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被围困后,傅作义认为胡适能够替他出主意,把胡适接到怀仁堂密谈,胡送了八个字,“和比战难,坚持待变”。而胡适自己并没有坚持待变,几天后坐上南京教育部派来接华北名流的专集飞到南京去了。傅作义对胡适很失望,命令守城门的岗哨不放胡适出城。胡适说自己是送陈寅恪去南京,才得以逃离北京。
1948年12月14日,胡适匆忙离开北大,告别大军合围中的古城北平。三天后(12月17日)就是他的生日,他不无自责地对司徒雷登说,自己痛悔抗战胜利之后这些年没有把精力、才能用在思想方面,而是自私地埋头于学术活动中。司徒雷登看到——那一刻“他的眼中噙着泪水”。
1949年,胡适走时曾留给北大同人三句话:“在苏俄,有面包,没有自由;在美国,又有面包又有自由;他们(指中国共产党)来了,没有面包,也没有自由。”
1949年后,胡适几近穷困潦倒,没有秘书,出外挤公车,却因为不满英国承认中共政权,放弃赴英教书机会。胡适在美寓居八年零八个月,只有在普林斯顿葛思德东方图书馆工作的一段时间有固定收入,其余只能靠稿费、版税、储蓄勉强度日,加上妻子江冬秀坚持到美国同住,生活更捉襟见肘,但胡适仍不肯自贬身价,申请美国绿卡。唐德刚以史记里“孔子适郑”的故事形容胡适这段在美失意的日子。他回忆,这段时间常用打工用的破汽车接送胡适,“记得有一次我开车去接他,但是电话内我们未说清楚,他等错了街口。最后我总算把他找到了。可是当我在车内已看到他,他还未看到我之时,他在街上东张西望的样子,真是‘惶惶如丧家之犬’”。
1949年开始,中国共产党仍然没有停止对胡适的“统战”。1949年5月11日,《人民日报》发表了胡适的老朋友、史学家陈垣《北平辅仁大学校长给胡适的公开信》。此信首先介绍了他对当时中国社会的感受:“人民在自由的生活着,青年们自由地学习着、讨论着,教授们自由地研究着……”最后“劝胡适回到新社会”。但胡适看后笑笑,认为此信是“伪作”,理由是“陈垣不会写白话文”。又过了几日(6月24日),胡适在日记中写道:“我今天细想,陈垣先生大概不至于学习的那么快,如信中提及萧军批评,此是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件,作伪的人未免做的太过分了!”他认为陈垣的公开信是一封“作伪”的信。为此,他征询同为史学家的蒋廷黻,结论是:“廷黻与我均疑陈垣的公开信是他先写了一信,共产党用作底子,留下了一部分作‘幌子’”。
1952年11月30日,北京大学教授、胡夫人的嫡堂弟江泽涵写信给胡适说:“我们开始觉得你们如果在北京,必定不会感觉不舒服的……我们的生活是很快乐的……”尽管当时在纽约的胡适正处于非常苦闷之中,但他还是在日记中批道:“这大概是有意说‘反话’”。
20世纪50年代,内地大批胡适。在一座谈会上,与胡适有关系的几位老先生不得不“批判”,沈尹默讲话最妙,他说一次去看胡适,胡正在写文章,但见案头满是打开的书,边看边写,沈说:“这哪里是做学问的样子?”
1954年11月,第二次批胡运动开始,几乎全中国都被动员起来,出版了八辑数百万字的《胡适思想批判》,针对哲学思想、政治思想、历史观点、文学思想、哲学史观点、文学史观点、考据学、红学的艺术性、红学的人民性等九大罪状声讨,直指胡适是学术界的今之孔子,终于让胡适在中国被斗臭、斗倒。胡适倒是幽默以对,“笑颜逐开,大为高兴”,连称对他的九大罪状就是他在学术上的九大成就。
1956年,周鲠生曾先后致信和拜会了胡适的老友陈源,动员他与胡适联系并劝胡适回国。9月20日,陈源受周鲠生之托驰书胡适,转述了周鲠生的意见:“……‘胡适批判’……已经过去了。对于你,是对你的思想,并不是对你个人。你如回去,一定还是受到欢迎。……他要我转告你,劝你多做学术方面的工作,不必谈政治……”胡适收到信后,在“对于你,是对你的思想,并不是对你个人”这句话的下面划了线,并有批注云:“除了思想之外,什么是‘我’?”
1956年的一天,胡适为哥伦比亚大学讲完课时,当有学生问他:“听说共产党天天在中国大陆上清算你,你对此事作何感想?”面对这样一个政治问题,他以一句幽默话作答,应付了过去。
1957年春,新加坡《南洋商报》记者曹聚仁给胡适写了一封信,劝胡适回大陆看看。与以前其他人写的信不同,曹聚仁此信采用了激将法。他在信中说:“今日在海外的文化人,就缺少一种到北京去看看中共的政治措施的勇气……”胡适知道曹聚仁的信是中共对他的统战。他在曹信的信封上批了“不作复”三个字。胡适对此大不以为然,他在1957年3月16日的日记中写道:收到妄人曹聚仁的信一封。这个人往往说胡适之是他的朋友,又往往自称章太炎是他的老师。其实我没有见过此人……
1955年三联书店出版了8本《胡适思想批判论文汇编》,约200万字,胡适极其耐心地看完这8本书,据严秀先生猜测,当时大陆无人读完这些书,包括这8本书的作者们。有次唐德刚指着这些书问胡适,“这几百万字的巨著里,难道就没有一点学问和真理?!”胡适回答:“没有学术自由,哪里谈的到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