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屏荒唐言,一把奶酸汗;都云作者憨,谁知是遗传。
自八月十七日脱离母体,宣布“独躺”以来,我已是一名卧不更名、躺不改姓的男子——婴了(自称“男子汉”有沽名钓誉之嫌,权且自创一个词再说)。我有响当当的中文名字曰黄米,还有当当响的英文名字曰Allan,但不知何故,我的爹妈放着这么响亮的名字不叫,老叫我“憨包子”。
是我妈开了这个不好的头,她就像当初对付我爸一样,见天给我起一个名,今天叫我这,明天叫我那,但万变不离其宗,每个名字都带个“憨”字:憨包子,憨宝宝,憨BB,憨儿子,憨憨,小憨,等等等等。
我爸是出了名的棉花包,也跟在我妈后面亦步亦趋,叫我憨包子,憨宝宝……
我的爷爷奶奶既不跟风,也不制止,典型的“不干涉他人活法”。只有我的太奶奶坚决反对,怕我爹妈这样“憨”啊“憨”地叫我,真的把我叫憨了。
我到底是哪点憨呢?不就是吃奶吃得多一点,吃完了爱发一阵愣吗?我爸说我那是吃憨了,我妈说我那是胀憨了,其实我是在思考一个千百年来哲学家们未能回答的问题:who am I?而我那么勤奋地思考那个问题,不就是因为我妈给我起了太多的名字,搞得我不知道我究竟是谁了吗?
我的爹妈把我定性在一个“憨”字上,但我的研究成果表明他们才是真正的憨。我这人虽然没长一颗牙,算得上“空口”,但我从不说白话,我的观点都是有事实依据的,这里先罗列一些事例,供眼睛“刷亮”的人民群众参考;至于统计数字嘛,枯燥得很,就不一一列举了,呈报国家统计局存档备案。
1.开水来了太奶奶走进房间,从crib里抱起我,正咿咿呀呀打胡说,忽听有人一声断喝:“太奶奶,当心!”太奶奶吓了一跳,差点把我掉地上了,回头一看,只见我爸神情紧张,面孔扭曲,伸着两臂,不知是何意。太奶奶嗔怪说:“人吓人,吓掉魂。你叫那么响,我还以为你端着一盆开水来了——”我爸惴惴不安地说:“太奶奶,你——桩子不稳,还是别抱——”太奶奶觉得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我这里站得中规中矩,四平八稳,什么说我“桩子不稳”?我太奶奶很不高兴地说:“什么桩子不稳?抱个孩子,难道还要站成一个‘骑马裆’?“说着,我太奶奶就要来做个”骑马蹲裆“的架势。我爸一步抢上前来,把我从我太奶奶手里抱过去,额上冒着虚汗,心有余悸地说:”太奶奶,不用站‘骑马裆’,只要你坐着就行。“我妈嘲笑我爸:”本来太奶奶抱着没事,你这一惊叫,说不定把太奶奶吓着,让孩子掉地上了。”
我太奶奶很同意:“他从小就是这样,他妈在里屋睡午觉的时候,如果有人弄出一点响声,他就要大喝一声:‘别弄得响,我妈在睡觉,当心把她吵醒了!’其实每回都是他那一声叫把他妈吵醒了。”
2.指头掐进肉里去了
我肚肚上的小扣扣长好之后,我就可以洗“流水澡”了。“流水澡”是K市的土话,意思就是可以泡在水里洗了。我奶奶用一个盆子装了温水为我洗澡,我爸妈在旁边观摩,学习取经。
我是个很讲个人卫生的人,每次有人给我换diaper,冲洗PP时,我都是很配合的,亮出我的尊臀,由着他们冲洗,满脸是很enjoy的神情。如果我的diaper湿了没人换的话,我是相当的生气的。我给他们几分钟时间,看他们自觉不自觉,如果几分钟过了还没人来伺候我换diaper的话,我就要老实不客气地吆喝起来了。
在我个人看来,这个洗“流水澡”呢,比冲洗PP还要享受,躺在温水里的感觉,使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居住在妈妈肚肚里的日子,那里的温度湿度也跟这差不多,温暖舒适啊!
我恨不得成天呆在洗澡盆里,可惜我奶奶怕我着凉,三把两把就洗完了。我爸在床上垫了个大浴巾,我奶奶把我放在那上面,为我擦干。我奶奶把那叫做“沾干”,因为我皮肤嫩,不能真正用毛巾使劲擦,只能轻轻地,点到为止。
突然我爸惊叫一声:“妈,你抓得太紧了!”
奶奶说:“不紧,不紧——”
我爸指着奶奶的一只手说:“还说不紧,你的指头都掐进憨包子肉里去了——”
奶奶背了这个罪名,非常委屈:“你才是个憨包子!我指头掐进他肉里去了,他还这么老实?还不早就尖叫起来了。那是他腿上的褶子……”
我爸仔细一看,的确如此,遂狼狈不堪,连连道歉。
太奶奶听说了,“呲”地一笑,对我爸说:“你妈说你憨,她自己还不是个憨包子?你小的时候,我给你洗澡,你妈以为我把你屁股捏青一块——”
3.绝招
我家“亲友团”人数众多,每个人都想抱我,有时我睡着了,他们还舍不得把我放下。我爸很担心众多爷爷奶奶的“隔代娇惯”会把我宠坏了,遂约法三章,请爷爷奶奶们少抱我。
大家都热烈响应:“就是就是,小孩子不能太娇惯了。”然后互相求证,“我抱的不算多吧?”
我爸一看这架势,知道光说个“少抱”还是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因为家里人多,即便每人都只“少抱”,但积沙成塔,到最后还是成了“多抱”。更何况什么是“少抱”,个人可以有个人的定义,于是我爸进一步指示:不到万不得已,请大家不要抱黄米。
“万不得已”几个字很有分量,几位老将得了黄帮主之令,不敢造次。
一天,我吃饱喝足,在我妈怀里睡着了,我爸就把我放进我的小床里。但我已经习惯于有人抱着我睡觉了,现在受到这样的冷遇,好不生气,马上就哭起来。我这人哭起来没有什么章法,常常是还没奏序曲,华彩段落就上来了,直接就哭上了高潮。
我爷爷听我的哭法像是被人掐了一把一样,觉得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了,走过来要抱我。
我爸严厉制止:“爷爷不要抱!一哭就抱,他就更爱哭了。”
奶奶闯进屋来要抱我,我爸劝阻:“奶奶别抱,让他哭一下,可以锻炼肺活量。”
素芳奶奶听见了哭声,也来救驾,抢上来就把我抱起来了。
我爸恳求道:“奶奶,把他放回去吧,他这个要人抱着睡觉的习惯非纠正不可——”我爸对大家说,“你们去忙吧,我有绝招——”爷爷奶奶听说我爸身怀绝技,都自愧莫如,悻悻然作鸟兽散。我妈见各位老将纷纷落马,也就不凑热闹了,只躺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黄帮主有什么绝招止住少帮主的哭声。我爸探究道:“怎么回事?刚吃了奶,肯定不是饿了;diaper刚换过了,肯定不是湿了;那——还会是因为什么?肚肚疼?”我妈怂恿道:“上网去做research,肯定能找到答案。”我爸知道我妈在打趣他,辩解说:“别把我说得那么憨——”我爸忍了几秒钟,就把我从crib里抱出来了,走来走去,又拍又哄,歌咏舞蹈,土洋结合,终于止住了我的哭声。我爸面有得色,我妈呵呵笑:“黄帮主,这就是你的绝招?刚才几个老将不都是想用这一招吗?你怎么见招拆招,把他们都赶跑了呢?”我爸尴尬片刻,昂然答道:“我把他们的招都拆了,我的不就成了绝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