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奴隶母亲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卡尔维诺 本章:131. 奴隶母亲

    从前有一对夫妻,是富裕的佃农,租种着奥特兰托附近那个省里一个大贵族的土地。他们有五个儿子。每天傍晚,农民的妻子做完家务、给下地干活的人准备好晚饭以后,就坐在自己门口祈祷。

    一天傍晚,她正要划十字的时候,听到猫头鹰在呼叫。“农夫的妻子,农夫的妻子,你愿意什么时候过上富裕日子,是在年轻时候还是在老年?”

    “老天爷!”农民的妻子惊叫起来,连忙在胸前划十字。

    这时正是男人们从地里回家的时候。他们坐在桌旁,津津有味地吃着。这个可怜的女人有点坐立不安,她的丈夫和儿子们问道:“怎么啦?”她回答说身子不舒服。

    第二天傍晚,当她开始祈祷时,再一次听到猫头鹰的叫声:“你愿意什么时候过上富裕日子,是在年轻时候还是在老年?”

    农民的妻子惊叫起来:“圣母玛丽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连忙找丈夫,把这件事告诉他。

    农民回答说:“孩子他妈,要是再发生这种事,你就对猫头鹰说,你愿意在老年时过上富裕日子,因为一个人年轻时怎么都可以对付过去,可是到了老年怎么享受都不会过份。”

    因此当第三天傍晚猫头鹰又叫的时候,农民的妻子说:“你又来啦?我愿意在老年时过富裕日子,听清了吗?”

    时间一天天过去。一天傍晚,丈夫和儿子们对一直吃同样的蔬菜感到厌烦了,就说:“如果可能的话,明天给我们做色拉拌生菜吃。”

    第二天上午,农民的妻子围着一条带一只深口袋的围裙,拿着一把刀,到外面去挖生菜。他们的地就在海峡上,站在上面可以眺望大海。她越向远处走,那里长着的生菜就越好。她说:“多么鲜嫩的生菜啊!今天晚上,我的丈夫和孩子们可以美餐一顿了。”她到处去挖生菜,愈走愈远,在海边转来转去。她正弯下腰挖一种特殊的菊苣菜时,几个土耳其人偷偷地跑过来抓住她,把她拖到一条船上,然后急忙逃跑了。她又是喊叫又是求饶,但都没用,他们怎么也不肯放她。

    咱们不说这个女人哭得死去活来,再说她那可怜的丈夫和儿子们。傍晚他们回到家时;发现情况异常,大门紧闭,门外也没摆好晚饭。他们喊门,但没人答应,最后只好把门砸开。他们在家里没找到人,然后向邻居们打听。附近的农民们说:“不错,我们看见她戴着围裙出去了,但没见她回来。”

    想想看,他们父子是多么难过!天黑以后,他们打着灯笼到田野里寻找,一边走一边喊:“妈妈!妈妈!”他们还到井旁去找,也没找到。最后,他们绝望了,哭哭啼啼地回了家。

    他们父子穿上丧服,治丧三天,丧事办完后,又象以前那样下地干活了。

    两年后,他们父子要犁一块很大的土地,准备种谷子。他们每人牵着牛到田里,开始犁地。老头子犁地时,犁尖在地里碰到一样东西。他弯腰拔了一下,但拔不动,就喊他的大儿子。他们挖开土,原来犁尖碰到的是一个铁环。他们用力拔铁环,拉起了

    一块大石板,石板下面是一间屋子。

    大儿子说:“啊,爸爸,我看下面有东西,让我下去好吗?”

    老人回答:“不,我们先不要动它。今天夜里咱们再来,看看下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他们又分头犁地去了。

    傍晚,他们把雇的长工叫到一边,请他们喝酒,让他们喝了个够。长工们呼呼酣睡后,老人和他的五个儿子马上打着灯笼回到大石板那儿。他们抬起石板,走进地下室,发现下面有七只装满了金币的罐子。他们惊得目瞪口呆,你看我,我看你,说不出话来,不知怎么办才好。老头子说:“孩子们,别呆头呆脑地站在那儿呀,跑回去把马车赶来。”

    他的儿子们跑回去把马车赶来,把金币全部装上车拉回去,藏在家里。

    第二天,也就是农夫可怜的妻子失踪两年零一个月后,他们父子到了大贵族家里,说他们已没有心思种地,决定不再租种他的土地了。他们把土地和农具退还主人,请雇工们吃了一顿,就启程去那不勒斯了。到了那儿,他们脱下农家衣服,换上新的漂亮服装,买了一所豪华的房子,请教师们到家里来教他们上等人的言谈举止。然后,他们去剧院看戏,或参加其他一些活动。老头子还蓄起辫子,,这是当时的风俗。他们开始象那不勒斯人那样讲话,甚至连名字也改了,例如不再叫“伦佐”或“科拉”,而是叫“堂·皮埃特里诺”、“堂·塞维鲁朱”;他们听到什么名字好听,就取什么名字。过去的熟人再也不会认出他们来了。

    多年后的一天,他们五个兄弟正巧一起在城里的广场上。那里正举行集市奴隶贸易,出售的奴隶中既有皮肤黝黑的摩尔姑娘,也有白人姑娘。其中,有一个白人姑娘特别漂亮。孩子们一回到家,就高喊:“父亲,父亲!”(他们现在不再称呼“爸爸”了。)

    “孩子们,有什么事?”

    “我们看见了许多漂亮的奴隶姑娘,我们买一个好吗?”

    父亲回答说:“怎么?你们想把一个下流女人弄到家里来吗?不行!假如其中有老年妇女,我们就把她买来。”

    老头子亲自来到了广场,仔细地打量着那些奴隶。他看见一个老年奴隶——由于过去她受了种种苦难,被迫干了许多活,这时看起来很老了。

    老头子问奴隶贩子:“这个奴隶要卖多少钱?”

    “一百杜卡特。”

    他付了钱,把她带回了家。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实在于心不忍,因此他们给她买了新衣服,让她料理家务。

    儿子们晚上总是去看戏,可是老头子从不出门。这个可怜的女人每次看到五个兄弟出门,她就叹气,哭泣。一天晚上,她打着灯笼把五位少爷送出门口后,回来就哭起来。老爷听到后合上正在读的书,把她叫到面前。

    “你怎么看到我的儿子就叹气、哭泣呢?”

    女奴隶说:“老爷,要是你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你就不会问了。”

    老人说:“坐下来,说给我听听。”

    “唉,我本来可不是你买来当奴隶的人啊。我嫁给了一个农夫。象老爷一样,我也有五个儿子……”她接着讲下去。当讲到她到外面去挖生莱,被土耳其人抢走时,老头子站起来,把她抱在怀里,亲吻她。“孩子他妈,孩子他妈,我正是那个农夫,那五

    个男孩子就是你的亲生儿子呀。我们受了几年苦,本来以为你已经死了。有一天我们犁地时,发了一笔大财。看来,猫头鹰对你说过的话应验了。”

    这位善良的妇女当了十七年的奴隶后,奇迹般地找到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她是多么高兴啊!正当老两口子拥抱着讲述过去的苦难时,他们的儿子看戏回来了。他们看到两个老人热烈地拥抱、亲吻着,就说:“他还不让我们买一个年轻女人呢!”

    父亲说:“孩子们,别这样说。这是你们的母亲。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怀念着她。”

    她的儿子们是多么高兴啊!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拥抱、亲吻母亲,说:“妈妈,你干了那么多活,受了那么多苦,从现在起就过上富裕日子了。

    仆人们给她穿上了新衣服,把她打扮得象贵妇人一样;实际上,她真的成为贵妇人了,冬天戴着皮手筒,夏天打着扇子。

    就这样,老两口子安逸地度过了幸福的晚年,对一切都满意知足。

    (奥特兰托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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