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平入洛既然失败,亲政的皇帝自然要作出新的举措来证明自己,那就是“端平更化”。更化,就是振兴图治。端平更化,就是端平年间一直在振兴图治。
端平一共有三年。
很多史学家认为这不准确,说赵昀的振兴持续了很多年,从端平开始,历经嘉熙,直到淳祐年间才结束,一共有十九年,所以应该是“端平—淳祐更化”。
不管怎么说吧,他在入洛行动失败之后立即选择了振兴,就像蒙古人在入洛行动之后立即选择了报复一样。公元1235年,蒙古军从漠北老家起兵,向整个世界四面八方同时发动进攻。
向西,浩大的长子西征开始了。以拔都为首的蒙古第三代战士从这一年起,至1241年,连续攻灭了不里阿耳、钦察、斡罗思、也烈赞等区域,进而破莫斯科、罗斯托克、阿速国、乞瓦、伽里赤,兵锋直入马札儿(现匈牙利)。
公元1241年春季开始,长子西征进入爆发期,第三代蒙古战士彻底熟悉了沙场。他们攻入西里西亚境内,与捏迷思(德国)军激战于里格尼茨,获压倒性大胜。在冬季,他们把战线推进到了维也纳多瑙河一带。这时漠北传来了必须撤军的命令。
长子西征结束,拔都率军北还,在伏尔加河下游的营地立国,建萨莱城(今阿斯特拉罕附近)为国都,统有东起也儿的石河,西至斡罗思的辽阔地域,史称其为钦察汗国。
向东,蒙古东征高丽,狂妄的高丽人这次惹了大麻烦,不仅被赶回老家,还被一连攻破大半国土,最后只好把太子送去当人质,表示永久性真诚臣服。
向南,蒙古人非常重视南宋,窝阔台合罕的二皇子阔端率西路军攻打四川,三皇子阔出率中路军南下荆襄,大将阿术鲁率东路军进攻两淮。
战斗在南宋的三个国防区域——四川、京湖、两淮同时打响。
先说四川战场。蒙古人是有备而来的,他们似乎认真了解过中原历史,知道欲取江南,必先取四川,之后顺流而下,无所阻挡。
窝阔台合罕的二皇子阔端负责这一战区。攻川必先取蜀口,两军都直奔要害,在蜀口、沔州一带展开激战,四川战区最高长官制置使赵彦呐被击败,兵困青野原。危急关头,宋军都统官曹友闻率部死战,冲破重围,终解青野原之围,把蒙古军挡在阳平关、鸡冠隘一线。
这只是开始。
第二年的秋季,阔端再次出击,他已经探明了四川的虚实,知道了决胜点在哪里——曹友闻。曹友闻全军覆没于大安军,赵彦呐带头逃跑,蜀口守军立即一哄而散。四川门户大开,蒙古军长驱直入。川北重镇剑州、利州、潼州、阆中、顺庆相继陷落。
十月,成都的受难日到了。
蒙古军化装成宋军混进了成都,成都失陷。残忍的阔端下令血洗锦官城,城池被烧毁了,民众被屠杀,有记载一共死亡了一百四十万人。
南宋的上游重镇尽失,国都安全顿时下降,可以说蒙古人掌握了灭亡南宋的钥匙。
中路京湖战区同样惨淡,蒙古军自河南南下,唐州、邓州、均州相继投降。枣阳、光化、德安先后被攻陷,这些州县除了道士、儒生等极少数人之外,全被屠杀。次年二月,蒙古兵临京湖区域最重要的据点襄阳,这里由宋军统帅赵范亲自坐镇。
大敌当前,赵氏兄弟的本质暴露。威震一时的名将、一奶同胞的兄弟连内部问题也处理不好。“北军”出事了。北军,是金国灭亡之后投降南宋的女真军队,他们与蒙古人有灭国之恨,会真心为南宋出力。可赵范居然在各种小问题上一错再错,搞得北军叛变。
襄阳丢了。
襄阳城非同小可,城里有着自岳飞开始就一直积攒的战械、粮草,这些数十年如一日的积累,都毁在了此时。
南宋京湖防线崩溃,阔出率领的蒙古军直线突破,随州、荆门、郢州等城相继失陷,江陵(今湖北沙市)近在咫尺,最后一道防线长江也已触手可及。
四川陷落,京湖崩溃,三大战区只有两淮一线由于长年备战,防御体系完善,尚能与蒙古军抗衡。国家形势之危急,是南宋开国以来之最矣。宋廷上下真的慌了,他们找不出任何可以挽救危机的办法,最后只能选一个理论上最靠谱的试试。
孟珙。
毕竟是联蒙灭金的现场实施者,他应该有些能力。可是之前由于种种原因,比如他是史嵩之的部下,一直被隔绝在战场之外。
然而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最急迫的是京湖。它离临安太近了,蒙古军渡过长江,南宋将立即灭亡。孟珙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到位之后心里一片冰凉。缺兵,少船;而敌人却兵强船多!战争说到底是力量的对抗,这种局面会让任何一名战将绝望。
只剩下一个办法了——事急用奇,兵危使诈。
孟珙下令封锁江面,用疑兵之计,列烛照江达数十里。煌煌烛火下,宋军军队来往频繁调度,旌旗服色各自不同,像是有巨大的兵力在疾速集结。对岸的蒙古军迷惑了,他们变得小心翼翼,放慢了进攻的速度。可孟珙却突然间不顾一切地提升了速度!
他派兵到对岸把蒙古军的战船一把火都烧了,彻底断绝了蒙古人渡江的可能。
京湖危机暂时解除,换作其他宋人,或许会得过且过,只要能守住就很知足了。孟珙不然,他得到补充之后迅速渡江,夺回了襄阳等城镇。战略要地回来了,可里边的物资战械全部损毁,面对超级大烂摊子,孟珙要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南宋朝廷变得理智,他们发现了孟珙的才能,所以尽量使用。京湖一带完全交给了他,总原则是:在这一块区域没有安定之前,孟珙不派他用。
京湖安危在三年之后——公元1238年左右彻底得到了解决。孟珙找到了一个人,他叫杜杲。杜杲,字子昕,邵武人。出身刑狱世家,走上战场,纯粹是一个偶然。
宋、蒙战争初期,杜杲所在的位置在两淮区域。
公元1236年,杜杲在安丰军(今安徽寿县)。蒙古人在年底寒冬时围城,各种蒙古传统战术统统出笼,比围攻蔡州时更上一层楼。没人期盼杜杲能有惊艳表现,一介文官能有什么作为。可整整三个月里,安丰军的城头战械毁了一批又一批,杜杲能保证城上的防御始终不懈;安丰军的城墙被摧毁了一块又一块,杜杲能让它们迅速修补,保证强度。
蒙古军蛮性发作,派出敢死队,头戴金属面具,身穿牛皮厚甲,爬墙仰攻。杜杲命善射之人专以小箭射其目,使之无法得逞。
三个月之后,援军终于到了。这时连蒙古人都没有预料到,杜杲居然还能保持住出城野战的实力、士气,派人里外夹攻,大败来犯之敌。
蒙古军在安丰军城下损兵折将达一万七千余人。
到公元1238年,杜杲因战功升任淮西安抚使兼知庐州(今安徽合肥)。城大了,敌势更大。蒙古军在城外堆起了一座高于城墙的土坝,在上面安装火炮、投石机,日夜不停地攻击城内。仗打到了这地步,传统的弓箭刀枪等依靠人力使用的武器已经失效了,难道杜杲能派人出城,一手拿刀,一手拿铁锹,把土坝拆了吗?
杜杲在城里同样筑起一座更高的土坝,在上面同样安装火炮、投石机,两军隔着城墙互相对射,南宋大胜,蒙古军的战械都被焚烧砸碎。
安丰军城外的一幕重现,杜杲乘蒙古军势竭,出城追杀数十里,毙敌两万六千余人。这是宋、蒙开战以来南宋军方取得的最大胜利,同时也开创了城市保卫战的成功先例。
他的战术,非常像南宋初年镇守蜀川的名将吴玠。
杜杲的及时出现,让孟珙腾出了手脚,可以去重铸蜀川防线了。这时的蜀川已经支离破碎,曾经超级稳固的蜀口防线完全失效。
蜀口,在与金国对战时,指的是秦岭弧圈上的大散关、黄牛堡、皂郊堡,这是第一道防线。其中大散关、黄牛堡控制着陈仓道,皂郊堡控制着仙人关。这一关二堡,就是史书中经常提到的“蜀口外三关”。
外三关以南的阶、成、西和、凤等州,以及天水军,是蜀口的第二道防线。
第三道防线是武休关、仙人关、七方关。其中武休关控扼陈仓道入汉中的道路,仙人关控制着从仙人关入汉中的道路,七方关控制从阶州入汉中的道路。这是史书中所说的“蜀口内三关”。
第二道防线中的四州一军是内三关的前沿阵地,称为“关外五州”。
蜀口外三关分布在秦岭的南北弧线上,很难被敌军迂回,在历次战争中损伤较小;内三关的小道和斜径很多,很容易被敌军迂回偷袭,吴玠就吃过大亏。宋、金当年在这片区域内一共爆发过四次重大战役,导致内三关严重损毁,不可修复。
在吴玠时期,蜀口兵力在十万左右。到宋、蒙交战时,兵力最多时为七万上下,几乎全是步兵,战马只有几千匹。
如此兵力,如此残关,遇到蒙古纵横天下百战之师,结局可想而知。至公元1139年前后,蜀口关隘全部被拔除,四川成为不设防之地,东、西两川任由蒙古军出入。而蒙古军在这一年的秋天,更是调集重兵,对外号称八十万,攻重庆,破开州,抵万州,直达夔峡。
下一步很显然,是占据长江上游,顺流而下,直破江南。
南宋彻底慌了,赵昀不再只是调孟珙入川,而是命令孟珙以最快的速度率领本部军马入川。哪怕让京湖一带空虚,也要先挡住蜀川敌军。
孟珙火速沿长江逆流而上,在归州、巴东一带与蒙古军交锋。他是那个时代最神奇的万金油,不论是在陆地,还是在水面,不管是川中,还是平原,都百分之百有效。
孟珙顶住了蒙古军!
他一路顶着号称八十万的蒙古大军,使其一路沿原线返回,沿途连想停下来攻克重庆都做不到。这一战持续到了第二年的初夏时节,蒙古史书里宣称是因为天气的原因,所以蒙古战士回家度假了。
战争告一段落,工作才刚刚开始。孟珙要把蜀川修复一新才行。
原来的蜀口关隘不合时宜了,孟珙提出了新的三关概念。他要在夔州设置制置司副使,调关外都统司驻防,负责涪州、万州以下江面,成为第一道防线;以常德府、澧州一带作为第二道防线;以辰州、沅州、靖州、桂阳军、郴州作为第三道防线。
这套方案能防御蒙古军从川东侵入,又可以抵御蒙古从云南、广西方向迂回穿插。历史证明孟珙的眼光有多么独到老辣,不久之后这两个方向都如孟珙所料给南宋带来了巨大的威胁。
破坏如果只需要一秒,那么建设或许要经历十年。孟珙入川百业俱废,要一点一滴做起,这实在是太难了。而这时他还要肩负南宋三分之二战线上的国防事务,真的无法全身心投入到一时一地的建设上。
得另找人。
非常幸运,余玠适时出现了。余玠,字义夫,衢州开化(今属浙江)人,侨居蕲州(今湖北蕲春东北)。自幼家贫,不务正业。史称“落魄无行,喜功名,好大言”。曾先后在沧浪书院、白鹿书院就读,中途辍学。
一般资料里找不到余玠辍学的原因,仿佛讳莫如深有多少内幕似的,其实是很简单的一点小事。子曾经曰过:少年戒色,中年戒斗,老年戒得。余玠少年求学,却犯了“戒斗”这一条。
某一天,余同学去喝茶,很可能是当天风和日丽让他精神愉悦,一不留神和茶博士吵了起来。双方都是死催的,火越烧越旺,于是决定动手。
余同学年少力薄,初战失利。但余同学狠辣强悍,决定再来。他操起了一根木棍……对方死了。余玠只有辍学逃亡。
去当职业匪徒呢,还是选个类似的?余玠选择了后者,他投身到淮东制置使赵范门下,当了一名幕僚。时也命也,正赶上宋、蒙交战,余玠立即脱颖而出。
前面提到的杜杲成名之战——安丰军之战,杜杲固守三个月之后得到外援,里应外合大败蒙古军。那位外援,就是余玠。事后在余玠的功劳簿上静静地躺着一个显赫的名字——蒙古军主帅叶国大王,他被当场击毙。
次年,公元1238年寒冬,余玠守招信军,与蒙古军血战三日,身负重伤,保住城池不失。
再一年,余玠的伤好了,越想越生气,决定报复。
蒙古人家大业大手笔大,入驻开封之后,把早就淤塞的河道都疏通开了,开始大造战船,预谋水陆并进攻打江南。每一个宋朝人都知道这有多危险,当年宋太祖赵匡胤就是这么干的,强极一时的北宋水军就从这里开始起步。
余玠突然间率兵启动,出两淮入河南,在敌占区穿插自如,奇袭开封城,一把火把蒙古军的造船厂烧成一片废墟。做完了这些他仍然觉得不过瘾,顺势又威逼归德府,等蒙古军终于反应过来,向归德府集结时,他突然转向,猛攻宿州。
宿州被他攻破了。
这之后,余玠才全军南归,安然回到南宋境内。这番壮举是南宋几十年以来所未见的,一时间余玠声名远播,广为传诵。
赵昀亲自接见他,据说仔细看了他很长时间,决定把蜀川交给他。
余玠是个划时代的人物,他对蜀川的理解,超出了当时所有人,包括孟珙。因为他发现了宏观方面的大差异。在整个东亚,甚至欧洲,蜀川都是极特殊的一块区域。
它是山地。
蒙古军横扫世界,不外乎战马、弓箭、投石器这三样武器。它们足以毁灭军队与城市,却没法征服高山与大河。
高山、大河,正是南宋所拥有的。具体到蜀川,就是高山。此前蒙古军攻破蜀口,肆虐两川,记录显示的全是成都被攻破、开州被攻破、重庆被威胁等,这就是问题所在,都是城池受损,那么山呢?
和平岁月中,没人愿意放弃平原,去山上居住,导致蜀川的山地还处在原始状态,余玠要把它们利用起来。为此,余玠把治蜀的任务分成了两步走。
第一,聚统人才。
蜀川多杰士,只要用心,自古不缺。余玠细心搜寻,得到了王坚、张钰、张实、冉琎、冉璞等人。前三者在日后大放光彩,成为南宋战将群落里的璀璨明星,支撑着汉民族与蒙古军死战到底。后面的冉氏兄弟更具有决定性作用。
没有他们,就没有蜀川。
冉氏兄弟帮助余玠完成了蜀川中独特的山城防御体系,其中的代表作是处于重庆合州附近的钓鱼城。钓鱼城石壁陡峭,山势耸立,相对高度达三百余米,山下嘉陵江、涪江、渠江三水环绕,南、北、西三个方位临水,只有东面可以登临。
山水之利,足以固险;山水之便,可以通达蜀川各地。如此雄关,地处如此要害,正是上天赐予蜀川的天然要塞。
可是当时却没几个人赞同。传统思维是人类的共性,千古以来只有极少数的人杰才能破除之。余玠想在原有的钓鱼寨上扩建钓鱼城,上下一片哗然,觉得新来的长官真是不着调。眼放着现成的城池不加固,跑山顶上去喝冷风?
余玠力排众议:“城成则蜀赖以安,如果不成,我一个人独自上钓鱼城就是,不用你们跟着。”
钓鱼城城墙高数丈,用石块垒成,全城开八个城门,分别有外廓、皇城、内城三道防线。南北各构筑一个一字城与嘉陵江相连,以便补给,同时能阻挡敌军城外运动,还可以与外城形成立体攻防。
钓鱼城的成功带动了周边一系列山城的兴建。成都、篷、阆、洋、夔、合、顺庆、隆庆八州府共建有云顶(今金堂县)、运山(今篷安县)、大获(今苍溪县)、得汉(今通江县)、白帝(今奉节县)、青居(今南充市)、苦竹(今剑阁县)、钓鱼城八座山城。
这些山城因山形而筑,“棋布星分,为诸郡治所,屯兵积粮,为必守计”,同时金州都统司迁至大获城,以守护蜀口;沔州都统司移至青居城,兴戎都统司移至钓鱼城,共同防御蒙古军沿嘉陵江南下;利戎都统司移至云顶城,阻挡蒙古军进扰川西。
以上八城与嘉陵江、涪江、渠江合称“三江八柱”。
三江八柱是蜀川的防御核心,以此为基础,南宋先后在岷江、沱江、长江、通江、南江、巴河等流域建近百座山城。今可考地址的共四十四处,绝大部分是余玠治蜀时所建。这些山城一般选择不是很高的山崖上,但崖势一定要陡峭,这可以大大减弱蒙古骑兵的冲锋力量。同时依江傍水,既能借水利增山势,更能发挥南宋水军的优势,并与外界取得联系。
山顶一般有几十亩或几百亩的土地,可以种田、伐木、捕猎,还必须要有泉眼。以上足备之后,山城可以自成体系,不必外界给养,就能长期生存。
余玠还总结了一整套与蒙古军作战的经验。一、以逸待劳,不可轻战;二、聚保山险,不居平地;三、多用夜劫,不可昼战;四、收聚粮食,毋以资敌。这些让蜀川形势空前大好,“军得守而战,民得业而耕,士有处而学”。
做完了这些,余玠再一次觉得蒙古人面目可憎,他决定继续报复。
余玠选择的时机非常好。他打算反攻蒙古时,正赶上蒙古的衰弱期。
余玠在公元1243年左右入蜀,修筑山城需要时间,都准备好之后,大约过去了两三年,这期间蒙古的乱事很多。
首先,公元1241年时蒙古合罕窝阔台死了,据说是饮酒过量。这人的一生在功绩上看很不错,灭掉了世仇金国,对南宋完成了压制,可在大历史的角度上看,他只是个过渡角色。他一生最大的业绩,与其说是拓地灭国,不如说是完善了一些制度。
比如在全境内设置驿站。
相反,他的死对整个世界意义重大。分布在半个地球上杀人放火的蒙古人立即停战,从四面八方赶回蒙古老家——号称世界中心的和林。这需要时间,而蒙古内部兵力空虚,尤其是窝阔台一系,他的儿子们参加了长子西征,还在赶回来的途中。
事实上全蒙古贵族们的长子都在赶回来的路上,这就给叛乱造成了极好的机会。成吉思汗的幼弟斡赤斤率领精兵突然杀向了窝阔台的大斡耳朵(蒙古大汗的驻地)。他是第一代的守灶幼子,有着巨大的实力,如果得逞,蒙古大汗立即产生。
关键时刻,窝阔台系的长子贵由及时赶到,斡赤斤悻悻退兵。大会如期举行,盛况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宏大的,汉地、中亚、西亚地区都有蒙古贵族到会,连罗马教廷都派来了著名的教士加宾尼等高层。“广阔的原野变得狭窄,大斡耳朵内无容身之地,更没有地方可以下马。”
如此盛大,折腾了好几个月,除了给窝阔台定下了庙号“太宗”之外,什么事也没办成。因为选举大会选择窝阔台的长子贵由当大汗,可长子中的长子拔都不同意。
术赤系一贯被排挤,连带着拔都在同代兄弟间也没地位。贵由在西征中公开叫板,说他是“带弓箭的妇人,胸前教柴打他”。拔都当时忍住了,把情况说给三叔听。三叔大怒,痛责贵由:“这下等的,听谁的言语,敢将哥哥毁詈?舍了你,如弃一鸟卵。如今教去边远处做探马赤,攻取坚城,受辛苦者。”
有这样的旧怨,拔都当然不希望贵由上位。
选举大会终于落幕,贵由不仅当上了大汗,还让全体蒙古人立誓,从此以后,蒙古大汗只在他的家族里产生。这相当于断了其他所有蒙古人的升天之路,破坏了蒙古人最古老神圣的习俗。贵由不管这些,他再接再厉,在二叔察合台死后,把手伸向了中亚。
察合台原本把察合台汗国的汗位留给了长孙哈剌旭烈,贵由说:“儿子还在世上,孙子怎么能当继承人。”把汗位硬生生地夺走,给了与他交厚的察合台的儿子也速蒙哥。这种事,除了他的爷爷成吉思汗之外,他爸爸、他叔叔谁都没有做过,它会引起蒙古的内乱。
贵由很干脆地死了,只当了一年多的大汗。
这一次选举大会没有再召开,窝阔台的老婆乃马真和贵由的老婆斡兀立海迷失决定自己做当家人。这两个女人倒行逆施,很多蒙古人被活活气死,其中包括蒙古的开国宰相耶律楚材。这样的局面一直延续到公元1251年。
这之间,南宋方面发生了很多事,除了余玠的报复之外,太多的人和事都改变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蒙古人内乱,影响了前线的战局。
余玠先是防守,公元1246年,蒙古军四路攻蜀,受阻于运山城(今四川蓬安县东地附近山地)下,蒙古四川都元帅汪德臣部惨败,汪德臣的弟弟汪直臣被击毙。两年之后,蒙古军企图从藏地南下,迂回攻宋,余玠派俞兴西征,大败蒙古军于大渡河畔。
随后余玠主动进攻,收复了蒙古军在四川最重要的据点兴元(今陕西汉中),将战线推进至接近原蜀川外围的防区。
局面大好,突然就倒。余玠的好运终止于首相郑清之的病逝。郑清之欣赏他,信任他,他可以在蜀川大展拳脚。郑清之死了,一条锁链从临安横越千里套到了他的脖子上。
新上任的首相谢方叔早就看他不顺眼,天天在赵昀的面前碎碎念,说余玠专制一方,有不臣之心。时间长了,加上之前蜀川吴曦的叛变,哪怕没有证据,赵昀也对余玠起了疑心。
赵昀召余玠到临安自辩。余玠惊怒交加,在动身之前病倒,最终忧愤而死。也有另一种说法,他是服毒自尽。
余玠死了,“蜀人莫不悲之”,临安却无动于衷。接任的余晦快马加鞭来上任,大力清除余玠亲信,以达到首都对四川的管制。州西路安抚使王惟忠,被诬以通敌罪杀害。不久,宋廷又追削余玠官秩,使这位忠臣的死后也被算账。
然则,余玠首创的山城守蜀之法无可动摇,尤其是钓鱼城,它被扩建了,变得更加完善,尤其是城内的水井达到了九十二口,绝对不会有水源问题。
这些,都会在不久的将来为南宋的生存带来巨大的依托。与之相比,孟珙的成绩仍然要更高一筹。蒙古军奉行的先蜀川后江南的战略,以及余玠在蜀川的成功,让京湖地区的压力骤然减弱,孟珙不再防守,而是主动出击。
孟珙收复了襄阳、郢州、荆门军、光化军等重镇,使原岳家军防区的前沿阵地复原。时机大好,孟珙希望临安能支持他,派重兵驻扎襄阳,巩固赵宋的根本重地。可惜,赵昀在临安城里考虑了一下,还是蜀川、两淮更重要吧,毕竟京湖已胜利,那边在防守。
于是不派兵。
孟珙无奈,只能再一次专注于防守。公元1240年左右,河南境内的蒙古军调动频繁,在边境线耕种屯粮,积木造船,目标直指荆襄。
孟珙有吴玠的遗风,防守时更注重突如其来的攻击。他悄悄派兵进入河南,数道并进,有的去毁掉蒙古军的粮库,有的去烧蒙古军的造船厂。几路人马同时发动,每一路都大获成功。
烧完了敌人的物资,孟珙叹息了一声,觉得前途暗淡。
赵宋一向以财力雄厚示人,与辽战、与金战,都在物资与人数上填补实际战力的差距。可是近三百年过去,一切都变了。蒙古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种族,南宋偏安半壁江山,什么事都得精打细算,才能勉强支撑。限于时局,孟珙决定屯田。
京湖驻军在长江沿岸耕种大面积的军田,不仅粮食自给,每年还能补给临安。
时光在这种稳定中流逝,孟珙走到了公元1246年。这一年里他很不开心,他计划了很久,也实施了很久的一件事终于有了回报,一些在宋、蒙之间摇摆不定的汉族武装,终于选择了南宋。这对没钱更没人的南宋来说是及时雨、强心剂。
可是皇帝陛下赵昀不喜欢。他觉得这是自找麻烦,像从前的李全一样,今天归宋,明天附蒙,于国何益?
孟珙在巨大的失望中病倒。重病中的他深深地叹息:“三十年收拾中原人心,今志不克伸矣。”九月三日,理宗时代最杰出的统帅在江陵府逝世,时年五十二岁。
孟珙的离世,使江南近一半的防区出现真空。他是真正意义上的统帅,其稳定性无人可以替代。然而赵昀是个好命的人,他在享受幸福生活之余,还得到了额外的奖励。
话说赵昀日后的庙号是理宗,顾名思义,乃理学大成之宗。该宗恨不能与朱熹活在一个时代。在他的统治下,理学家的春天到了。
理宗陛下非常醉心于为儒家清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