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看人出告示，说自己又升官了，又加薪了。内心里马上堵得慌。

    我堵，不是嫉妒，不是因为对现实的不满，而是恰恰想知道人家升官的，加薪的是如何应对良辰美景之后的压力的。升官之后，意味着责任重了；涨钱之后，意味着标准高了。为什么人家能轻松应对一团乱麻的工作，而我不行。我是悲观主义者，一面对自己付出的努力愤愤不平，总觉得老板给我这样以血代汗工作的人报酬少了，一面内心苦求不如把工资减回去，不要叫我面对如许多无法解决的问题。

    教育部的新指示下达，要求创新教学，不能按部就班，改革这东西，年年讲，我已经迷失了前进的方向。怎样改才能既把老师折腾死又叫小孩舒坦？首先，教育部要求老师要轮讲，每个老师除了一项专业课以外，还要代一项创新课，比方说去年你带了行为能力，今年就得带发散思维。说老实话，我内心认为这种方式非常StUPID。教育经验来自长期总结，今年一个坑，明年一个坑，光忙着备课了，根本没有积累。真正的好老师，应该是在行为教学上蹲点最少3年，把孩子在这方面所有的不足都发掘光，并在行为稍有偏差的时候就别出苗头。轮讲的方式的确是接触广了，但深度欠缺。以前介绍学校老师，资历一贴出来，大家都知道此老师代了语言5年，彼老师擅长肢体协调，现在倒好，只能说该老师带过哪几门课。大家都代过这些课，于是谁都不稀奇了，也没有特长教师一说。

    再有就是创新科目。发现满世界都一样，永攀高峰。去年搞的“手语心情”得个奖，今年压力巨大！大有可进不可退的局势。究竟能不能再攀新高，我连夸口的底气都没有。设计的新教案“画故事”，给K1-K2的孩子，只提供基本底色，即背景图画，如一片森林或一片海洋，完了里面的内容由孩子们填充，故事由他们发展。设想是，也许第一个孩子会说小鸟在森林里飞来飞去，第二个孩子会说鲜花盛开，第三个孩子会说老虎饿了，到处找兔子吃，第四个孩子会说兔子躲进洞里……如果按我的设想，多么优美的一副动态景物！

    两回一实验，我就打退堂鼓了。第一个孩子说，小鸟在森林里飞，还算上正轨，第二个马上接口，恐龙在后面追，得，一下回到远古时代。第三个孩子说，别急别急，蜘蛛人来救你！好，又走科幻路线了。第四个孩子说一个怪物走过来……（对不起，这里老师只好很不礼貌地打断一下，请问你心里的怪物是什么样的？）“我的怪物应该是上嘴唇在天上，下嘴唇在地上，可以把所有的动物都吞下去！”完了，这副画的空间全部被挤占！

    第二回设计的背景是海洋。为给孩子启发，特地带着看了部FINDING NEMO。想有个框架撑着，不会离题千里。第一个孩子是有名的乖乖女，总是按老师设计的思路走。第一笔画了个漂漂的NEMO，说NEMO要去找朋友，第二个就说看见一条大鲨鱼。为了显示鲨鱼的巨大，头都占了半张纸。第三个说NEMO用ChINESE KONGFU，嗨嗨嗨嗨！我及时制止了他在台上的前后空翻，也夺过了他手里在我纸上乱挥的笔。第四个更糟，拿起黑水笔就抹，口中念念有词，正好墨鱼来了，他放出特别特别黑的墨汁，把海水全部搅混，NEMO趁机逃走。

    我连夺都夺不下那笔，眼见着一幅画就成了一团黑纸。的确，NEMO是找不到了。

    我不能拿着一张墨黑的图画跑到教育部去展示儿童画故事的成果。原本设想的将一幅一幅图片串起来，变成漫长而美丽的连环画的理想主义，残酷败在现实手里。

    形象工程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今天下去特地去其他几所学校取经或偷师，看到人家陈列在展厅里的大风筝色彩艳丽，结构清晰，再看见人家雕刻的海盗船连左船舷上挂的锚都看得见，我简直羞愤难当，真不晓得人家学校的孩子怎么就如此合作，我手下的强兵就如此难代。我只能自责是弱帅强兵。

    说老实话，我内心里不屑得很，总觉得其他学校的老师一定没跟孩子合作，自己就把所有的工作做了，拿去展示的不过是个成品。这样的猜度过后更加羞愧，单比老师的水平，我就已经败下去。

    NND，我今年回国买一幅大铁画带去参展，吓死他们，就讲是我们学生用电烙铁焊出来滴！

    2004-04-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