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温福的大营早就到了崩溃的临界点上,之所以迟迟未崩,只是因为大金川的喇嘛莎罗奔还没动手。喇嘛莎罗奔也不是没有动手,他早就溜出大金川,在山谷中四处奔走,号召各部落组团去攻打清兵设在木果木的碉堡。来的人越来越多,搞到当地人如果不来攻打清兵,就很老土、很不时尚的地步。这时候,木果木就面临着崩溃的最后时刻了。
乾隆三十八年六月初一,各部落番兵发一声喊,突然冲出森林,从大板昭山口直奔下来,势如破竹,连夺清兵五道关卡,抢入清营近前。提督董天弼卖了老命,冲上来抵抗,可是他的兵都被派到了各个碉堡,势单力孤,结果被番兵团团围困,一顿好砍杀掉了。
然后番兵攻入清兵的粮台,彻底断绝了木果木的生路——连吃得都没有了,还怎么支撑下去?
直到粮台被夺,这才看出来温福驻兵木果木的用意。他就是打仗打傻了,早先追随兆惠在黑水河,遭回部大军围困,生生地被饿了三个月,这个记忆于他而言,显然是刻骨铭心的。所以只要有机会,他就无意识地将事态向黑水河时代引领。这属于人类固化的心智模式,是无药可医的——只可惜他不是兆惠。
但温福却不知道自己和兆惠的差别,终于成功地将战局引入了黑水河时代,他亢奋极度,不断地给士兵打气:坚持,大家坚持下去,想当初老子在黑水河,饿了整整三个月,这次咱们努力,争取打破黑水河的纪录。
然而破纪录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温福也算可以的了,足足支撑了十天。这十天里,番兵从四面八方纷纷而来,向清兵大营发起攻击,到了第十天,有一支运粮的农民工队伍,总数三千人众,被番兵追赶着向大营奔来。这时候温福的心理,却突然崩溃了,居然下令紧闭营门,清兵眼看着可怜的农民工们被番兵连砍带剁,那惨不忍睹的情形,让清兵心理霎时间也全都崩溃了。
这一崩溃,番兵就势若破竹了,从各个方位抢入大营之中,疯狂地杀戮起来。温福指挥若定,与番兵绞杀成一团,被番兵乱枪戳刺,搞得肚皮上都是窟窿眼,血为之尽,不得已而死之。
史书上记载说:方兵溃时,三官桥下跨大江为往来要道,士卒民夫夺路过桥,拥挤堕落无数。须臾桥断,一哄向前,尽填天堑。尸积断流,人马蹂躏而过,贼又追杀于后,一军之众,几无孓遗,白骨如山。
这正是:
午夜雷奔烈马来,杀声未尽鬼门开。
二十二年来此地,白骨森森照碧苔。
此役,阵亡又或是未能冲出的文武官员,自定边将军温福而下,包括提督董天弼,四川提督马全,署贵州提督牛天畀,总兵张大经,副都统阿尔素纳、巴朗,御前头等侍卫德尔森保,副将二达色、多隆武、越琮……加上参领、知府、主事、知县、同知、典史、副参领、护军校尉、骁骑校尉、协领、防御、都司、守备、参将、游击等一百多名各级领导干部。
至于死于战事的文官幕客,另有一份超长的名单。财物上的损失也有量化记载:损失米17000余石,银56000余两,火药70000余斤,驿马208匹,总计折合20余万两银子。
才20余万两?多乎哉?不多也。
这份战报,看得乾隆手心冰冷,连脚心都嗖嗖地冒起了冷气。正自惊心丧胆之际,忽有快马来报:报告陛下,不得了了,山东出事了!
山东?乾隆眨了眨眼睛:是谁呀,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
清水教大劫!
王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