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时,下得不大,我就懒得开雨刷,想让雪片自己化去。结果,越积越多,根本不会融化,因为不是雪——是头皮屑。
满天白茫茫、雪一般飞舞的、头皮屑。
后面几辆游览车上的游客,大概第一次遇见下头皮屑,都欢呼着跑下车来,用手去捞接半空中的白点点。有的则站住不动,故意等头皮屑铺满肩膀上了,就兴奋得摒住气,呼叫同伴赶快来帮自己拍照。
我不是游客,所以就只是把引擎熄了,坐在车里等待,呆呆的,像冻在透明镇纸球里面,那种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海鸟。
问题是挡风玻璃上的头皮屑越沾越多,害得我越看越痒,觉得整个脑袋简直像要蜕皮的蛇那么难过。我只好撑把伞,到车外去透透气。
能不能堆个雪人呢?
我用脚尖踢一踢积在路面上的薄薄一层头皮屑,估计着——只要继续下两小时,就可以碓个雪人了。
“如果……要堆雪人的话……可以拜托你,把雪人堆成一个小女孩的模样吗?”脚边的头皮屑,用很商量的语气问我。
“可以是可以,但是想要堆成什么样的小女孩呢?”我蹲下来,这样听得比较清楚。
“呃……十岁左右,头发刚好盖住脖子这样……”
“穿什么样的衣服呢?”我问。
“……让她穿……跳芭蕾的纱裙,可以吗?”
“噢,纱裙吗?!……”我看看四周,似乎并没有合适的材料。“为什么要穿纱裙呢?”
“因为,如果晚一天死,她就有机会在首都的大剧院上台表演了……他是我们的小妹妹。”
“你们是……?”
“是她两个哥哥,我们一共兄妹三个。”
“是发生了什么事呢?又是铀矿的矿坑爆炸吗?”
“吭?铀矿?不是的。”头皮屑兄弟有点困惑:“我们那里,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
“噢,因为去年冬天,也是下一场很大的头皮屑,据说是有个铀矿的矿坑爆炸了,炸死三千五百多人……那场头皮屑,比今天大得多了……”我记得那天,交通阻塞了十七个小时……。
“啊……死了三千多人吗?……我们这次,大概只有不到一千人吧?……不是很清楚人数……”
“是遇上了什么事呢?”我又问一次。
为了参加示威
“噢,只是在游行示威而已。完全没有想到会被杀死……,以为最多被抓去关几天吧。”
“难道小妹妹也参加游行示威吗?”我问。
“妹妹吗?妹妹是来叫我们回家吃饭的。”
“那,她飘到哪里去了呢?”我望望天空,头皮屑渐渐越飘越少了。
“不知道啊……刚好撞上被Zheng Ya的时候,冲散了……”
我还要再问下去时,清除车已经开过来了,勤快有劲的喷洒着标示了“去头皮屑”的洗发精。
路面上的头皮屑,立刻随着大量泡沫,消失不见了。
我踩在头皮屑上的脚印,当然也跟着一个一个不见了。
早已拍够照片,脸上开始露出不耐的游客们,欢呼着回到游览车上,继续向终点的游乐区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