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藏区佛教经历如何风起云涌的变迁,桑耶寺依旧以其海纳百川的胸怀接纳所有教派僧俗,使之成为山南乃至整个藏区佛教信徒心目中最神圣的殿堂。
藏文明起源于山南地区的雅砻河谷,这里也猕猴变人的藏族起源神话故事发生的地方。藏传佛教史上第一座佛、法、僧俱全的寺院——桑耶寺,就座落在山南——这块西藏最富庶、历史文化渊源最深厚的地方。早就仰慕桑耶寺显赫的声名,终于有幸在即将离开拉萨飞回北京的前一天,到访这座在整个藏区拥有崇高地位的寺院。
离开拉萨那天清晨,天空正大雨顷盆。虽是八月未的初秋,仍使人感到仿佛此刻西藏的雨季才真正来临。在依依惜别情中,最后向我曾经小住过多日的八朗学旅馆望一眼,并向曾给予我无微不至关怀的几位藏族服务员挥手道别。冒雨登上尼玛驾驶的那辆“陆地巡洋舰”,已是一身透湿。吉普车沿北京路缓缓行驶,仿佛想让我们再次重温曾在拉萨度过的美好时光。在经过布达拉广场时,我将头伸出车窗,遥望耸立在红山之巅那雄伟的布达拉宫,在蒙蒙烟雨中,雾霭飘缈如升腾的瑞气,萦绕在圣殿上空,使这座神殿更加神秘莫测。别了布达拉,别了拉萨,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还能再见这座充满灵性和神性的城市。
在横渡雅鲁藏布江的渡船上
吉普车冒着大雨沿拉萨河急驰,驶过曲水大桥后拐向山南的公路。汽车在山南公路上行驶不久,就感觉眼前地势逐渐开阔,公路两旁是高大的遮荫树,离公路不远处出现大片金黄色的田野,这在被称之为“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实在是罕见的景观。山南地区海拔较低,土地肥沃,据说在这里不仅高原农作物能够获得高产,而且连内地的小麦也长势良好,山南——不愧为“西藏粮仓”的美称。山南也是藏族文明的摇篮,其雏形“雅砻文化”就发源于山南地区的雅砻河谷。相传吐蕃第一代聂赤赞普就是在公元前237年从天而降,落于雅砻河谷的雅拉香波神山上,从此开创了举世闻名的西藏文明史。从公路两旁不时闪现的文物古迹,就使我真切感受到山南地区文化底蕴的丰厚程度。
由于路况较佳,我们的汽车中午就抵达了位于扎襄县的娘果竹卡渡口,只要从这里渡过雅鲁藏布江,很快就能到达桑耶寺。然而,雨丝毫没有停的迹象,望着浊浪涛天的雅鲁藏布江,渡船根本没有行驶的可能,我们个个心急如焚。不一会,又来了一个荷兰旅行团,渡江的人越聚越多。在大家的苦苦相求下,藏族船工终于答应将我们摆渡过江。风雨中,载着约三十余人的敞蓬小货船在波涛汹涌的江面上摇摇晃晃地缓行着。如果是在内地,在这样的疾风暴雨中,乘座超载的破船过如此浩瀚的大江,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但在西藏,为了了却心中的夙愿,也只有甘冒风险了。大约用了一个半小时,小船终于安全渡过了雅鲁藏布江。在江北岸边早有几辆东风卡车在等着我们。卡车载着我们这些浑身透湿、狼狈不堪的客人向桑耶寺急驰而去。雨不知何时停了,天空又恢复了青藏高原特有的那种透澈的湛蓝色。卡车转过一个小山包,桑耶寺展现在在眼前,那么雍荣化贵、古色古香、并充满了异国情调。
桑耶寺乌孜大殿外景
桑耶寺始建于公元762年,历时十七年方建成。在桑耶寺建成以前,西藏地区已建有如大昭寺、小昭寺、十二座镇魔寺等寺庙。然而这些寺庙仅用来供奉佛像和经典,并无僧人常住,亦无僧伽组织和规范化的法事活动,因此还只属于传统的神庙、神龛之类,并非正规寺院。公元八世纪中叶,松赞干布之孙、金城公主之子赤松德赞继任吐蕃第三十八代赞普,他一上任就大力弘扬佛法,并从印度和汉地请来诸高僧到西藏讲经传法。桑耶寺就是在这种形势下,由赤松德赞主持修建的。整个寺院的结构造型由印度著名佛学家寂护大师设计。据说寂护大师一到西藏,就因宣扬佛法而触怒了藏地所有凶恶鬼神,导致广大藏区发生大规模的自然灾害。于是赤松德赞又从印度请来精通秘术的莲花生大师,威摄住诸恶神。与此同时,莲花生大师建议在西藏建一座佛、法、僧三宝俱全的正规寺院,以使佛教能够在西藏地区确立稳固的地位。桑耶寺地点由莲花生勘定,选在藏王冬宫札玛止桑附近一片平坦的沙原上。选此地作为藏区第一座寺院的地址,是用意颇深的。一来这里正位于藏文化的发祥地雅砻河谷与吐蕃新的政治中心拉萨河谷的中介点上,可以借宗教的力量把这片属于“肚脐”的核心地带联成一;二来可以山南的王族势力为依托,控御聚居拉萨的贵族集团。赤松德赞主持奠基仪式后,在寂护和莲花生两位大师的协助下,桑耶寺终于在与藏地鬼怪神魔的斗争中落成,同时七位贵族青年在桑耶寺出家,成为藏区第一批僧人,史料称他们为“七觉士”。桑耶寺的建立,是西藏佛教史上一个重要事件,它标志着来自异国的佛教开始正式在藏地扎根。
我随着熙熙攘攘的游客和藏民进入桑耶寺大门,就明显感到它与众不同。桑耶寺的建筑群规模宏大,这是我在藏区其它寺院未曾见过的。史料记载,桑耶寺的建筑格局完全按佛经中宇宙世界(即坛城)的布局而设计的。中央是一座极具异国情调的高大建筑,被称为乌孜大殿,代表世界中心须弥山;其两侧各有一座殿堂象征宇宙中的日、月;乌孜大殿的四角分别有红、绿、白、黑四座佛塔代表四大天王;在乌孜大殿还均匀分布着四大殿、八小殿象征四咸海中的四大部洲和八小洲。而整个建筑群被一座高高的圆形围墙所包围,代表宇宙外围的铁围山。从桑耶寺那独特的布局上,充分体现了高僧寂护极具匠心的设计思想。
乌孜大殿三层的古印度式建筑回廊
花25元购张门票,进入乌孜大殿。殿门口一位青年喇嘛用柳枝沾着宝瓶中的清水洒向我的头上和身上,清凉的感觉使我浑身一抖,仿佛是来自圣境的甘霖。大殿一层是典型的藏式建筑风格,建筑材料也是用和藏区其它建筑物一样的泥土与草的混合物。从所立佛像来看,与其它藏区寺院没有太大的区别。可能是由于格鲁、宁玛、萨迦三教并修的缘故,这里的塑像大都有这三派的特点。一层的转经回廊上有许多壁画,其中我还能够辨认出描述桑耶寺建寺初期,寂护大师亲任主持“堪布”仪式和“七觉士”剃度受戒的情形。从陡峭的楼梯上到二层,这里是典型的汉式建筑风格,所用建材也是汉地建筑常用的砖和瓦,使人感觉到好象是身处内地的寺庙中。在诸多的佛像中,也发现了内地人非常熟悉的观音菩萨。而回廊中的壁画也大量描述来自印度和汉地的译师在桑耶寺翻译经律论典籍的勤奋工作场面。上至乌孜大殿三层,呈现在眼前的是典型的古印度木结构的建筑风格。其实第三层只有一圈回廊,完全由木材搭建,雕梁画栋,绘满了各式佛像和印度文字。从三层的窗口眺望整个桑耶寺,发现底下大小建筑物多得难以计数,据说这里共有108座大小殿堂。走出乌孜大殿,经同伴提醒,特意参观了立在大殿门口的“兴佛盟誓”碑,这是当初该寺建成时由赤松德赞主持设立的;上面用藏文书写的碑文仍依惜可鉴,据说该碑文阐明了吐蕃王室与反佛势力斗争的意志。回首再次仰望乌孜大殿,其凝聚藏、汉、印度三种特色的建筑风格此时此刻才越发体会深刻。
从一进入桑耶寺起,就对寺内那四座颜色各不相同的塔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感。走出乌孜大殿后,我直奔其中的绿塔。踏上塔门口的台阶,里面出来一位衣衫褴褛、面目奇丑、且有一目失明的老人,很热情地请我进去。一见老者,我已经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进入阴暗的塔腹,只见围绕内壁是一层石台,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一排小白塔,旁边还有无数被称之为“嚓嚓”的骨灰和泥塑制的佛头像;一种阴森可怖的气氛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联想到在桑耶寺附近的青扑有一处著名的天葬台,这里一定是类似于内地骨灰堂性质的存放死者遗骨的地方。想到此处,一种极度的恐惧感涌上来,我撒腿就往外跑,几乎把那老者撞倒,一路逃出绿塔。
桑耶寺外的绿塔
由于时间紧迫,来不及参观桑耶寺其它殿堂,我们就不得不踏上返回的旅程。当我们到达雅鲁藏布江边时,此时江面已经风平浪尽;在两岸青山掩映下,江水缓缓由西向东流淌;极远处若隐隐现的雪峰使人遐想连篇。登上渡船向对岸驶去,聆听着细浪轻轻拍打着船梆的声音,回首远眺桑耶寺方向,乌孜大殿那古印度式的金色宝盖项渐渐隐没在绿树丛中。望着涛涛的江水,心中突然涌出无限感慨。在历经两个多世纪的风雨之后,桑耶寺依然风采不减;不论藏区佛教经历如何风起云涌的变迁,这座古寺依旧以其海纳百川的胸怀接纳所有教派僧俗,使之成为山南乃至整个藏区佛教信徒心目中最神圣的殿堂。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桑耶寺正是以其无限的包容性,确保了其在藏区寺院中至高无尚的地位。