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第一名,除了可以拿来换取“其它利益”之外,实在是很无聊的事情。
头一次考到第一名的时候,是在非常无知的小学一年级,完全搞不清楚“考试”是干什么用的。
就像小斑马或小野牛,被狮子老虎追着跑的时候,会本能的快跑,跑得快就活命,跑得慢就被吃掉,没有任何一只小动物会发神经,想去“跑第一名”这种无聊事。
长颈鹿不会比赛谁的“脖子第一名”,苍蝇不会比赛谁的“脚毛第一名”。
如果有动物拼了命的比力气、比爪子、比牙齿,是因为比赢了,可以做“老大”,可以享受供养和服侍。
第一名,要如何享受到“做老大”的乐趣呢?光靠成绩单,是没有用的。
要自力救济,把第一名落实为各种福利。
网球大赛的第一名,可以“落实”到电视广告里去,和世界最强的电池对打。钢琴大赛的第一名,可以“落实”去和世界各地文化中心的破烂钢琴搏斗。诺贝尔奖加冕的科学家,可以得到柏克莱加州大学校园的一个停车位。
体育选手能拍广告,音乐家能巡回表演,科学家能有车位停车,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福利,是靠“第一名”换来的果实。
换不到这些果实的话,所有的“第一名”都只能随着年华老去,渐渐变成教练、教师、教授……这没什么不好。只是必须一步一步领悟“第一名”的虚幻无聊罢了。
还好还好,我的第一个“第一名”,就非常的实惠。
小学一年级的我,放学踏入家门,正好欣逢盛会,美丽的妈妈,正跟一客厅穿旗袍的阿姨伯母们,进行“上麻将桌前的暖身活动——聊天”。
“回来了。来叫人——”妈妈指示。
我丝毫不需提示,依照每位阿姨伯母的脸部五官特征,一溜烟把招呼打完。
妈妈还想炫耀更多——
“这次考第几名啊?”妈妈问。
“喔,给你看。”我还不太记得住“第一名”这个东西,把成绩单交给妈妈。
“咦?第一名啊!”妈妈龙心大悦。
众位阿姨伯母,全部齐声欢呼、花容失色:“这么乖啊!第一名啊!”
以往这种景气,只有当桌上有哪位女士,神勇的胡下“清一色”时,才会引起的骚动。
我有时刚好“路过”麻将间,偶尔就会见识到娇呼与惊叹此起彼落的这种情景。
这下我有点开窍了——
原来,“第一名”是跟“清一色”威力相当的东西!
从此,我对“一”字建立了良好的印象。
更没有想到的,是阿姨伯母们,在听到“第一名”三个字以后的反应,竟然和听到“清一色”三个字一样——她们都开始付钱!
“考第一名啊!真乖!”我干妈首先发难,打开皮包,拿出一张大钞:
“来,给你红包。”
我不知道是福是祸,乖乖接住大钞。
“来来来,给红包,给红包……”当下一阵乱,喀喀咔咔、各式漆皮鳄鱼皮包的嘴巴大大张开,慧宝阿姨、翁妈妈、黄家阿姨……纷纷出手,大钞结成美丽队伍,逃离鳄鱼之口,飞向我的口袋。
也许是因为上海麻将和台湾麻将的规矩不同。台湾麻将,只有“肇事闯祸者”需要付钱,上海麻将呢,则“同桌者都要付钱”。
应该是基于这种“见者有份”的付钱精神,才造成了这样共襄盛举的场面吧?
或者,是女士们之间输人不输阵的“同侪压力”呢?
这样一次与“第一名”的邂逅,已经使我明瞭了这玩意儿的价值。在后来的人生里,我没有再被“第一名”三个字欺骗过,都得归功于这次的“利益输送”。
有人觉得过气明星拍卖奥斯卡奖座,是很落魄的事,令人感伤。我反倒觉得这是“觉悟者”该做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