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场上,粗鄙低下的品位,是那些早已丧失了晋升机会的官场老油子的特权,却是职场新人的陷阱和雷区,初入官场的人,是万万趟不得的。那么,对于初入职场的人来说,只能养成自己的优雅品位了?
这话对,也不对。对就对在优雅的品位是人生至妙的享受,岂可缺少?不对的地方,则在于越是高雅的品位,欣赏的人就越少,易于让那些品位不高的同僚攻击为“清高”。初入职场的人一旦被指斥为清高,那就难免曲高和寡,难以获得同僚们的支持了。
官场上对于清高的排斥,并非体现在明面上。因为官场的主流,在表面上仍然是正面、积极、向上、阳光的,岂能因为清高就责罚于人呢?官场以清高来排斥新人,主要表现在不同势力的圈子将你排斥在外,并且会因为你在世俗方面的小枝节进行超乎常规的处罚。
清道光年间,江浙一带麇集了大量的官员,有提督,有学政,有布政司,有转运使,其中绝大多数人粗鄙不堪,官服穿戴得也不讲究,还经常在府堂之上,一伙人敞着怀,露出胸前的汗毛,甚至有的像乡下人一样赤着脚,聚集在一起狂饮滥赌,模样极是丑陋不堪。
时逢一个年轻的官员来到,上司对他提勉有加,赞赏他是天下知名的才子,众官也扎堆凑趣,恭维了他一番。等上司退下之后,众官立即凑做一堆,呼五吆六地赌了起来。
见此情形,年轻官员既惊讶,又不知所措。他没有想到堂堂的朝廷大员们,此时的表现居然如村夫般粗鄙。有心同大家保持距离,可是奈不得众官不时地出言讥讽。年轻官员无奈,担心自己与大家保持距离的话,会遭受到排斥,就强颜欢笑,站在一边看众官豪赌。突然门外一声吆喝,原来是上司突然回来了,众官噤若寒蝉,垂手而立,只见上司盛怒已极,将众官狠狠地斥骂了一番。然后,上司将年轻官员叫入,声色俱厉地对他说:“你今天的表现,让我极为失望,你是有名的才学之士,怎么可以拿自己同门外那些人相比呢?他们都是些酒囊饭桶之辈,朝生暮死,犹如蝼蚁,你却是皇上寄予了厚望之人,倘若你再这样不知自重的话,空误了自己的前程,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言者谆谆,苦口婆心,听得年轻官员冷汗直冒,连声谢过上司的厚爱,在心里发誓保持自己的高洁本性。从这天以后,年轻官员就刻意地与诸官保持距离,一任他们冷嘲热讽,不为所动。就这样过了两年,朝廷吏部考察当地的官员,江浙诸官,大多都得到了一个中等的评价,平安过关。唯独那年轻官员,落得一个差评,被诸官严厉训斥之后,只能是打点行装,返回京师吏部待下一步的处理。
这个年轻的官员,就是中了官场的暗箭而落马。据说后来此人流寓京师,穷困潦倒,曾作诗以抒发自己心里的痛苦感受,其中有名高遭谤、清者被污的字样。可叹这倒霉孩子至死也未能明白过来,官场之上,清高与污秽没什么两样,官场既是藏污纳垢之地,也是清流俊逸之士糜集之地。但同样的,人在官场,无论是清高还是污秽,都不过是用来暗算新晋员工的武器。
在这个故事中,表面上看来,年轻官员之所以遭受到排斥,与清高没得半点关系。设若他与众官同流合污,那么自甘下流就是他的过错。自打这年轻官员踏入这个是非圈,差不多就已经没有机会全身而退了。
不要说一个缺乏经验的平庸之辈,再优秀的人遇到“清高”这独特而怪异的陷阱,也难保不碰个头破血流。北宋宋徽宗时代,由于徽宗皇帝本人是个丹青妙手,所以在选拔官员的时候,著名书法家蔡京和米芾被看重,双双入京。
但是米芾其人,是一个性情中人,性格像个孩子一样不成熟,比如说他在给自己的女儿挑选女婿的时候,一不看外表,二不看才学,三不看官职大小,四不看有钱没钱,单只看人的名字。有一书生名叫段拂,字去尘。见了这个名字,米芾大喜,曰:“这个名字真是太好了,既拂了,又去尘,真是我的女婿啊。”不由分说,就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段拂。
这样一个心无城府之人,当然不会是老奸巨滑的蔡京的对手。尽管宋徽宗极是喜爱米芾的才华,还授他为书画学博士,礼部员外郎,可米芾最终还是被同僚们排挤出京了。
没多久,已经升为宰相的蔡京,突然收到了米芾的一封来信。这封信极是有趣,内中充满了抱怨与牢骚,此犹罢了,当信中提到他全家人挤在一条漏水的船上时,还专门画了一条小船,看得蔡京哈哈大笑。
于是众京官就纷纷议论说,米芾这个人,脑子有毛病。不承想,此事不知怎么让米芾知道了,他居然给每个京官写信,详细解释自己脑子绝对正常。米芾的这些信,在中国历史上也很有名,被称为“米老辩颠帖”。
单从米芾的事情就能够让我们一窥“清高者出局”的本质。米芾和蔡京,都是传世的书法大师,但当他们进入官场的时候,斗的不再是书法的造诣,而是对人心世故的洞达通明与对官场规律法则的把握。蔡京在这方面老谋深算,稳操胜券,而米芾却天真烂漫,浑无心机,自然会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