临时中央政治局。”
虽然张太雷说得隐隐约约,周恩来、张国焘都已听得明明白白。就是说,谭平山、李立三都不再是中央政治局委员,周恩来、张国焘也降为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
周恩来、张国焘都不说话。张太雷自己也感几分尴尬。
周恩来打破沉闷,并提议:“既然中央赋予你全权来指导我们工作,我看前敌委员会书记的名义也由你来担当吧。”
张太雷不肯:“我还要赶回广州,去执行我兼任的广东区委书记职务。前委的工作还是你来管。我来时,中央要我传达,国焘、立三应即回上海,与中央商定今后政策;谭平山在取消了革命委员会委员长的名义之后,也就离开这里。”
张国焘一听火了:“这不是丢掉军队不管,大家散伙了吗?”
张太雷严肃起来:“请你注意态度。八七会议后有规定,对中央的命令是必须严格执行的。”
周恩来更关心中央对南昌起义的态度,他问张太雷,对此中央有什么评价。
张太雷说的很含糊,八七会议没有多讨论此事,但他听瞿秋白说过,总的来说是好的,但有机会主义倾向,是军事冒险的运动。
周恩来、张国焘愕然。
张太雷说:“我先与你俩传达这些,你们好有个精神准备,其他指示,还是跟大家一道听吧。”
周恩来、张国焘、张太雷走出内室,与等在大房间的其他领导人会面。
从周恩来、张国焘脸上的严肃表情,人们预感到不祥。
果然,张太雷未作寒暄,直接传达:“根据中央的新政策,这里革命委员会的名称,要改为苏维埃,就是说彻底丢掉‘中国国民党’这块招牌。现在要放弃潮汕,将军队调驻海陆丰,会合那里的农军,改组为工农红军。”
会场哗然。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起义军现在挂的招牌是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并有一套合乎这个名称的政纲。最主要的是,起义军正与敌军对峙,就要发生大战。在此紧急关头,马上改变名称和政纲,临阵以待的军队很难适应。
周恩来说:“这些事是要从长计议的。我军如果要移到海陆丰去,也要先击溃汤坑的敌军,一切变更都要在这次战役之后才能实施。招牌的问题迟早是要改的,改过来当然好。是不是等打完仗再改?”
张太雷也知此事难以立即执行,说:“稍推一下吧。我再宣布一下,前敌的事还是由恩来同志负责。”
周恩来说话的时候,就有参谋人员拿着刘伯承叫送来的紧急敌情在门外等着,一会儿工夫,周恩来就接到两三份报告了。看来前线情况不妙。他站了起来,对张太雷说:“前线情况紧张,我要马上赶去指挥作战。其他问题等战后再说吧,”
周恩来一走,会场气氛更加沉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