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负担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艾米 本章:甜蜜的负担

    “莽子”是k市土话,“莽”读成mang的第一声。“莽子”可以指那些不怕死不怕苦的勇敢分子,也可以指那些做事粗手大脚、经常闯祸的莽汉。

    我们家艾颜妹妹,就跟“小莽子”这个词的两种含义都挂得上。

    首先是胆子大,不怕苦,不怕死,不怕疼,什么都敢摸,什么都敢碰,摸出事来不叫苦,碰出伤来不叫疼,也不吸取教训,下次照样摸,照样碰。

    其次是粗手大脚,下手重,不是把这撞翻了,就是把那碰撒了,打起人来,更是竭尽全力,用太奶奶的话说,就是“不照靶子”,意思是不管你是谁,不管是你哪块,她都敢乱打。

    我们家客厅有个放电视机的柜子,底层是滑动门,因为怕小孩子夹手,用透明胶封起来了。

    有一天,艾颜妹妹突发好奇心,一心要打开柜子看看,哪里都不肯去,坚守在柜子跟前,趁人不注意,就用她的两只小手去抠柜子,把指甲壳都抠翻了。

    奶奶发现了,心疼得不得了:“儿啊,你到底是想看什么呀?奶奶打开你看,免得你把指甲都抠坏了。”

    奶奶把透明胶撕掉,打开柜子让妹妹看,里面什么都没有,空的,但妹妹还是舍不得离开,把头伸进柜子里去看,看着看着,就一直爬进柜子里去了。奶奶刚开始看见妹妹撅着屁股往柜子里爬,觉得挺好玩的,连忙叫大家都来看。

    等太奶奶、爷爷和哥哥都跑来看时,妹妹已经爬到柜子最里面去了,奶奶想抱她出来,但够不着她;想拉她出来,又怕伤着了她,急得在外面叫:“妹妹,快出来,里面好黑哟,怕怕呀。”

    妹妹才不怕呢,在里面爬来爬去,指甲在柜子壁上抠得“扑扑”作响,还不停地“咚”一下,“咚”一下,到处撞头。

    等到奶奶把她弄出来的时候,妹妹头上已经撞出了一个大包。奶奶心疼极了,但妹妹全然不以为意,还使劲往柜子的方向倒:“go!go!”

    奶奶责怪说:“还go哪去呀?头上都go起大包来了。待会你妈妈看见,肯定心疼死,要骂奶奶没把你照顾好了。”

    老妈下班回来的时候,妹妹很得意地向老妈炫耀:“包!”

    老妈误会了:“要吃包包?等一下啊,等妈妈换个衣服洗个手。”

    奶奶说:“她在告诉你,她今天头上撞了个包。”

    老妈一看,大惊失色:“真的呢,怎么搞的?在哪里撞的?”

    奶奶把事情经过一讲,老妈问:“妹妹一点都没哭?”

    “没有,一声都没哭。”

    “那糟糕了!我听说小孩子撞了头,不哭是不对头的,很可能是撞成了脑震荡,撞糊涂了,不知道痛才不哭的,撞后脑是最危险的,可别撞成个傻子了……”

    这下可把奶奶吓坏了。

    爷爷刚才还说不会有问题的,现在听老妈一说,也没那么有把握了,支持老妈带妹妹去看医生。

    老妈和奶奶马上开车去医院急诊室,老爸下班回来听说了,也马上赶到急诊室,几个人在那里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轮到妹妹。

    一位头发花白的医生老爷爷给妹妹检查,妹妹觉得很新奇,东张西望的,医生爷爷仔细查看她头上的包,老爸老妈也紧盯着医生,不停地问有没有问题。

    妹妹趁大家不注意,一抬手捞住医生的听诊器,就是一通猛拉,拉得医生爷爷不得不低下头来。

    老妈把妹妹抓听诊器的小手掰开,医生爷爷才得以直起腰来。

    老妈低声呵斥:“小莽子,你怎么乱搞啊?”

    妹妹是受不得一点委屈的,你声音稍微低沉浑厚一点,脸色稍微庄严凝重一点,她就认为你在责备她,在发她脾气,她的嘴角马上就向下弯去了,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如果你不马上转弯,她就会哭出来了。

    医生爷爷挺温和的,连声说:“没关系,没关系。”

    老爸老妈也说:“没事哈,没事哈。”

    妹妹才把下弯的嘴角提平。

    检查结果当然是嘛事没有,但全家人吓得不轻。

    奶奶自责说:“是不是我老了,精力不济了,照顾不好孩子了?妹妹总是这里撞一下,那里跌一下,不是把这里弄伤了,就是把那里弄伤了。我记得哥哥小时候没受过这么多伤,没吃过这么多苦嘛。”

    老爸安慰说:“不是你精力不济,而是妹妹太莽了,哥哥小时候多老实啊!”

    “就是啊,那时候就我和太奶奶两个人,有时我还能抽出时间做饭,至少还有时间上个厕所,现在连上厕所都要叫个人来顶班才行,不然的话,一个厕所上完了出来,妹妹肯定又把什么搞翻了,把自己搞伤了。”

    老妈逗妹妹:“憨包包,你怎么这么莽呢?你是女孩子哟,要有点大家闺秀的风度哦,笑不露齿,行不动裙。”

    妹妹听到“笑”字,马上咧开嘴笑,露出嘴里的全部家当。

    老爸说:“我们妹妹笑起来是露了齿,但行起来绝对不动裙。来,妹妹,行一个给他们看看,看看我们的裙裙动了没有。”

    妹妹的“行”,就是撅着屁股在地上爬,她那夹着尿片的屁股显得特别硕大,但仍很灵活地随着她的爬动摆来摆去,煞是好看。

    全家人拍手大笑:“硬是没动裙哦,只动了屁屁。”

    妹妹可以走几步时,走得不稳,却还特别爱带着她的布娃娃一起走,经常是一只手倒提着布娃娃,很莽地走来走去,走不了几下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

    太奶奶一看到她倒提着布娃娃走路,就乐得笑眯眼:“哈哈,我儿怎么像个鲁智深一样,倒拔杨柳啊?”

    奶奶替妹妹辩解:“人家手小嘛,不提脚还能提哪里呢?”

    奶奶看到妹妹动不动就一屁股坐到地上,总担心她把屁股“墩”坏了,想要牵着她走,但她才不领那个情呢,奶奶的手一伸过去,她就一巴掌打掉。

    奶奶说:“嗨,伸手不打笑脸人呢,我要牵你,你怎么还打我?”

    如果奶奶是笑着说这话的,妹妹就没什么,但如果奶奶脸上没笑,她马上就觉得奶奶骂她了,嘴角就撇下去了。

    奶奶赶快赔笑脸:“你这真是当格格的命啊,你打我,我没哭,你还先哭起来了?”

    妹妹平时起得早,因为老妈要早早给妹妹开饭之后去上班,所以妹妹形成了早起的习惯,到了周末也是如此。

    周末早上她醒来之后,倒也不吵不闹,自己掀开老妈的衣服,给自己开早饭。但她吃奶的时候很不老实,总爱提起小腿,一下一下蹬老妈。老妈越是愁眉苦脸叫疼,她蹬得越开心,大概觉得老妈是在逗她。

    妹妹吃饱了,就不肯老老实实躺着了,想起来玩,但大家都想再睡会,全都闭着眼睛不吭声,希望妹妹在大家瞌睡虫的感召之下,也能酝酿一点睡意,重新回到枕头上睡一会。

    有时候,这一套还真管用,妹妹吃着奶,蹬老妈,蹬老爸,老爸老妈都不吭声,她蹬一会没反应,自己又慢慢吃睡着了。但有时候她精神实在太好了,没人理她也不想再睡,她会一个人爬来爬去,在这个脸上打一巴掌,在那个身上坐一屁股。

    她那一巴掌可不是开玩笑的,打在脸上有肉的地方,可以打出清脆的响声来。如果打在了骨头上,就把她自己打痛了,免不了要哭起来。

    她那一屁股更不是开玩笑的,如果坐在了要害部位,完全可以达到致人以残的地步。老爸最怕小莽子那一屁股了,只要她醒了,老爸就赶快改成侧卧位,免得女儿一屁股坐下来,搞出人命关天的大祸事来。

    妹妹是睡在老爸和老妈之间的,所以一般只够得着老爸老妈。但如果老爸老妈都装睡不理她,她也会翻山越岭去骚扰睡在最里面的哥哥。这是老爸老妈最怕的事,因为哥哥没老爸老妈那么经打经坐,搞不好把哥哥的肋骨坐断几根也未可知。

    有次没注意,妹妹爬到了哥哥那边,一巴掌打在哥哥脸上,“pia”的一声,好清脆好响,哥哥委屈得要哭了,老爸老妈赶快救场,一个安慰哥哥,一个呵斥妹妹。哥哥闷了半天,不愿意理妹妹,但妹妹像没事人一样,看到哥哥,还是巴巴地凑上去讨好。

    奶奶曾经研究过妹妹的掌纹,想看看妹妹是不是“断手”,就是所谓“通贯手”,掌心只一道横纹,而不是“爪”字型的三道斜纹。

    奶奶说“断手”打人最疼,但妹妹不是“断手”,掌心有很明显的“爪”字型纹路,这下奶奶就搞不明白妹妹打起人来为什么那么疼了。

    太奶奶说:“什么断手不断手,她打人打得疼,就是因为她莽,打起人来不照靶子,你们哪个让我试试看,只要我不怕你们喊疼,劈头盖脸一巴掌,你们负责说我是断手。”

    妹妹很爱到小区的游泳池去游泳,最爱让老爸抱着从高高的、旋转型的滑梯上滑下来,一直滑到水里,鼻子眼睛呛得发红,还哈哈哈地大笑,很开心。

    哥哥小时候敢滑,但现在已经不敢滑水了,没有妹妹这么大胆子,如果水没搞到鼻子里去,那还凑合,万一鼻子呛一下水,就很不爽,连续几次就不敢再滑水了。

    虽然他年龄越来越大,胆子似乎越来越小,很爱惜自己的小生命。每次去游泳,看着别的小孩子都跑到滑梯上去滑,他也很想去,在那里跃跃欲试。

    老爸便鼓动:“走,我们也去滑水。”

    “水要呛到鼻子里去的。”

    “不会的,我抱着你,你捏着鼻子。”

    “还是会呛到鼻子里去的。”

    “那你不滑算了,爸爸抱妹妹去滑,她不怕。”老爸说着,就从老妈手里接过妹妹,爬到滑梯的顶端,抱着妹妹滑下来。

    妹妹一路格格地笑,掉进了水里,脸上到处是水,她自己用两只小手使劲抹,抹两下又格格笑,有时鼻涕都呛出来了,估计也喝过不少泳池里的水,但她一点也不怕。

    太奶奶有时跟去看两个孩子游泳,看到妹妹从那么高的地方滑下来,总是提心吊胆:“哥哥,还是你聪明哦,知道爱惜自己的小命,你那个莽子妹妹,糊涂胆子大,从那么高的地方滑下来,跌得多疼啊!”

    “还有你这个莽子爸爸,这么小的小孩,也搞到那上头去滑水,你看看哪里有这么小的小孩滑水的?”

    哥哥虽然被太奶奶表扬为“聪明”,但他还是觉得输给了妹妹,所以想挽回局面,老妈善解人意地过来问:“哥哥,你想不想滑水啊?想划就叫爸爸带你去滑。”

    哥哥扭捏一下,太奶奶说:“快别套了,再套就把袖子套脱了(错过机会了)。”

    哥哥终于跟老爸去滑水,上楼梯的时候,就越来越犹豫,等到上到了顶上,就开始打退堂鼓了:“等他们先滑。”

    排在前面的小孩子滑下去了,哥哥又让紧跟在后面的小孩子先滑,让了一个又一个,完全不止礼让三先了,经常是礼让六先,礼让九先。

    老爸一个大人,站在上面挡道,十分不好意思,就问:“哥哥,你到底滑不滑?不滑我们就从楼梯上下去,免得站在这里挡着别人。”

    哥哥既不想下去,又怕坐滑梯,常常要犹豫很久,搞得有些小孩子开始嘲讽他,不得已才让老爸抱着自己滑下去。

    老爸抱着滑,也不是件值得吹嘘的事,有些小孩子会问:“你怎么不自己滑?”

    哥哥窘极了,不想玩水了,要回家去,但妹妹还没过足瘾,被老妈从水里抱出来,还使劲往水里倒。

    老爸很为哥哥着急:“这孩子怎么这么胆小?这以后怎么办?不是会经常被人嘲笑吗?”

    爷爷说:“孩子胆小点好,胆子太大了,容易出危险。”

    奶奶说:“他知道害怕了,说明他长大了,他小的时候,不也是莽头莽脑,滑水滑得格格笑吗?”

    家里人现在都盼望妹妹快快长大,会慢慢变得不那么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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